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 第7章 摆渡站

曲萝缤抱着一团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我回来了。”声控灯照亮了客厅，屋子里空无一人。智能管家收拾好她的鞋子，播放了女主人的录音：“缤儿，我们晚点回来。你晚上别出门，睡觉前关好门窗。”

“好的，妈妈。”曲萝缤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上楼，关上了卧室的门。

他们家在南区的别墅区，比东区差那么一点点，晚上的路灯不够亮。爸爸妈妈经常加班，她总在天黑前回家。如果回得晚了，她就说去同学家玩，爸爸妈妈从不质问。

她把衣服放到地上，一层一层地解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喵——”

“嘘——别把汤阿姨引上来，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解释。”曲萝缤摸了摸缅因猫的头，嘴角忍不住上扬，“你肯定渴了吧，我给你拿点水。”

缅因猫乖巧地趴在地上，盯着曲萝缤的背影，慢悠悠地摇尾巴。

窗外的灯光晃了晃，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路口。

彧奇穿着宽大的黑风衣，垂落的兜帽遮住半边脸，裸露的指节骨瘦如柴，乍一看如同干尸。

他像个游荡的幽灵，从一个街区跑到另一个街区，最后停在了城郊边缘。

抬起手，手背上满是皱纹，青色的血管虬劲突出，隐隐约约浮现出老人斑。

这种情况还将持续3个小时，这期间不能注射任何药剂，基因也无法变化。

3个小时后，如果他还活着，就可以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夜间气温骤降到4℃，普通人家里都装有温控系统，没有要事不会出门，但今天是个例外。临近午夜，巡逻的人反而更多了，人人手里都有武器，两人一组，相隔不到一米。

彧奇的心口传来阵阵剧痛，这是心脏出血的信号。他应该停下来休息，找个温暖的地方，在机体恢复前都不做剧烈运动。但那样就会进入监控范围，那些人可以采集到足够的信息还原他的面貌。

他不能冒这个险。

四肢渐渐麻木，彧奇别无选择，一头扎进了沙堆里。

沙子很细，一挖就往下滑，藏进去有窒息的危险。如果遇到沙尘暴，小沙丘可能变成大沙丘，彻底把人埋葬。彧奇不敢赌运气，拿出具有制氧功能的呼吸面罩，尽量让身体与地面平行。

这个面罩是“蠹”给他的，从他执行任务起就从不离身。它最大的特点是可以伪装成内裤，把芯片藏在耻骨之间，可以骗过一般的检测仪器。

彧奇曾尝试自己做一个，用廉价的材料还原了60%的功能，目前还在完善，距离实战还远。虽然担心“蠹”会通过芯片监视他，但他的东西是真的好，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彧奇躺在沙子里，四周逐渐变得温暖。他握着一个一指宽的圆环，很像女人戴的手镯，其实是把激光刀，按住按钮就能启动。

沙子里很舒服，舒服到让人想睡着。心口的疼痛有所缓解，彧奇闭着眼睛，默默计算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晚熙暂时安全了。只要韦西塔还有点良心，最起码不会把她送进监狱。海威廉那边是意料之外，但他既然暴露了，难免会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寄希望于南归童有点悬，但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1米7左右，体重大概有50公斤，身材比例接近黄金分割比。下巴很尖，脸上没什么肉。眼型有点像柳叶眼，又有点像睡凤眼，反正很普通。”偏瘦的男生努力回忆卖药少年的长相。

“他的眉毛偏细，是尖刀眉。头发是深棕色的自然卷，大概到嘴唇的位置。”女孩补充细节。

“我去的时候，他穿着短袖，手臂很干净，指甲剪得很短。我当时还奇怪他用什么剪指甲。他脾气很冲，说爱买不买不买就走，我就没问下去。”微胖的男生依然无法释怀，把疑问对象换成了韦西塔，“他到底是用什么剪指甲？”

“刀，而且是精确到微米的手术刀。这是唯一能带上交通工具的利器。”韦西塔画完最后一笔，把虚拟画板展示给他们，“是这个样子吗？”

画板上是少年的全身像，有正面、侧面和背面。三个孩子连声说“像”。微胖的男生求知欲旺盛，非要把问题搞懂：“为什么这种利器能带上车？”

“一共有三个原因。首先，这种刀杀伤力不大，捅了人不会流很多血，只要不伤要害都不会致命。第二，这种刀有配用资格，只有取得行医资格的人能申请，数量和型号都有记录，如果少了会被处罚。第三，如果有乘客急需手术，这种刀能在有菌环境里最大限度避免感染。”韦西塔边说边发消息，说完看向一旁的布梦。

布梦扬了扬下颌。他转而对那些孩子说：“谢谢。以后要是再见到这个人，请帮我留意一下。”

“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呢？”女孩子眼含期待。

“你们的通讯器里有我的联系方式，但看不到通讯号码。”

孩子们连忙查看通讯器。

“啊！真的！我有西塔哥哥的联系方式了！”女孩子喜形于色，差点当众跳起来。

“西塔哥哥，以后有问题可以问你吗？”

“西塔哥哥，你们招收什么样的员工？”

……

送走那群孩子，韦西塔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还不知道和精英建立通讯的后果。这是种单向通讯，精英可以获得平民的任何信息，用虚拟智能应付他们的对话，但他们必须有问必答、随叫随到，否则就会以“对精英不敬”的罪名被惩处。

这几个孩子资质一般，即使注射了免疫强化剂，也不大可能达到精英的水准。不过，万一这种药剂和以往不同，效用能维持得稍微久一点，他也算抢占了先机。

韦西塔走到布梦身边，接过她手里的伞：“确定带她回去？”

“嗯。”布梦从鼻腔里发出这个音，“都怪你！非要搞什么逆商测试，害我的人差点死了。”

“你想让她和崔蒂亚竞争，心理素质不好迟早出问题，这是聪明弥补不了的。”韦西塔温和地撸顺她的毛，“姬月桥肯定想不到你捡了个‘诺亚方舟’，她还想花3千万价值点给崔蒂亚买‘普罗米修斯’，这下她的脸色好看了。”

“哼！这算什么？我还要让晚熙成为最聪明的陪读！‘诺亚方舟’绝对不止眼前的成效，我要让每个平民都能成为精英！”布梦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膛。

韦西塔的笑容淡了：“这些话你对我说可以，可别让别人听到。”

“我傻吗？我也就跟你和狄一哥哥说说。他可支持我了，还说要帮我掩护。我回去后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你想向他介绍晚熙？”

“不。晚熙还小，认识狄一哥哥会影响她学习。”

韦西塔觉得好笑：“怎么就影响她学习了？”

“狄一哥哥太会哄人了。下到刚出生的婴儿，上到两三百的老太太，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我得先和晚熙建立感情，才能防止她的心跑到狄一哥哥那儿去。”布梦皱了皱眉，对“抓住晚熙的心”这件事感到颇为棘手。

“他不是和群兰珊缔结了婚约吗？你把群兰珊也拉过来，她总不至于对‘奎帝星第一美人’的未婚夫想入非非。”韦西塔手腕微弯，用伞挡住吹来的沙尘。

“不要，我才不想见他！见了他总让我想掐他那张脸——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为了和女人抢男人吗？”

韦西塔轻咳两声：“他也就脸比较好看，其他都不如你。”

布梦瞪着他，似乎不满他说别人更好看。

“但他和狄一很般配。狄一强势，他柔弱；狄一圆滑，他单纯。重要的是他们三观契合，没有原则性的矛盾，这才能使他们的关系长久。”

“哼！我看啊，你们的三观就是美色最大。只要长得漂亮，什么共同语言、门当户对，都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拌着嘴，从学校走到摆渡站。

摆渡站就是飞行器的停泊点和滑行轨道。滑行轨道分为起飞轨道和降落轨道，呈抛物线形，俗称“电磁弹弓”，能使百吨级飞行器达到最小发射速度。

除了滑行轨道，摆渡站还是个空间跃迁点。乘坐星际摆渡车可以从这个星球跳到那个星球，而不用忍受漫长的星际航行。

星际摆渡价格昂贵，通常在10万价值点以上。除非是待开发星球移民，普通平民一般不会使用这种方式。

韦西塔他们就是坐星际摆渡车过来的。10万价值点对精英而言也就是几天的工作量，这次为了陪女朋友，韦西塔可是准备了2亿价值点。

“你说的后手，就是守株待兔？”布梦不以为然，“就算你买断摆渡车的使用权，他也可以在太空里跃迁。就算不使用轨道加速，多用点能源也能脱离星球。你总不能让太空军守着他吧？”

“我的目的不是捉住他，而是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