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4章 大海

这一推，就把田唯推醒了。没看到新郎的模样，更没结成婚，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既可惜又生气。

而推她的罪魁祸首，当然是没长眼力见儿的俞冠，他晃着田唯的手机，问她：“电话响了好几遍，你要不要接？”

田唯人没动，只是眼珠转向手机，看是印刷厂孙姐发来的视频申请，顿了顿，才想起来应该是要和她确认宣传册印刷中某一步的工艺。

她想从俞冠手中拿回手机，但由于趴在桌子上睡的时间有些久，手脚发麻，不太听使唤。

俞冠看田唯像个僵尸似的，歪着脖子，半抬的胳膊卡在半空中，疼得挤眉弄眼的，便好心帮她举着手机，刷脸解了锁屏，又帮她接通了视频通话。

孙姐也不和田唯客气，视频一接通，就直奔主题，举着印好的页面样品，“噼里啪啦”地说道：“田儿，你看，过完油的效果就挺好，可有质感了，要不就别覆膜了，整得那么老厚，反而显得呆板，不精致。”

视频并不是很清楚，田唯凑近手机屏幕，睁大眼睛使劲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效果。她想了想，回道：“孙姐，工艺是广告公司出稿，老陈最后拍板定的。咱俩哪有权限改老陈定的事儿啊，还是按原工艺，正常覆膜吧。”

孙姐为难，默了默，终于开口道出了实情：“田儿，姐也不瞒你了。覆膜的机器刚刚坏了，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人修啊，最快也得明天上午修好。要是必须覆膜的话，那宣传册明天指定送不过去了。”

田唯一听，顿觉得头大，下意识地把本就薄薄的嘴唇咬得发白。但也只是思忖了片刻，她就拿了主意，答复孙姐道：“这样吧，一半不覆膜，印好了，明天下午送售楼处。另一半等机器修好了，按工艺覆膜，然后明晚……来不及的话，最迟后天上午活动前送到。孙姐，你看行不？”

孙姐犹豫：“咋还整两样呢？没比较的话，不覆膜也还行。但两种一比的话，指定是有差距。你家陈经理能同意吗？”

田唯闻言，瞄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她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向孙姐解释：“都这个时候了，就按我说的来吧。如果都等着覆膜，万一机器没按时修好，怎么办？可如果都不覆膜，老陈那人你也知道，对品质要求高，他要是不满意，咱俩也得遭殃。我被他骂事小，但你家以后就甭想再和我们项目合作了。现在一半抢时间，一半保品质，至少折个中，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孙姐默了片刻，终于答应了按田唯说的做。

视频挂断前，田唯还不忘嘱咐对方：“孙姐，之前的报价里含了覆膜的钱，等结算的时候，没覆膜的那一半，记得少算钱哈。”

孙姐开玩笑地假装嗔怪田唯：“你个小狐狸，真能算计。知道了，你不说我也忘不了。”

挂了视频，田唯松了口气，说了半天，之前睡觉压麻的四肢也缓过来了。只是刚才全副精力都在和孙姐商量印刷的事，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竟一直让俞冠给她举着手机当支架。

田唯从俞冠手中拿回了手机，讪讪地笑着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举了这么半天，是不是手腕都麻了？我请你吃……薯片，前台大哥那儿，想吃什么口味的，随便拿！”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不过，我还真挺好奇的，你们到底要做个什么样的活动？”俞冠对薯片不感兴趣，反而对她正忙的活动产生了兴趣。

周日的活动是一场和某奢侈品品牌联动的客户答谢活动，规模不大，但要求不少。而这样的活动，几乎每个周末都要搞。所以，田唯平日里忙，临近周末更忙，到了周末最忙。

“好奇的话，就来现场参与一下呗！俞大夫，以前来过我们售楼处吗？”俞冠这一问，田唯才反应过来，这么好一个潜在目标客户，自己怎么忽略了？赶紧热情地向俞冠发出了活动的邀请。

俞冠被田唯问得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售楼处在哪儿？”

“哎呀，忘了还没给你介绍过我们项目呢，清和居，位置在音乐学院后身，A市中心的中心！”田唯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俞冠显然听说过这个项目，他恍然大悟了一瞬，而后摇头道：“没去过，不过听说过，是A市首屈一指的豪宅，可不是我们这种工薪阶层能买得起的。”

“俞大夫，谦虚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周日的活动，来现场看看呗。房子其实也没那么贵，您的实力绝对买得起。”

眼见田唯邀约得格外卖力，俞冠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转，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们活动是这周日吧？不好意思，医院里正好有事儿，去不了。”

田唯不放弃：“这周赶不上，还有下周啊。都是奢华高端有内涵的活动，每周末都有，特别适合俞大夫你这种杰出青年。你到了我们售楼处，别理那些置业顾问，直接报我的名字，说是我的客户，一定按最高规格接待！”

田唯是营销策划，并不是直接卖房的置业顾问，但也是销售部的一员。这年头房地产公司的日子不比前些年，销售回款压力山大，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在号召全员营销。不只是置业顾问，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有卖房的业绩指标，只是销售任务比置业顾问少很多，但完不成可是要扣年终奖的。

为了防止抢单，全民营销的客户，归属的界定很严格，必须是没去过售楼处的新客户。而俞冠完全符合，所以，田唯此时看着他，已经不只是表面意义上的高富帅了，是任务，是业绩，是金灿灿的年终奖！

俞冠听出了田唯话里藏不住的迫切，便笑着答应了她，等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对了，你不是我的病人，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所以，叫我名字就好，别叫俞大夫了，我可不想当24小时的大夫。”

“没问题！”田唯当即一口应了下来，但这可是目标客户啊，喊名字指定不行，不够尊重，那到底该怎么称呼呢？

俞先生？有点生分。俞少？有点封建。俞哥？有点社会，再说他俩指不定谁大呢……思来想去，田唯觉得还是叫俞大夫最合适。所以，俞冠并不知道的是，他的提议，田唯的答复只说了半句，全句其实是：“没问题！俞大夫。”

俞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招呼田唯，该退房出发了。

“时间还早，你刚才是不是没睡？要不趴桌上睡会吧，等天亮咱们再出发，反正婚宴中午才开始。”田唯坐在原地没动，露着八颗洁白的牙齿，殷勤地表达着自己对他的关心。

俞冠已经拿好了东西，正往门口走，见田唯没动，向她解释道：“天亮出发来不及，我是伴郎，一大早还得和林智昀去接新娘。不过，你要是困的话，可以在车上睡。”

田唯有些意外：“你是伴郎？林智昀这么想不开吗？”

她口无遮拦地说完，才意识到话说得不合时宜。可是晚了，俞冠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一本正经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实话实说，当然是俞冠太出挑，当伴郎会抢了新郎的风头。虽听着像是在夸他，但也不可避免地会被认为，是在挑拨朋友间的关系，捧一踩一。

田唯为难，只得硬着头皮胡乱解释道：“他明明知道你这么忙，还让你当伴郎，大半夜的开车过去，多辛苦啊！”

俞冠其实已经猜到了田唯的言外之意，他看着田唯，一本正经地说：“你虽然是林智昀的老同学，不过看来似乎并不了解他。他的安排没问题，是我没把控好时间。还有，他很优秀，比你看到的，要优秀很多倍。”

田唯被他的一番话，说得脸颊不自主地有些发烧，只好尴尴尬尬地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是啊！林智昀优秀着呢，学业有成，英年早婚，是我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可她心里是不服的，她不了解林智昀？从出生六个月进幼儿园，两人就同班，林智昀几岁出水痘，几岁腮腺炎，几岁割阑尾，几岁作文比赛拿了金奖，又几岁开始暗恋班花……她田唯指定比俞冠清楚，还搁这儿教训她？真是无知者无畏。

然而，对于此时的田唯来说，俞冠到底是目标客户，所以他说了算。甚至他俞冠要是现在敢说，林智昀在他眼中是最美，是光，是电，是唯一，她田唯都敢出手帮他抢婚，只要事成之后，俞冠能在田唯这买套房，什么都行！

既然客户急着去见心中的优秀同学，田唯也不好再阻拦，赶紧拿上东西，跟着俞冠去前台退房。

两人压根儿就没办理正常的入住手续，所谓的退房，也不过是口头和前台大哥道个别而已。

前台大哥睡眼惺忪地向他俩挥手：“慢走啊，有机会一起喝酒。”

俞冠看着大堂里空荡荡的沙发，忍不住问前台大哥，之前坐那儿的两个孩子去哪儿了？

“找他俩有事儿啊？”大哥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问。

俞冠摇头，却又问道：“大哥，您看过他俩的身份证吗？”

大哥被俞冠问得，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咽了回去，他蹙眉冷眼上下打量着俞冠，语气不善地反问：“咋地呀？你是便衣警察啊，问这个干啥？那俩人通缉犯呐？”

田唯也有些纳闷，俞冠刚刚还着急要赶路，这会儿怎么在旅馆的前台问东问西，关心起那对小情侣的情况来了？

尽管前台大哥话说得难听，俞冠却并未因此被激怒，依然心平气和地向对方解释：“我看他俩挺小的，估计是中学生，别是瞒着家里跑出来的，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大哥冷哼：“我们干这个的，不比你知道啊？你是不是属大海的？管得挺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