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8章 过敏

罗琦指着台上的新娘问田唯，是否觉得眼熟？

田唯摇头。台上的新娘很美，但浓妆之下，压根儿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且田唯是第一次来B市，新娘是本地人，又在本地读书工作，今日之前几乎和田唯没有过交集，她不可能见过新娘。

罗琦见田唯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观礼。但半分钟后，她却又把头转了回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田唯，表情不再是古怪，而是隐忍，像是用了极大的努力在克制着自己。

田唯有些担心，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

罗琦又探究地看了田唯片刻，终于神色一凛，仿佛豁出去了似的，从手提袋里摸出了一面小巧的化妆镜，递给了田唯。

“你看看自己，再看看台上。”罗琦轻声说。

田唯被罗琦的一系列动作搞得不明所以，她以为自己脸上蹭了什么东西，接过镜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半天，也并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得满含不解地抬眼看向舞台。

此时舞台上已进行到了双方交换戒指的环节，新郎新娘幸福地笑着，帮对方带上了戒指，而后彼此执手凝望了片刻，又开始缓缓地向对方靠近，直到最后深情地吻住了对方。

台上的伴郎们开始热烈地起哄，伴娘们则神态各异，有感动得泪目的，有害羞得脸红的，还有跟着伴郎一同起哄的。台下更是热闹，来宾们的热情被新郎新娘的一吻彻底点燃。雷动的掌声，嘹亮的口哨，此起彼伏“再来一个”的叫嚣，将整场婚礼推向了**。

田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待热烈的气氛稍微平息后，才拉住罗琦问她，到底怎么了？

罗琦又是那副欲语还休的挣扎模样，直到半晌后，才终于开口向田唯解惑道：“你没看出来，自己和新娘长得很像吗？”

田唯惊讶了一瞬，转头去看舞台上的新娘，罗琦提点之前没觉得，但被她指出后，田唯越看越心惊，看着新娘厚重妆容下的眉眼口鼻，好像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她想起了初见俞冠时，他看着自己的惊诧神情，也想起了刚刚在宴会厅门口被认错的经历。林智昀的新娘长得像她，世间竟有如此的巧合？田唯顿觉五味杂陈，说不清此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她和林智昀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从出生后六个月上幼儿园起，一直到高中毕业，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两人始终同班。

不过同班这事儿，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缘分。田唯和林智昀，二人的爸妈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在一家大型的央企集团下属的制造厂上班。那家企业规模大，员工的福利配套也齐全。所以，两人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是在家门口集团下属的子弟学校念的。

两人小学同班时，你追我赶地换着考班级第一名，是两颗交相辉映的双子星。到了初中，两人起先是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可第一次月考，林智昀就考砸了。他妈妈觉得儿子成绩下降，是因为没了有力的竞争对手，整个人就懈怠了。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剜门凿洞地找关系，终于把林智昀又调到了和田唯同班。

他妈觉得舒服了，儿子直面竞争后，又恢复了昔日的斗志，成绩重新好了起来。田唯还记得，当时她和妈妈说起这事，都觉得林智昀的妈妈小题大做，人非圣贤，偶尔的失利在所难免。

等到了重点高中，是按名次分班的。田唯和林智昀一直都是年级前二十，所以又被一起分到了尖子班。

虽然两人一直同班，但关系却算不上亲密。因为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没什么距离，更谈不上美。在田唯眼里，林智昀就像桌椅、课本，是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存在，引不起她的半点注意。

她相信，林智昀也是这样看她的。所以自从上了中学，林智昀就不怎么搭理她了，一个学期和她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时林智昀是数学课代表，田唯是语文课代表，而林智昀只有从办公室回来，帮语文老师带话时，才会跟田唯说话，几乎每次都是同一句，“语文老师找你”。

然而，他最后却娶了一个长得酷似她的新娘。这难道真是个菀菀类卿的故事？

“田唯！”罗琦轻轻地推了推她，小声提醒，“来敬酒了。”

田唯回过神，才发现婚礼已经到了新人挨桌向宾客们敬酒的环节。

新娘换了中式的红色旗袍，娇俏靓丽。手中摇曳的红酒杯里，应该装的是葡萄汁，因为她已经喝了不少，却步履轻盈，没有半分醉态。

转眼新人就敬到了田唯这一桌。

田唯酒精过敏，所以提了一杯可乐，却被一位眼尖的伴郎指了出来。

林智昀拦住那位要上前给田唯倒酒的伴郎，笑着帮她解释：“别那么严格了，她酒精过敏的。”

田唯忽觉脸颊一热，便放下可乐，重新举起了一杯啤酒：“是我的错，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当然得喝酒了。”

她与同桌的其他宾客一样，说着祝福的话，笑着和新人、以及陪同的伴郎伴娘们一一碰杯。

碰到俞冠时，他举着一杯白酒，冷眼看她，话说得像医嘱似的严肃：“如果过敏，就别喝了，你昨晚没休息好，身体疲惫的时候，过敏会更严重的。”

田唯不以为意，小声回他：“没事儿，我随身带着脱敏药。”上班之后，应酬的场合必不可少。没人相信你是酒精过敏，只会觉得你清高，不给面子。所以，田唯开始随身带脱敏药，不再和别人提及自己的酒精过敏。

一看到俞冠，罗琦眸光流转，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她主动靠近俞冠，两人聊了几句，似乎很投缘。

等新人去了下一桌敬酒，罗琦才重回田唯身旁，她打量了田唯几眼，才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卫生间？

田唯刚喝了一杯啤酒，头稍有些晕，便摆手说自己得坐着缓缓，不去了。

罗琦笑了笑，拿着化妆包，将手提袋递给田唯，托她帮自己看着，然后起身走了。

见此时没人注意自己，田唯赶紧低调地从包里拿脱敏药吃，但翻来翻去，最后却只翻出了一联吃完的空壳。她轻叹了口气，打算等罗琦回来，还了手提袋，就去药店买药。

可她没想到，罗琦去趟卫生间，竟然去了那么久，久到自己酒精过敏的症状都开始显现了。成片的红疹浮上表皮，痒得她浑身难受。脸也开始浮肿，又热又胀，眼皮肿的最快，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着，睁眼都渐渐开始费劲。

终于罗琦回来了，却红着眼眶，撅着嘴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田唯问。

“那个俞冠就是个骗子，他有女朋友！”罗琦说得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手撕了俞冠似的。

田唯哭笑不得，安抚道：“不至于，男人嘛，没了再找更好的。不过林智昀和他关系挺好，不可能搞错啊。”

“哥们也靠不住，说不定是特意帮他瞒着呢。长得好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罗琦气鼓鼓地说。

田唯想说林智昀不至于帮俞冠瞒这事儿，但想了想，却只是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两个人拉拉扯扯，那女的还说要跟着他去A市，真是缠人精！”罗琦话说得难听，却忘了她刚看到俞冠时，也曾满带憧憬地向田唯表示，自己可以追随着去A市。

田唯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罗琦便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外，让她自己去看：“两人还在那儿腻歪呢，不信你就去瞧瞧。我谈了这么多对象，那两人什么关系，我绝对不会看错。明明有女朋友，还对外立单身人设，可恶的花心大萝卜，渣男！”

田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罗琦，但身上实在是痒得难受，只得把手袋还给她，起身离席。

罗琦眼瞅着眼泪就下来了，跟发现了男朋友劈腿似的，又气又恨。她见田唯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要走，忙伸手一把拉住田唯：“你可别去帮我抱不平，我丢不起这人。”

“放手吧，我才不插手你们的事儿呢。我得去买脱敏药，你看我脸都肿成什么样了！”田唯无奈地将自己发红的脸，朝罗琦的眼前凑了凑。

罗琦这才注意到，田唯的脸，甚至整个人似乎确实比自己去卫生间之前大了一圈，终于松了手，放她去买药。

田唯出了宴会厅，眼神下意识地向罗琦说的方向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俞冠和一位窈窕的美女站在一起。

美女是今日婚礼的伴娘之一，浓颜系长相，兼具魔鬼身材，将一件简约的伴娘礼服，穿出了几许婀娜的韵味。

尽管两人间其实没什么暧昧的动作，只是神态自若地交谈着。但看在外人的眼里，却觉得这两人格外的养眼，登对，是天造地设的相配。

田唯想，林智昀之前果然是乱点了鸳鸯谱。不过自己现在也没精力理会这事儿，赶紧买药才是正经。

她叫住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打听最近的药店在哪儿。工作人员告诉她负一层通向商场，那里有药店。她谢过对方，转身往电梯间走，但步子却越迈越沉。

身边经过的路人，看出了她的虚弱，停下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田唯笑着向对方摆手，刚要说声“谢谢”，却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