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65章 离间

曾怡妈妈在神内住了半个月，而后转到康复中心，开始了以康复训练为主的治疗。

因为妈妈恢复了一些自理能力，曾怡照顾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累了。她看田唯总是加班，就劝她不用折腾过来了。况且小金单位这阵子终于忙完了攻坚，加班少了些，晚上可以和曾怡换着陪床了。

田唯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有时候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渐渐地从每天都去医院探望，变成了几天才去一次。

老陈的腿伤一直没好。田唯头上的伤拆了线回售楼处上班后，赵坚特意找她谈话，让她不用再去老陈家汇报工作了，需要定夺的事情，直接来找他就行。

赵坚半开玩笑地说她没有眼力见儿，陈嫂都找他投诉了，每天都去打扰，老陈还怎么安心养病啊？

田唯听出了言外之意，才猛然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只想着推进工作，却没考虑到一个女下属，每天都往男上司家里跑，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赵坚早年也是干策划的，所以，给田唯指导工作，手拿把掐，十分轻松。他为人亲和，善于沟通，田唯觉得工作在赵坚那里，好像总是信手拈来地就安排好了。田唯的工作压力也因此小了不少，她甚至不厚道地想，老陈要是再多养伤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有一天，HR主管忽然给她打电话，态度和蔼地让她去公司一趟，说有事情要面谈。

田唯的工作一直在项目上，除了入职的时候和HR打过交道，平时几乎没有交集。她不知道会和自己面谈什么，惴惴不安地去了公司。

HR主管姓何，和售楼处的付姐是同一批进公司的元老级员工，田唯见了她，恭敬地喊一声何姐。

何姐把她带到一间封闭狭小的洽谈室里，隔着桌子，和她面对面坐着。

“小田，不要紧张，今天让你过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何姐语气温柔地开口，像是邻家大姐般的亲切。

但田唯还是紧张，她从置业顾问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HR的传言，说她们人面兽心，最擅长帮着公司算计员工。一个个都跟周扒皮似的，见了面就聊绩效，聊业绩，聊评分，几句话就能把人PUA到愧疚自卑，觉得自己做的工作，压根儿配不上公司发的那点儿薪水。

所以，她面对着何姐，高度戒备，是半点儿也不敢放松。

“何姐，您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但她说不说真话，怎么说，还得等探明对方的目的后，再随机应变了。

何姐当然看出了田唯的戒备，不动声色地和她继续聊着：“陈然这段时间休病假，项目上的策划工作都是你一个人在做，很辛苦吧？”

田唯想实话实说，辛苦，当然辛苦！她自己的活要干，老陈的活也给她干，工资一分没涨，但工作量却激增，压力更是翻倍。有时间还是别跟她谈什么有的没的了，先谈谈是不是该给她涨涨工资吧？

但这些话也只能在肚子里打转，田唯分得清场合，还是长了点儿心眼的。她牵了牵嘴角，挤出一抹客套的笑意，说：“辛苦是应该的，都是为了把项目做好。”

“那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职业生涯的发展，想不想向上晋级？”何姐满含期待地看着田唯，等待着她肯定的答复。

田唯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升职谈话，心中暗喜，却很短暂，随即便迟疑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似乎还不足以胜任更高职级的工作。但实话实说，未免又有些错失机会的不甘。

何姐等了片刻，见她不答话，便笑着催道：“小田，说说你的想法吧。”

田唯决定反客为主，与其妄自揣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信奉的沟通准则。于是，她不躲不避地直视着对方，问道：“何姐，您今天到底要找我谈什么？要给我升职，还是加薪？”

何姐并没有因为田唯的直率而不悦，反而笑道：“升职加薪，也不是不可能，但你要保证，下面的谈话中，要实话实说，有问必答。”

田唯却没了之前的爽快，又陷入了犹豫。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的恩赐都标好价码的。看来何姐这是要拿升职加薪作诱饵，挖坑套话，总之，一定不是好事。

“那是当然，何姐您问。”田唯又拘谨了起来，假笑着客套。

“都是同事，别见外。小田啊，你到公司是不是快三年了，时间不短了，职级一直都没有升吧？但我可是知道，你这孩子踏实肯干，细心周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都替你惋惜。”何姐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仿佛真情实感地为田唯不平。

田唯使劲点头，表示认同，就算是个坑，她也要跳，因为何姐说得就是事实。但她更想劝劝何姐，与其惋惜，不如赶紧行动，不留遗憾。不过，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按兵不动，以静制动，才能掌握主动权，冷静地看清对方的风吹草动。

见田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何姐喝了口温热的菊花枸杞茶，继续说道：“其实公司这边啊，包括你们项目经理，早就有提拔你的意思了，却一直没能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

田唯摇头，同时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她知道，马上要图穷匕见了。

“因为有人从中作梗！你的直属领导陈然，非常不看好你，给你的评分很低，公司也没法去提拔一个不受上司认可的人才。”说完，何姐直视着田唯，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田唯默默地垂下了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老陈对她的工作不满意。也许是遗传了老田，她骨子里有着天生的乐天，所以，一直安慰自己，反正问心无愧，对得起工资，也不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满意。要是自己的工作让老陈满意了，岂不是说明自己的能力已经成长到了老陈的高度？那老陈可要危险了，自己显然可以取代他了。

但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直白地从HR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儿。田唯觉得挫败，仿佛被当众扒了衣服似的难堪。

何姐看向田唯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她轻声安慰道：“请你相信公司，我们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评价，就否定一位优秀的员工。有时候，有些差评并不是因为当事人真的不好，而是因为别人的恐惧。陈然怕被你取代，所以故意打压你，对不对？”

田唯原本有些被何姐的话所打动，但听到了最后一句，却幡然醒悟。原来，这次谈话的目标其实是老陈。何姐话里话外，意在挑拨，为了离间田唯和老陈。

田唯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求证：“公司是想……让我取代老陈？”

何姐点头，满意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升职加薪的机会，我想你一定不想错过吧？”

“谁不想升职加薪？我当然也不例外。但我更希望是上司荣升后，把位置水到渠成地留给我，而不是我踩着别人的肩膀升上去。”田唯毫不避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何姐脸上的笑意微凝，她掩饰着不悦，低头喝了口菊花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她喝完蹙了蹙眉头。

“你还年轻，难免有些理想主义，但现实大多是腥风血雨的。更何况，老陈的问题，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公司这里已经掌握了些证据，希望你能再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让公司能更全面地了解情况。”何姐的面容变得冷峻，话说得义正言辞，像是法庭上发言的法官。

田唯不解：“咎由自取？老陈做什么了？他虽然为人挑剔苛刻，但对工作却是认真负责。”

“挑剔苛刻？看来他的管理方式确实粗暴，不通人情。”何姐一下子就从田唯的话中抓住了重点，重复道。

田唯失望，试探着问：“公司打算对老陈做什么？”

“公司高层还在考量，没有最终定论。但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能站在公司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把老陈工作中一些违纪违规的事情，告诉我们。如果你对升职加薪不感兴趣，那至少还想要这个饭碗吧？”何姐看向田唯的目光，渐渐带了压迫感，她的话越说越直白，就像是缓缓揭开面具的女巫，终于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田唯轻叹了口气，双手在桌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直握得指节发白：“老陈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我没发现他在工作中有违规的事情。”

何姐冷笑：“老陈贪污公款，收受贿赂，你竟然说不知道，难道你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田唯不是个心机深沉，压得住事儿的人，当即瞪大了眼睛，冷声质问何姐：“我现在还尊重地叫你一声何姐，我问你，你这么含血喷人，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