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轻轻揉小白狼的脖子,想让它把蛋黄吞下去。
一开始一切顺利,可突然小白狼的身子动了一下,轻咳一声。
“小白!”周熠激动不已,他的萨摩耶还活着,刚刚还动了!
小白是他早几天就给小白狼取好的名字,多好听,又贴切,还好记。
小白狼白色的眼皮颤动,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总算撑开了一条缝,然后第一幕映入它眼帘的,就是周熠那张一脸慈父表情的狼脸。
小白狼霎时一惊,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嘴里还未咽下的蛋黄撒了一地。
是它!
小白狼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恨恨地盯着前方的周熠。
它不会认错,面前这头狼,就是挑战它父亲未成,后又报复追杀它的那匹恶狼!
小白狼龇着牙,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是狼在面对危险时,即将鱼死网破反击的标志性动作。
它不知道它这样小小的身子做这么狐假虎威的威慑会不会有效,对面那只恶狼,它可是见识过有多么残暴狠毒的,自己竟然落到了它的手上。
小白狼心中戚戚,只恨苍天无眼,看来是天非要它亡不可了。
他的家人都命丧于眼前这只狼的爪下,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又沦落在他的手上!
小白狼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不论敌人多么强大,自己都一定要战斗到底,不到咽气绝不放弃,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抓瞎恶狼的两只眼睛!
它已经做好准备以英雄之姿走向生命的终结,虚弱的身体用尽全力摆出战斗姿态,随时准备着开启这场力量悬殊的厮杀。
可它这幅视死如归的凛然模样,落到周熠的眼里,却是——
好,好可爱……
诶哟,不得了,这是应激了?都炸毛了诶。
炸毛显得更圆了……好可爱。
周熠回忆着平日爱看的那些狗狗视频里,面对应激的狗子都是怎么处理来着?嘬嘬嘬?不对,这可是头狼诶。
周熠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
“嘶!”小白狼炸毛得更厉害了,露出尖牙尽力做出自己最凶狠的表情。
诶哟哟哟,不得了真的不得了了啊,这是要哭了吗?这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真是……
周熠心软软,正绞尽脑汁想安抚小白狼的办法呢,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周熠!你竟然拿我们狼群的鸡蛋去喂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
正躺得横七竖八假寐的众狼都被惊醒过来,一颗颗狼头疑惑地转过来,一道道视线慢慢精准定位到周熠这块原本隐蔽的角落。
周熠顿时脑壳疼。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除了最近两天频频对他挑衅的大灰还能是谁?
大灰嘴角噙着讥讽的笑,站在一块岩石上,趾高气昂的俯视着底下的周熠。
在不久前的傍晚,它刚被这位新狼王戏弄,在众狼面前丢尽脸面,但它没有灰心,没有对自己丧气,也没有无能狂怒,反而是沉下心来反复思索自己落败的原因。
它一向自视甚高,认为全天下再没有比它更聪明更勇敢更会审时度势的狼了。
事实上可能也确实如此,因为在其它狼安于现状,饿着肚子荒度宝贵狼生的时间里,它没有一刻松懈,不断在脑海里复盘着自己的不足,时刻鞭策着自己变得更强大更优秀。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已经让它识破了傍晚周熠对它耍的把戏,是故意引诱它情绪激动和小题大做,然后把它一切的行为都归咎于闹情绪,从而模糊掉它提出来的关键问题。
大灰眼里透出势在必得的光,它已经完全消化了上一次的失败,吸取经验不再冲动,这次一定能成功挑拨起周熠和众狼间的矛盾,把周熠赶下这个本就不该属于他的狼王之位!
想到这里大灰抖了抖身上光亮的毛发,用更加中气十足的声音佯装惊讶道:“而且,周熠喂给野种的蛋还是偷来的!”
众狼顺着它的目光跟着看去,发现在狼王的窝边静静躺着两个碎鸡蛋壳,这是狼王今天分到的食物份额,有两个蛋,其它狼只有一个,有些地位底下的狼甚至一个也没有。
但在狼王和小白狼中间却莫名多出了一个蛋壳,地上淌了一滩黄黄的蛋液,对应着小白狼嘴角被染黄的毛发,看起来“偷蛋”一事已经是证据确凿。
“咱们的狼王可真是奢侈啊,吃蛋还不吃蛋壳,要知道这些蛋可是我们英勇的母狼们昨天搜寻了一整天才得到的宝贵食物,为此我们美丽的阿德丽娜的左眼还被野鸡给啄伤了。”
被点名表扬的母狼们,尤其是那只名叫“阿德丽娜”的母狼,骄傲地挺起胸膛,为自己向狼群供应了食物而感到自豪。
“但我们的狼王,自己没捕到猎物不说,还在狼群每次的围猎行动中频频犯错害得大家一无所获,甚至在整个狼群都在忍饥挨饿的现在,竟然偷狼群珍贵的食物去喂养野种!”
众狼被大灰这番激昂的演讲带动,纷纷从喉间发出不满的低吼声,它们虽然畏惧狼王尖利的爪牙,但天大地大食物最大,尤其是在饥饿的当下,被名为食物的这条导火索所引发出来的愤怒让它们一时盖过了对狼王的恐惧。
“我们的狼王,是个只知道打架的废物吧!”
话音刚落,狼窝里附和的狼嚎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逐渐愈响愈烈。
大灰被身后月光映照着的身影,此时显得越发高大,它隐于阴影中的狼脸也终于忍不住漏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隐藏的矛盾一旦被挑起,那就没那么轻易能熄灭,周熠,这下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正当民愤即将爆发的当口,黄毛突然从狼群里跳了出来,虽然战战兢兢地耸拉着耳朵和尾巴,但还是鼓起勇气反驳:“你,你们不能这么不记好,明明前天才刚吃过老大给的内脏,以前我们哪吃过这个好东西!”
老黑也从狼群中信步走出来:“我必须澄清一下,那颗蛋是我送给老大的。”
“你们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蠢货!才跟了周熠几天,就想要背叛狼群吗!”大灰气急,发出恐怖的咆哮声。
老黑说:“我只是澄清一下事实。”
说着老黑又退回狼群中,冷眼静观其变。
老黑作为一只普通的、从来都崇尚智慧和强大的狼,不会因为叫了周熠几天老大就完全倾倒向对方,狼永远只会臣服于强者,并且是最强者。
想要得到它的忠诚,那就必须用绝对的实力来换。
见老黑退了回去,孤零零站出列的黄毛腿直接抖成了帕金森。
它本就是地位低下又胆小如鼠的欧米伽狼,刚才能鼓起勇气站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已经大出众狼意外了,此时应该抓紧夹起尾巴做狼,远离是非之外才是正道。
但又一次惊掉众狼下巴的是,黄毛虽然哆嗦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寸步未退的挡在周熠身前,缩着脖子低声讷讷:“但是老大从来不咬我还给我内脏吃,我觉得,我觉得老大是个好老大,你们,你们不能这么欺负老大的……”
这是黄毛作为欧米伽狼的狼生中,最勇敢的一瞬间。
它因为滑稽的毛色和并不健壮的体格,从出生起就处在狼群的最底层阶级,从来都是众狼愚弄和嘲笑的对象,哪怕是牙都还没长齐的幼狼,也可以挥舞着小爪子撵着它到处跑,把它屁股上的毛咬得深一块浅一块的,引得众狼哄堂大笑。
它其实早已习惯了这样卑微的生活,吃狼群剩下的残羹冷炙,当调剂狼群气氛的滑稽小丑,这都没什么的,是早就习惯了的。
直到它遇到了周熠,这只体格健壮、容貌凶狠,但是脾气却意外温和的新老大。
不仅没有嘲笑它滑稽的外表,没有以戏弄它取乐,甚至还大方赠送它内脏吃,平时会来找它聊天,把他当做一只普通的狼。
在它朴素的价值观里,虽然它和周熠仅仅相识几天,但这么一个从没有过的,对它这么好的狼,应该值得它保护,不是作为低阶狼对狼王的维护,而是出于一些其他的什么关系。
在这一瞬里,黄毛心中充满了某种非常陌生的勇气,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
虽然下一瞬它就大大地后悔了——
因为大灰这只体型足足大了它一倍有余的高阶大公狼,正凶神恶煞地龇着牙,带着浓浓怒火的低吼着它的名字:“德米特里,你怎么敢的!”
被一只弱小的低阶狼公然忤逆,是大灰所不能容许的。
平时面对强壮的周熠它或许显得有些顾虑重重,但像德米特里这样的孬种,来十个他都不带怕的,今天定要让它好看!
大灰当即张开血盆大口,像一道灰色的飓风一样迅猛朝黄毛扑来,速度之快,让黄毛甚至来不及发出讨饶的惊叫。
黄毛惊恐地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狼生已经走到了尽头,脖子上肯定会多出两个巨大的血窟窿,但愿大灰要了它的小命之后能够泄愤,不要再糟践它残破的尸体了。
但很快它又悲从中来,心知像大灰这样小肚鸡肠的狼,事后铁定会把它的尸首扔在狼窝最显眼的位置,以儆效尤。
没想到它生前是个笑话,死后还得被当个警示。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黄毛捂着头左等右等,半天没等到脖子上狠狠的咬击。
它有些疑惑地掀开一边的眼皮,在有些朦胧的视线中,看到有道身影,像道最高大坚固的城墙一样牢牢地挡在它的身前。
这身影逆着月光,影子长长地拖了很远,看起来无比的坚实可靠。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大灰狼,被周熠一拳揍飞,狼狈地躺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周熠后腿站在地上,竖起两条前腿,冷声地呲出尖利的獠牙,目露凶光:“我的人你也敢动?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