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似乎是很寻常的一天。
傅音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了几个菜,她行色匆匆,在路过水果摊的时候掠了一眼,被红色果实吸引了注意力,行进的脚步突兀停顿。
她别过头问了一句:“草莓多少钱?”
摊主努嘴报了下价,经济上的拮据似乎传达到傅音的身体,她的手心也沁出潮湿的汗意。
她犹豫了一会,不买的理由太多,买的理由只有一个:
方灿灿喜欢。
回家路上,她的手上多了一篮草莓。
但那天晚上,方灿灿没有回家……
距发现方灿灿失踪已过了12个小时。
“女士,您的女儿,很可能找不回来了。”做笔录的警察左手拿着出警的记录本,右手的笔却只简单记录了基本信息,没写一个多余的字,“你看,这里没有监控。”他抬头用笔端指了指,吐出一句结论,又或是一句叹息,“而八区又离十一区太近了,很多失踪案件到后面都不了了之。”
一夜没睡的傅音神情呆呆的,事实上,她报警不可谓不及时,但警察硬是拖到了第二天才来。
皮肖压下翘起的唇,揽住她的肩安慰,“可能灿灿是去找朋友了呢?”
傅音飘离的魂灵像是一下子有了方向,“对,对!”万一呢?
她如梦初醒地挣开皮肖冲进卧室,打开行李箱一通翻找,找到了一本以前学校发的,厚实的通讯录,上面有同届各个学生的小像和联系方式。
她记得的,灿灿经常和几个人一起玩,“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一个女人接起,“您好,请问是?”
傅音语无伦次,混乱地表达着:“方灿灿!灿灿有没有去找方州,我的女儿失踪了,她在你们家么?”
“方灿灿?”女人扬起眉,招了招便宜儿子,“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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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时后,傅音被带上一辆低调的黑车,驶出八区,进入熟悉的五区。
她拘谨地走进餐厅的包厢,一张圆桌上已经坐了4个半大孩子。
“傅阿姨!”头发蓬乱的方州大声喊道,差点从座位上跳起,被无奈的吴思修一手按下。
吴思修温和客气地朝傅音道歉,吴咎则嫌弃地和他们挪开距离,揉着耳朵,“能不能安静点?”
“傅女士,”坐在最里面的李崇神情冷静,一双墨眸闪着幽亮的光,“方灿灿怎么了?”
虽然还没完全长成,但几人已经是合格的权力动物。
方灿灿被发现失踪18小时后,地头蛇巴林被联合“请”到了包厢。
巴林是一个五官平平无奇的,干巴又瘦小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发黄的白T恤,一条藏青色的阔腿中裤,指尖浪拓地叼着一根未燃的烟,一屁股坐到椅上,“搞咩啊,跟我秀肌肉!”
“有没有见过她?”身形高大的保镖拿出方灿灿的照片展示。
“怎么,失踪了?神金!问我?我又不是警察!”巴林望了眼照片,右手夹烟,展臂搭上椅背,视线左移,冷笑,“我一天见过这么多人,我哪记得。”
傅音急切地前倾上身,“我求求你,你要多少钱?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
男人眼神淡漠地撇唇,脖子靠在椅背,睥眤地刮了眼几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知道你们厉害,但在我们这里呢,一个人如果失踪,八成是被送到了十一区。”他嗤笑,“在这里跟我耍威风有什么用?在十一区,你们什么都不是。”
巴林摊开手眯眼,“我的建议是不用找了,不如现在就给她准备体面的葬礼吧。”
“啪!”方州涨红了脸气愤拍案,“太过份了!”
吴咎朝人使了眼色,巴林被迅速拉起带走。
怎么又是十一区?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帮忙。”傅音脚步虚浮起身,整个人像要碎了。
她起身和他们道别,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倦意。
司机拉开门,“请让我送你回去。”傅音下意识点头。
包厢的门再度被关上,方州沮丧地抓头发,“灿灿怎么办?”
“没到十一区前就有机会。”虽然这么说,但吴思修的表情却很凝重。
如果说前十区是秩序之地,十一区就是专属于地下的无序王国。
它先是垃圾填埋场,之后又流放了无数穷凶极恶的犯人,再到后面,许多没有活路的穷人也在此繁衍。
它像是前十区被切割丢弃的癌细胞,却极具生命力的发展扩张,成为一座令人庞大又幽冷的黑暗冰川。
在十一区什么都可以买到,可同样的,假若你没有全身而退的绝对实力,贸然进入只会变成那片土壤的养料。
吴咎的脑海中出现一张立体的地形图。
为了防止十一区的人偷渡,前十区管控严格。正因如此,虽然距离十一区不远,却没有直达路线,只能走边缘的山路或海路。根据路线不同,最少需要24个小时。
头上像悬了一枚正在倒计时的时钟,留给他们的时间像漏斗的细沙。
吴思修迅速振奋起精神,“换个角度,转移也需要时间,或许来得及呢?”
李崇行至窗口,瞥向巴林从后门匆忙逃窜的背影,方州的眼珠转了圈,迅速会意,“我懂了!跟着他可能会有答案。”
巴林七拐八拐在复杂巷子里甩掉后面的追兵,确认安全后,他大喘了一口气,又牵动胸前被痛殴的伤口,忍不住啐了一口血沫,“啧!”
他叼起烟点上,时不时眼观六路,抢了街上行人的电话拨通,行人正待理论,被他横了一眼噎住。
“嘟嘟……”
电话接通后,他劈头盖脸地大骂:“X的,你整我啊!”
对面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深吸了一口烟冷笑,“皮肖,你屁股是老子擦的,识相点就给我把钱吐出来,不然提头来见!”啪地挂断扔给行人,他碾灭烟头,骂骂咧咧地把手伸进破烂的T恤里胡乱揉了几把,“嘶!”
电话彼端,傅音握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说怎么少了什么,原来是没带手机,你有看到我手机么?”
——
巴林一路穿行,路边小店五彩的霓虹灯映在他的脸上,他懒洋洋敲了敲玻璃橱窗,撩开其中一家的水晶帘子,强行“征用”了对方的卡车。
小而破的皮卡混入车流,一辆低调的小车紧缀其后。
巴林骂骂咧咧地切换档位,一路横冲直撞。
他生就一双利眼,一眼看出这几人来头不小。
该死,真是倒了血霉了,碰上了硬茬!
不行,他得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把手头的“货”处理干净,不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查到自己头上。
人口贩/卖是一门古老又暴利的行当,他并不崇高,自然不会拒绝钞票。
他开到近郊的码头才停下来,复又切换快艇接驳到一艘渔船上,行驶一段时间后又跳上一艘游艇,复到码头又换一条大船……
“他真不是一般的滑溜。”吴咎不停看着表,暮色四合,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方州的肚子早就咕咕饿了,但他紧张地双手抱臂,像是完全忘了这茬。
吴思修捏捏眉心,不放心地望向李崇确认,“会不会我们跟错了?万一他们走的不是海路是陆路呢?他狡兔三窟,有没有可能在误导我们?”
李崇低头看了下信息,“他最信任的手下目前没有异动。”
“有点奇怪。”吴咎突然前倾上身,指尖点上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方州瞪大眼睛,眸中湛湛,“这条船有问题!他在上面待了太长时间!”
四人强行拦截了船只,这是巴林的私人渔船,外表破破烂烂,巴林混不吝地盘腿而坐,脸上轻松,“不是吧,开个船你们都要拦?”
保镖们鱼贯而出,把整条船翻了个底朝天,却无功而返。
“怎么会这样?”方州不敢置信地小跑几步,四处掀毯子查看,“有没有没发现的夹层?”
吴思修拦住方州,朝他摇了摇头。
巴林拍着腿哈哈大笑,“什么都没有吧,喂,我可是守法公民!”
四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吴咎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已经23个小时了。”
也即是说,如果带走她的人手脚更快一点,还有1小时就会彻底进入十一区。
李崇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喂?”
“是北新码头!”傅音的语气非常冷静,在她身后,是被捆得严严实实,拷打成猪头的皮肖。
“明白了。”李崇挂断电话,北新离现在的海域一南一北,过去又要耽误两小时。
方州气不过,走过去踢了巴林一脚,“你果然在耍我们!”
李崇平静地瞥了眼此时安静如鸡的巴林,当机立断地打电话调出距离北新最近的保镖团队,吴咎同样打电话,让管家临时雇佣了一拨,分头在码头和出发的船支上寻人。
吴思修走向驾驶室,朝无措的船长下令:“去北新!”
半小时后,吴咎接到了报喜电话,“少爷,我们找到了一条涉及人口贩/卖的船。”
吴咎的表情滞了滞,神态终于放松,别扭地扬手,“他们说找到了。”
吴思修下意识松了口气,“太好了!”
方州兴高采烈地跳起,像是此时才后知后觉,他捂住肚子,眼睛晶亮地望向水手,“你们这里有吃的东西吧?”
李崇下意识将视线移向巴林,只看到他垂下的脸和上翘的唇角,忍不住微微蹙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们忽略了。
这种不对劲在看到那批被解救的女孩时更为明显。
“为什么灿灿不在这里?”
傅音接到电话时怔住,她没挂断,疾走几步,提膝猛踹皮肖的下三路,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骗我?”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抬起浮肿的眼皮,“但你没问我她是什么时候被送走的啊?”
他得意笑了,“她实际失踪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要早得多。”
她挂断电话,眼中浮现浓厚的黑雾,她从工具箱掏出镊子,朝皮肖手上的指甲比了比。
还不待皮肖求饶,“啊啊啊!”她已经拔了一片甲。
“傅音,你疯了?”皮肖的脸上出现惊惧。
“灿灿是我的命。”她慢条斯理地横了他一眼,“不杀你,已经是我最后的理智了。”她还要找灿灿,不能把自己送进去。
“我不会让你死,但也不会让你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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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眼神冰冷地望向巴林。
巴林嘿嘿一笑,“照片上的女孩子,现在应该早就到十一区了吧。”
吴咎蜷起手指,保镖团不待他发声,先行婉拒。“少爷,恕我直言,你出的薪水可不够买我们这么多人的命。”
去十一区无异九死无生,他们打工而已,没需要卖命。
“可恶!”就差一点!方州气急挥了个空拳。
吴思修垂下眼皮,很快振作,“一定有办法。”
“没错!”方州很快想通,脸上也多云转睛,十一区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为了方灿灿也要去闯一闯!
“而且她可是方灿灿哎,她也会想办法回来的!”
北新码头上,大部分女孩都被父母接走,还有些孤儿自行回了孤儿院,只有一个人还围着毯子,遮住了大部分脸。
保镖对此也很无奈,“她不是孤儿,但也不肯说父母的电话。”
方州好奇弯腰,“你为什么不回家?”
微风轻轻拂过,毯子顺着那人的头发滑下,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她无疑是美貌的,但她的美貌似乎带着一丝奇异。
四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出入的场合注定见过不少美人。这女孩的五官并不绝顶,但偏生像有无穷的吸引力,引得人一看再看。
方州的呼吸窒了窒,“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闻言眨了下眼,眼中泛着盈盈的水光,像一泓清澈的泉。她柔弱、纤细的身体轻轻颤抖,卷翘轻颤的羽睫像一把刷子,轻轻在他心上刷了下。
方州原本随意的姿态忽而变得拘谨,他下蹲身体,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叫苏缪。”她的声音像飘渺的风,“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呢?”
“……是我妈妈卖掉了我。”她这样回答。
那个一直沉默、安静的,像是石头一样的女人,瞒着其他人做了这样一件大事。
女人冰冷的视线凝向她,“我本来可以一直那样活着的。”
生来便不被人喜爱,像一头黄牛一样辛勤劳作,长成时被换了彩礼盲婚哑嫁,替一个陌生男人生儿育女。
她外出做工赚钱,大头交给丈夫,丈夫不爱她,心情不好就拳脚相加,儿子从不尊重她,言行跋扈,十足像翻版的丈夫。
她不觉得苦。
因为她本以为,女人就是这样的。
这是混乱的九区。
她的妈妈是这样,姐妹是这样,邻居也是这样。
但是苏缪的出现,仿佛石破天惊,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暴力的丈夫、顽劣的儿子像一昔间换了一个人,周遭的一切天翻地覆,她像是忽然间被人从梦中叫醒。
她凝着苏缪,像在看一出讽刺的黑暗喜剧。她们之间不同的境遇,让她日日都感觉到烧灼似的疼痛。
苏缪瞪大了眼睛,像是读到一道未解的谜题,“为什么?!”
无往不利的塞壬祝福失效了?这个世界不应该人人都爱自己么!
“你和他们一样。”
苏缪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他们的眼睛日日扫过她,理所当然的享受女人的劳作,却从未正视她的存在。
调查的人很快传来了消息,苏缪的妈妈毒杀了丈夫和儿子,已经自首。
吴思修见她无家可归,又在瑟瑟发抖,心下不忍,倒了杯温水给她。
“去我家吧!”方州下定决心,兴致勃勃地建议,“我家很大哦。”
苏缪低头抿了口水,不动声色地看着系统上方州的进度条,已经拉到了40/100,(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么?)
吴思修15/100,(有点可怜,稍微对她好一点吧。)
吴咎-5/100,(麻烦死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李崇0/100,(嗯,谁?陌生的路人甲。)
苏缪的心情大定,魅力值没有失效,只是似乎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
她之前一直没有好好研究过这个系统,但现在她决定认真玩这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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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证据确凿,巴林和皮肖都被送进了监狱,有李崇几人压着,即使他们是地头蛇,也不会轻易被放出来。
李崇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之前方明达一直在维权的房屋质量问题有了结果,当初的房开大出血,给每个受害人都发放了免费安置房和大额赔偿金,傅音不仅下半辈子无忧,还可以随时搬回五区。
傅音搬回了原来五区的房子,她和灿灿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假如灿灿回来,很可能会回到这里。
但十天后,吴咎的人在北新码头不远处发现了一个搭着浮木飘过来的女孩。
听说她是从十一区过来,同时认出了方灿灿的照片,吴咎他们立时赶了过去。
“你们是方灿灿的朋友么?”女孩对他们说,“她……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女孩勾出挂脖的绳子,上面是一枚方灿灿特制的戒指,“是她策划了这次逃跑,但她没有跑出来……”
不好意思。
三次元房子有问题,一直在居无定所的状态,长时间通勤,没有场合码字,经常睡眠不足,非常崩溃。
有空更新,女主当然没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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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母与女(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