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到茶园时,姜慈还没醒,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起初没在意,也不关心说了什么,只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巴不得睡到天亮。
那边赵洵下了马车,常超等候在边上,听赵洵吩咐接下来的事。
“郭越应该回来了,不知书院那边进展如何,一会儿你让他到我屋里来一趟。”
“是,大人。”
常超应下来,再一抬眼,看见赵洵还没走。
犹豫不决不像是他的风格,常超疑惑道:“大人还有别的事?”
赵洵看了马车一眼,半晌说:“另外,要是郭越带郎中回来,你记得领人去看。”
领什么人?自然是马车里的人。
常超心领神会,“明白,大人。”
有句老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这边两人刚说完,那边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竹屋里冲了出来,一路狂奔,裹挟着沿路寒意来到他们面前。
才一站定,只听郭越一声惊天动地,声泪俱下:
“大人啊啊啊,您可算回来了!”
常超:……
赵洵:……
马车外的人显然对此见怪不怪,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动容。
但马车内,熟睡的人却被这一声给惊醒了!
当时,姜慈正梦到自己跟小王的车去拍戏。有一次,他们路上遇到点麻烦,差点要迟到,急得片场当时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前面几个电话小王都没注意,等到她们终于接电话的时候,对面开口就是一通惊天大喊,其效果和郭越这个差不多。
这会梦境和现实重叠,梦里接电话的一幕顿时无比真实,让姜慈有种重返片场的错觉,一瞬间就吓醒了!
睁眼,起身,跳出马车——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她甚至没搞清状况,默认周围站着一圈都是片场的人,抢在所有人开口前道歉,“不好意思,我马上去准备!”
她说完,好一会儿,都没人回应她。周围更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剧组平常会有的喧闹,也没有晚上拍戏时大灯的灯光,只有马车两侧挂着的小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甚至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遥远幽怨的狼嚎……
姜慈就算再没睡醒,现在也恢复意识了,她先是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低头时又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最后看到黑夜中安静的茶园……
哦,想起来了!
那刚刚的声音……还有面前这几个人是……
姜慈后知后觉,感到不妙,抬头一看,果然周围三个人六只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各有各的精彩。
常超想到赵洵交待的事,此时已将姜慈安危视作十分重要的任务,便关切道:“姜姑娘?你没事吧?”
姜慈面上微微一笑,心里正盘算着拿什么理由混过去呢,只见郭越又在一旁好奇地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这马车里有东西在追你?”
姜慈道:“郭大人说笑了。”
郭越穷追不舍,“姑娘方才说要去准备?准备什么?”
要说郭越这个人,胆子虽然小,但是记事却很好,刚才那样慌慌张张的,竟然还能注意到姜慈说了什么,姜慈不得不佩服起这位大理寺丞察言观色的能力。
但姜慈也不会自乱阵脚,她立刻拿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认真道:“哦,我刚才在马车里听到大人叫我去查案,还以为自己小睡片刻耽误了大事,所以才……”
姜慈说着,还往几人身上看了一眼,常超好心道:“不曾唤过姑娘。”
“哦,那是我听错了……也有可能是做梦呢。”
郭越却被另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愣住,“等等,姑娘说大人叫你去查案?为何??”
他想的是,自己仅仅这一个下午没有同行,怎么事情有点往自己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
常超没他想法复杂,在旁听见他问,便如实相告,“在画舫查案时,姜姑娘颇有想法,帮我们查到了很多线索。”
姜慈谦虚道:“谬赞了。”
郭越一听,更是震惊了,且不论姜慈是怎么在短短时间里对办案颇有心得的,那大人不是还怀疑此人的身份吗?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发展?
郭越想来想去不得其解,又拿眼神偷偷看赵洵,后者察觉到他碍眼的目光,并不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赵洵按了按有点疼的头,先问:“你刚才急急忙忙,想说什么?”
郭越哦了一声,一拍大腿,这点八卦的心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喊道:“大人啊,书院出事了!”
入夜,茶园竹屋。
一层的茶室很宽敞,设有一张黄花梨木四方桌,配四张镂空雕花靠背椅,窗下摆满了绿植,屋内一年四季都是春意盎然。
此时,桌上正燃着一盏烛灯,赵洵和姜慈各坐一边,而郭大人正站在桌前,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讲述这一下午的书院见闻。
“……后来老翁告诉我刘书生死了。就吊在我站着的那棵树下,人们发现时,舌头都老长了……大人,可吓我一跳!”郭越说到这,已是口干舌燥,他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是因此,书院这两日没人敢去,学生们恐怕要过一阵子才会回去上课了,大家都吓得够呛。”
赵洵问:“老翁是什么人?”
“就是书院杂役。他见着那信魂都没了,我见他也说不出什么,就回来了。”郭越仰头将茶一饮而尽,继而叹气,“总之是白跑一趟。”
这边屋里话音刚落,那边常超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进来向赵洵行一礼,道:“大人,已经确认过了,信确实是今日到的,中途没有耽搁。这边的人一收到,就立刻往酒馆去找我们了,时间都对得上。”
“知道了。”
赵洵答了一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屋中安静下来。
他手边正是下午那封书院传来的信,此时正铺开来在桌上,姜慈看了一眼,信上只有一行字加一个落款,没什么特别的。
不知是不是郭越说得太绘声绘色,大晚上听到这种案件,细想起来其中细节,还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也许是大理寺时常经手此类案件,早已见怪不怪,姜慈看着赵洵此时的神色,不禁想到了自己那日从坟里出来的时候,赵洵那般淡定入场的样子。当时还以为是这人天生没表情,现在想想,大概是习以为常。
她不由在心里叹气,想来这大理寺虽然名声在外,不过终归也是打工人,每天都是这些麻烦事,果然哪一行的饭都不好吃啊。
那边赵洵见她出神,又是唉声又是叹气,很难不在意,便问:“姜姑娘想到什么了?”
“啊?”姜慈冷不丁被点名,心情像是上课走神还被老师点名的学生,脑中一片空白。
郭越还在一边看热闹,以为姜慈是不好意思,“姑娘直说就是,也让郭某见识见识……”
姜慈无法,只好放下手中茶盏。在这一个动作的短短几秒内,她想了很多。一来,她对这个案子来龙去脉一概不知;二来,这到底是大理寺办案,她一个外人是不是应该知道得越少越好?下午画舫时,她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所以主动分析,以此消除赵洵对她的怀疑;但此时她不免有些顾虑,生怕自己太过深入,与这些人牵连太多,到后来难以抽身。
但她如果真的一言不发,又太过刻意,难免有划清界限之嫌,显得她立场没那么坚定。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眼前这一条路。姜慈最后认命般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目前只有那封信是关键线索,她就从那信入手。
“我有一个疑问,这信收到时不假,但确实是从书院送出的吗?”
常超回道:“确实是书院的信鸽。具体已经让人去查了。”
郭越在旁补充,“还有这信纸,也是书院特供,乍一看看不出,仔细看便能看出纸上罗纹,这种格纹市面上并不多见。”
姜慈点了点头,“那书写字迹呢?确定是先生手笔?”
郭越道:“我也想到这点,便想找刘先生手书比对,谁知书院中已经将先生生前物收拾干净了。”
“那就不巧了。”
“是,不过刘先生是书法大家,我曾见过先生的字帖,以这信上字迹的书写习惯来看,应该是出自先生之手,不过……”
“不过什么?”
郭越有点犹豫,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这时候赵洵在一旁开口了,替他说了下去——
“不过这一封信的字迹有些潦草,确实无法准确地一一对应。”
郭越汗颜,“正如大人所说,不过当时只认为对方匆匆写就,所以没有多想。如此看来,并非是没有替笔之疑。”
姜慈点了点头,接下来问了一个让大家很沉默的问题:
“如果有人替笔,此人应该对大人与刘先生来往了如指掌,更是知道大人所查一事与此密切相关。大人这一路查案,应该不止这一处碰壁吧?如今看来,可有哪些事情与之有所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