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清晨,车厢里陆续充斥着人声和抽水声,温欣在这嘈杂声中缓缓转醒,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花了点时间醒神,才想起自己是在张俭的房间。
昨晚出来没带手机,也不知此时是几点。车窗外天寒地冻,远处的大草原笼在灰色阴霾之下,浓雾不见云,却也壮观辽阔。
温欣一眼便知,火车已经到蒙古国境内。
她下床,发现张俭不在房里,不知去了哪里。
张俭昨夜果然克服了困难,安稳睡了大半夜,不过早上他醒得很早,在房里活动怕影响温欣睡觉,所以他囫囵洗了把脸,就出去外边待着了。
火车到二连浩特换车轮后,开始进入到蒙古国境内。
到达蒙古国有加挂餐车,这时已经开始供应早点,张俭看了一圈早点样式,看见有现煮的奶茶,他想温欣应该会喜欢,于是慢慢往回走,打算叫她一起出来吃早餐。
然而张俭回房时,温欣却不在房里。
他在房里听了一耳朵,确认温欣已经回了15号房,她正口齿含糊地和人说话,估计是在刷牙。
钟静宜说:“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温欣说:“我昨晚回来房门打不开,敲门你也没应。”
“啊不好意思啊,我睡觉戴了耳塞,真的一点都听不到啊,”钟静宜想了想,“诶不对啊,门打不开,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早上随便一动就开了。”
“啊?这么奇怪!”钟静宜疑惑道,“门就自己好啦?”
不光钟静宜觉得奇怪,温欣也觉得奇怪,只有隔壁房的张俭若有所思地望向车窗外的,勾了勾嘴唇。
进入蒙古国境内,中国的手机号信号完全屏蔽。在这里无法使用银行卡刷卡付账,人民币也不流通,只能用本国的货币。
张俭洗漱过后,从包里拿了些蒙币,转身出去,敲15号的房门。
钟静宜在厕所里解决人生大事,温欣正换衣服,这时加快动作套上毛衣,又套上羽绒服,边捋头发边走去开门。
早猜到是张俭,温欣开门后毫不意外,一脸淡定地看着他。
到蒙古国的气温比北京要低一些,张俭穿上了外套,黑色夹克,衬得他皮肤冷白。他衣襟敞着,脖子上挂条英伦风格的格子围巾,纯粹是装饰作用。二八分侧背头,梳得很蓬松,非常帅气。
“早上好。”张俭先问好。
“早——”
温欣话未说完,钟静宜忽然啊地一声大叫,接着喊起来:“温欣!我忘拿卫生纸了!你可以帮拿过来吗?拜托了!”
门口两人都尴尬了一瞬。
张俭低声说:“我先去餐厅等你。”
温欣犹豫了下,手扶着门框点点头答应他。
温欣去自己包里拿一包纸,捏着鼻子给钟静宜递进去,钟静宜一边嘻嘻哈哈地抱歉,一边又想起什么,忽然问:“对了温欣,你昨晚没回来,那你是在哪里睡的啊?”
温欣站在厕所间门外,欲言又止,最后敷衍她说:“在餐厅那边睡的。”
“哦……”钟静宜兴致勃勃地说,“对了,现在是到蒙古国了吧?我看旅游攻略好像说到这里会有加挂的餐车,等下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好不好?”
上着厕所讨论吃的,温欣感觉很倒胃口,于是又敷衍一句:“你上完厕所再说吧。”
她想着去赴张俭的约,不打算等钟静宜了,敲一下门说:“我先过去,待会你过来找我吧。”
“哦,那好吧。”
温欣拿手机看了眼微信,宋依依没回复。
手机电量即将告急,温欣想着反正也没信号,手机就不带了,她找来转换插头,手机放在房间里充电,只拿了钱包出门。
她钱包里除了少量人民币,还有少量蒙币,和大额的卢布。卢布是到莫斯科用的。
张俭已经要了两人份的早点,坐在靠窗的位置,偏头看着窗外,眼神平和沉静。
温欣环顾四周,这餐车有异国风情,车厢内人种也突然变多了似的,她听不懂的各种语言在窃窃私语。那对白种人母女没有出现。
温欣在张俭对面落座,没有客套寒暄,很自然地问他:“你今天很早醒吗?”
“嗯,天一亮就醒了,”张俭拿长柄勺子舀出半碗奶茶,递给温欣,“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他多么细心体贴,让温欣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和他的可能非常非常地大。温欣坦然接受了他的体贴,默默喝两口现煮奶茶,奶茶口感丝滑,味道也合她口味。
张俭给自己也舀了半碗奶茶,喝一口便赞起来:“味道挺不错,你应该也喜欢这个味道吧?”
“嗯,”温欣点点头,拿一块面包啃咬,忽然说,“今天早上我回我房间的时候,竟然一下子就打开了门,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啊?”
张俭挑一挑眉,半真半假地侃侃而谈:“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这种门锁就是这样,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坏掉,又莫名其妙地恢复。”
温欣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没跟他较真,垂眸莞尔一笑,又抬起目光去看窗外的天色。她想,也许门锁根本就没坏,是自己鬼使神差,内心想给张俭一个机会,所以那个时刻,她潜意识里并不想打开那扇门。
早餐吃到一半,钟静宜找了过来。
她看见温欣和前男友和谐地坐在一起吃早餐,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走过来同他俩打了声招呼,管张俭叫“帅哥”,又暗暗对温欣使眼色,那眼神在说你俩有戏。
温欣没理会她暗示性十足的眼神,因为张俭必定也看懂了钟静宜的眼神,他嘴角噙着笑看她俩,似乎想参与进来。
张俭难得热情,邀请钟静宜坐下来一起吃。钟静宜瞧了眼,觉得不够,自己又去买了些拿过来。
钟静宜跟温欣坐一边,自己动手盛了碗奶茶,赞道:“好喝!这才是真正的奶茶,没有添加剂。”
温欣和张俭笑而不语。
钟静宜今天只化淡妆,看起来挺清爽,比烟熏妆看着舒服多了。温欣没化妆,早上洗完脸后,只拍了些爽肤水,涂点了冬天必要的面霜和无色润唇膏,但她皮肤好,看起来并不比化了妆的钟静宜逊色。
钟静宜吃得元气满满,看温欣和张俭都不说话,她觉得有点不自在,挺努力地想找话题调动现场气氛。
“对了温欣,你昨晚在餐厅睡觉怎么睡啊?坐着睡吗?”
温欣第一反应是去看张俭的反应,他果然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温欣避开眼神,尴尬地笑笑,不得不把谎言继续下去,“趴在桌上睡的。”
“那样睡肯定睡不好吧?”
“……还行。”
“哎呀我跟你说哦……”
钟静宜在滔滔不绝地讲趴着睡觉的危害,但温欣已经左耳进右耳出,分不出心思来理解她的话。
因为张俭忽然把一只脚伸了过来,鞋尖抵着她鞋尖,她刻意退让,把脚后退,张俭却跟了过来,还得寸进尺地把另一只脚的膝盖过来抵她的膝盖。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温欣脸红,心绪一下子又跌回了过去。
跟舍友结伴去逛清华校园的那次,没有遇到张俭。一直到开学第三周的周末,张俭主动来找她,她才见上张俭的面。
正是那天温欣在楼梯上滑了一跤,跌伤了腰,她坐着缓了缓,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忍着痛毅然跑出去见张俭。
年轻清俊的张俭站在树荫下,把双肩背包的一边背带挂在肩膀上,白色T恤上有斑驳的日光。不知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一直仰着头往上看,仿佛在等摄影师定格这个姿势,像在街拍。
见到张俭的那一刻,温欣忽然忘记自己腰上的不适,她挺直身板,保持着良好的体态与步调,笑吟吟地走到张俭面前,笑容可掬地喊他:“张俭。”也许是高兴过头,喊他名字后,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张俭低头看她,冲她笑一笑,说:“温欣同学,好久不见了。”
温欣笑着回:“是啊,好久不见。”
“在这儿习惯吗?”
“嗯,挺好的。”
张俭看着她笑,没再问什么。
温欣沉溺在他的笑容里,感觉自己变成了社交废材,只会回答不会提问。可其实她是有满肚子话想问的啊,比如高考后为什么不给她回电话,比如在清华是不是已经交了女朋友,比如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来找她……
张俭大约察觉到她的局促,有点好笑,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温欣睁着钝钝的眼睛,一脸无辜,傻傻笨笨的样子愣半晌,忽然灿烂地笑起来,说:“张俭,我请你吃饭。”
午饭在校外的麦当劳吃,张俭没和她争买单,坦坦荡荡地由她请。
麦当劳里学生模样的人居多,再有就是由父母带着的小朋友,恰逢周末,店里热热闹闹,难得有座位。
温欣和张俭坐在角落里,桌子很小,两人面对面坐下,腿若不注意收紧点,轻易就会碰到对方的脚。温欣非常老实,把双腿收得紧紧的,一点都不敢越界。
张俭长腿大剌剌敞着,单手握着可乐杯轻摇几下,冰块在杯里哗哗作响,他喝两口可乐,目光沉静地看着温欣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回电话?”
温欣知道他说的是高考后的那通电话,于是从善如流地问:“你为什么没给我回电话?”
张俭说接那通电话的人是他外公。
外公觉得打电话过来的那个女孩子奇奇怪怪,很有可能是个骗子,所以根本没当一回事。不过外公没告诉张俭那通电话,却单纯是因为记性不好,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学校开学前一天,外公突然生病住院,张俭于是跟学校请了假延迟报到,每天在医院陪着。然后在病床上的外公,有一天忽然想起了那通电话,便跟张俭提起来,说那个电话是找他的。
所以当天张俭回家翻查通话记录,找出了温欣的手机号码。
温欣惊讶,薯条顿在唇边,“那个电话是好几个月前打的呀,那你岂不是找了好久?”
张俭说:“倒也没有找很久,陌生号码就那几个,查一下号码归属地就知道哪个是你的了。”
那个时刻,温欣忽然意识到,她心里所有的疑惑,全都迎刃而解了,已不必再多问,她可以确定,那个疑似张俭的背影,并不是张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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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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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