十月初一,古有“十月朔,秦岁首,送寒衣”一说,按着习俗到了这日是要给去世的亲人烧些过冬的寒衣的。本来按照林菱家乡那边的习俗是要在家门口设路祭的,可往年她一直枫林坳,有奈无奈,林菱也只能在自己住的屋子前烧掉了。
前段时间算着日子,她提前剪好了纸做了几个“纸衣”和纸钱,原预备着这天去城外烧给亲人们。可又想起如今是在京城,这夏家的宅子还在那里,过去没有条件才一切从简的,这有条件合该按着习俗来的。
这天刚过傍晚,林菱就一袭素衣带着包裹出了门,一路往东城崇文门大街原来的夏府去。这夏家自被灭满门后,这宅子一直就限制在那里。
这些年过去了,连大门前的石狮子的边角都被人碰掉了,门上的牌匾也早就不见了踪影,原本朱红色的大门也斑驳的不成样子,上面的铜钉都被人偷了去,只剩下门上积年累月的蛛网灰层,好不凄凉。
林菱上前将门推开,一阵的尘土呛得她直咳嗽。林菱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往里走去。这院子里,长时间没人打理,到处都是野草,好在是冬天这草也都枯了,若是夏天估计要有一人多高了。
虽然之前来过夏府,可林菱也不知道夏府原来的祠堂在何处,干脆去了原来的正堂,将包裹里的纸钱纸衣都倒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拿起一张将起点燃丢进了纸堆里。
“姐姐,如今我几乎确定了你的孩子是谁,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贸贸然认下她。如今夏伯父还是罪臣之名,没能洗刷了冤屈,若是叫人知道她是夏家后人,我怕有人拿她的身份做文章。”
林菱跪在那里,一边拿从外面捡起的树枝轻轻扒拉着那堆燃着的纸,好叫它烧干净。一边念叨着。这看着当初那样繁花簇锦的夏府如今这个样子,想到当初身首异处的家人们,又想着唯一的亲人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林菱这心里是越发的悲凉,眼泪不由得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起初只是无声的哭着,后来越哭心里的悲伤越胜,这些年一个人漂泊在外的委屈也涌了上来。
这旧痛新伤一起发作,干脆直接嚎啕大哭起来。这座萧条的宅子,这样特殊的夜里,这般哭声叫人听着揪心。
“夜里露水重,莫着凉。”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林菱身后,这样的夜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吓得林菱一个激灵,缰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哭声都止住了。
接着一个锦缎披风披在自己肩头,不论这背后是人是鬼,这里是不能再呆了,林菱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屋外跑去。
谁知背后那人竟然伸手将她拽了回来,林菱闭着眼冲着来人就胡乱挥着拳头,嘴里骂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啊,告诉你,你若是鬼速速离去,我……我是不怕你的。你要是人……要是人你可知道我是谁?你要是伤了我,锦衣卫是不会放过你的。”
林菱顿了顿,又怕来人不怕锦衣卫的名头,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想着严家不是势大吗,就看看严家能不能叫来人怕上一怕,通过来人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她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这不是鬼,希望严世蕃那个混蛋的名头能管用吧。
“我告诉你啊,不只是锦衣卫,严世蕃你听过吗?你若是伤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我是他未过门的娘子!”
“噗嗤,”来人忽然笑了起来,开始还是闷在胸口里不做声音的笑,后来越笑越肆意,干脆直接朗声大笑起来。
林菱被这笑声弄得有点懵,心里的恐慌却渐渐散了去。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她一点一点睁开紧闭着的双眼。
透着月光,林菱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先是松了一口气,后想起自己刚刚胡说八道的话,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倒是叫我欣慰,菱儿还记得我们的婚约。”
严世蕃望着林菱的双眸,脸上虽带着戏谑的表情,可眼神中夹杂着的却都是喜悦和柔情。
“菱儿,下次若是遇到了危险,只管像今天这般报我的名字,谁要是伤了你,我定不放过他!”
“我……我那是一时嘴快,你别当真!”狐假虎威被正主逮了个正着,林菱这脸色别提多僵硬了,只是一直以来在严世蕃面前端着惯了,一边用手去掰严世蕃的手,一边嘴硬道。
“为何不当真?娘子都亲口承认了,我自当妇唱夫随,应了娘子的呀。”
严世蕃接着调笑道。一时惹毛了佳人,脚顿时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严世蕃也不生气,依旧眸含笑意地看着对方。
“严世蕃!”林菱是又气又羞,恨不得此事从没发生过。两种情绪之下,加着之前的事情有些后怕,顿时带着哭腔喊了严世蕃的名字,眼泪也跟着下来了。渐渐又哭出来声音,还一边哭一边说道。
“大半夜你做什么吓人?我……我险些被你吓死,还以为是坏人呢。还好是你,还好是你。”
这番后怕之下,林菱倒是将严世蕃这个坏人的影响暂时抛在脑后。也是,这隔在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说到底不是严世蕃亲手做的,这严世蕃确实从来没伤害过林菱的。
“既知道怕,怎么就一个人这么晚来了这地方?”
严世蕃伸手轻轻将林菱脸上的泪水擦掉,轻声哄道。“我从工部出来回家,路上见你一个人往这边走,不放心就跟来瞧瞧。倒是没想到把你吓了一场。”
许是因为哭累了,又许是因为严世蕃低沉温柔的声音起了安抚的作用,林菱的哭声渐渐收敛了起来,只是还没缓过劲儿,在那里抽噎着。
“好了好了,此番都是我的错,你莫哭坏了眼。我看这纸也烧尽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严世蕃一边哄着,一边将人揽在怀里出了夏府的大门。门口严世蕃的车架还等在那里,严风站在马车前,见他们出来忙打开马车的大门。严世蕃微微弯下腰,一手揽着林菱的肩,一手放在她腿弯处,两手同时用力将她横抱起来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林菱坐在马车车厢较里的位置,默默地拿着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严世蕃若是真把自己送回今夏家,明早醒来怕是不好说,毕竟当年的事情解释起来也有些牵强。
“叫严风把我送到巷口就行,别送进去,”
面对毫不客气的林菱严世蕃有些失笑,摇着头像是无可奈何的样子,给外面的严风下了命令。
很快便到了今夏家前面的小巷口,林菱迅速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打开车窗看着自己的严世蕃,故作镇定道,“今日之事,不过是误会,你还是忘了吧!便是不忘,我也不会承认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像是怕严世蕃追上来似的,脚步飞快,一路小跑着回了今夏家中。严世蕃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公子遇到这林姑娘这脸也不板着了,笑容也多了。”看严世蕃心情十分愉悦,一旁的严风也敢开口和他开起玩笑来。
“去,你们家公子我向来都是一副小模样好不好?”严世蕃笑骂道。
“公子,您平时那笑和这笑哪能相提并论呢?这就像是捡到宝贝的笑,由内在外都在笑。”严风也难得收起冷冰冰的表情,笑嘻嘻地回道。
“那是,我捡了个娘子回来,可不是宝吗。”严世蕃下意识说着,然后觉得自己有些说多了,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给了严风一个冰冷的眼神,“废话那么多,还不快点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