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 第9章 初次交手

街道上燃起了大火，爆炸声此起彼伏，墙垣倾覆的巨响久久回荡。黑烟遮蔽了夜空，照明系统全线停摆，整座城却亮如白昼。

街道上没有尸体，尸体都被烧没了。六千摄氏度的高温连金属都能熔化，更别说人的骨头。

曲萝缤的眼前模糊一片，身上沾满了黑炭和沙土。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但她没有去看伤口，咬咬牙爬起来继续跑。

“喵——”缅因猫叫了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曲萝缤跟在猫咪身后。就在她转向后的第三秒，一枚燃/烧/弹在她原本的路线上爆开，波及范围恰好擦过她的肩膀。

“喵——”缅因猫的叫声被风声淹没，却令人无比心安。这一路它带着晚熙东奔西跑，总能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

这不是眷顾，是上天对我们的补偿。

曲萝缤抹了抹眼泪，忍着满口的血腥味和胸腔里炸裂般的痛楚，无情地驱动四肢，跟上猫咪的脚步。

八公里外，一名高大的红发男子坐在废墟顶端，肩上是一把长达三米的巨枪。他面朝一个方向扣动扳机，再次落空后，终于把口袋里振个不停的通讯器取了出来。

“接通。”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叼着的香烟燃到一半，脚下是数不尽的烟头。

“中区正缺人手，你还在南区做什么？南区已经没有硫化体了，妙维和狄一都分不开身，你闲得没事就过来吧。”子弹出膛的背景音连成一片，南归童说话射击两不误，还有闲情翻阅他的行动记录，“那孩子正常，给她留点活路。你杀的人够多了。”

男子不怎么喜欢这个提议，咬了咬嘴里的烟，含糊不清地说：“我打不到她。”

“老天爷在和你作对。”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赶快给我过来。”

男子吐出烟头，又扣了一下扳机。

还是没打到。

“再不过来罚你三个月禁闭。”南归童难得放了狠话。

男子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女孩消失的方向望了一会，转身跳下废墟，朝北方疾驰而去。

重达两吨的枪弹被他单臂扛起，灵活自如，轻若无物。跑过了四条街，一群诡异的生物出现在视野里。

这群生物通体透明，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最大的有头颅大小，最小的像只萤火虫。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体内全是液体。无数的肉芽遍布体表，或长或短，像蠕虫一样伸缩。

灭绝型腐蚀者。

“同安，你那边什么情况？”南归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符同安没有回答。

眼前的腐蚀者成百上千，逐渐把符同安围起来。

它们行动缓慢，但善于寄生。被打散后不会死亡，而是变成更小的珠体，一旦与之接触就会渗进皮肤，在人体内蛰伏，逐渐改变基因链，侵吞宿主的意识。

它们有智慧，能够融入人类的文明，在人群里制造分裂，把人类改造成它们的物种。

目前还不清楚它们的生物机制。要消灭它们，只有通过能量扰动破坏它们的生理结构，但同时也会对其他生物造成影响。

符同安掏出根棒棒糖含在嘴里，悠闲地看着腐蚀者靠近。等最近的腐蚀者飘到他两米之内，他引爆了手里的高爆弹，把方圆十公里夷为平地。

“……”

南归童瞪着通讯器，上面符同安的各项数值显示为零。

那轮爆炸的中心点离他不过二十公里，他以为是符同安用爆弹枪打出去的，没想到这个疯子竟敢在手里引爆，是嫌命太长了吗？

“监督员，符同安没了。”辛妙维的通讯强行接入，夹杂着呼呼的风声，“要去接应他吗？”

符同安负责的南区基本清零，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难保不会有逃窜的流民混进去。

“你来中区这边，南区交给狄一。那家伙清扫完北区直接绕过去，顺便把东区也过一遍。”

辛妙维默许了这个提议。

凯乐城的北区，阮狄一站在这片区域最高的建筑上，转身跳了下去。

五十多米的高度，他稳稳落地，只惊动了几粒灰尘。

胳膊上的超视距重狙枪犹如一只展翅的巨鹰，前后各有一个发射口，可以180°转向，必要时双弹齐发，爆炸波以环形扩散，是包围战的克星。不足之处就是采用脑机接口，感应器和感官同时工作，不会一心多用的人用不来。

符同安就是因为这点没有用鹰击。

北区一片肃静。硫化体已被完全清除。幸存的二十八人藏进地下室，等这尊凶神转移阵地。

阮狄一没再耽搁，三两步踏上屋顶，在屋脊上如履平地。

二十多米的距离，他轻轻一跃就过去了。昳丽的容颜宛如云山雪月，孤傲得不似凡尘中人。

待他走远后，曲萝缤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特意多看了那个方向几眼。

缅因猫摇着尾巴，被曲萝缤摸了摸头，骄矜地踱到一边。

“猫儿，我以后只有你了……”泪水从曲萝缤的眼眶里涌出。她蹲在地面，头埋在臂弯里哭。哭声起初很小，慢慢就变成决了堤的洪水，凄厉得如同鬼泣。

她的父母，她的同学，她的老师……全部在屠杀中丧生。

他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

她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精英……精英凭什么夺走他们的生命？就因为他们更强壮、更聪明、更美丽？

弱者就没有存活的权利吗？！

曲萝缤哭得撕心裂肺，压抑了许久的哀痛化为愤恨，在心里扎下根来。哭了不知多久，她迷迷蒙蒙地睡去，在梦里发起了高烧。

缅因猫坐在不远处，翠玉般的眼睛亮得出奇。过了一阵，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把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抱走了。

缅因猫抖了抖毛，循着残存的气味去找它的主人。

南区的某栋建筑上方，彧奇抓住了空中的绳索。

符同安死后，他的财产变成无主之物。由于他没有后代，在他的遗嘱继承人确认之前，这些财产的权限向所有人开放。只要及时格式化，任何人都能把它们据为己有。

按理说，精英的死亡确认需要两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彧奇格式化十次了。

唯一不便的是这辆车停在半空，绳子的末端离地面二十米。精英可以不费力地够到，平民却要费一番功夫。

彧奇失败了三次，第四次才成功。

绳索采用钛合金，表面十分光滑，着力点只有两指宽的锁环，进一步加大了夺取的难度。

彧奇两指发力，用四根手指往上爬。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控制身体保持平稳。

寒风呼啸，把锁链吹得东摇西摆。彧奇上升的速度没有减慢，体力飞快流失。爬上飞车的时候，他只想躺下来休息。

这个愿望在一串炮火中灰飞烟灭。

袭击者来势汹汹，每一击都对准要害。彧奇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堪堪闪避过去，那人已来到附近最高的建筑上。

黑雾浓重，彧奇没有闲心去探究那人的身份，双手化作一片残影，突破层层保护屏障启动格式化进程。

还需一分五十秒。

彧奇的心跌入谷底。

阮狄一一眼就看出那人想做什么。不是精英还好，要是精英，很可能把腐蚀者散播出去，后患无穷。

不能放他离开。

阮狄一眯了眯眼，两枚炮弹瞬间发射。其中一个弹道诡异地形成一个螺旋，从下往上收缩。另一个弹道从螺旋中央垂直而上，眨眼就到了彧奇面前。

“轰——”

飞车底部被击中，在空中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另一枚炮弹也到了。两次爆炸叠加在一起，不死也得脱层皮。

反正飞车是不能用了。

浓烟笼罩着飞车。这件属于执法委员的代步工具异常坚固，两次轰击都能不倒。这也怪阮狄一选择了低杀伤力的弹药，避免造成过度伤亡。

胜负已分。阮狄一依然站在原地。他想看看那个躲过他最初四轮射击的人。

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有这种人才，倒是令他意外。

烟雾散去，飞车在半空一动不动。单向透光玻璃布满裂痕，无法再承受高速行驶。

里面的人有两个选择。一是就地被捕，二是被当场击毙。

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但大部分精英做不到从容赴死。

谁舍得放弃这么美好的生命呢？

阮狄一静静等待里面的人走出驾驶室。

过了几分钟，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后。

阮狄一的瞳孔骤然缩放。

密集的弹雨落在他脚边，形成一个个洞。

这些洞的宽度不足一指，几乎把整座建筑打穿，是委员会专用的穿透弹。

与穿透弹配套的是裂甲枪，专门用来攻克飞行武器，有效射程能达到五公里。

裂甲枪的后坐力是所有单兵步/枪中最大的，普通精英开一枪就要歇一下，这个人却连开七枪，还完美地避开了目标。

阮狄一感到了被轻视的愤怒。

他冷哼一声，抬起鹰击的发射口，对准了飞车的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