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 第31章 徒劳

清和居的项目经理叫赵坚，负责整个项目的销售运营和团队管理。他年少有为，比老陈还小两岁，但工作能力出色，项目上大家都很服他，当面背后都喊他老大，是清和居的宋江！

会议室，赵坚坐在会议桌最中间的位置，面色平静地看着大家陆续进来。看到田唯时，见她像钢丝球似的一头短发有些蓬乱潦草，便笑着打趣：“小田最近太辛苦了，小鸟都把巢搭头上了，也没时间理会。”

王梓附和：“老大，说不定都抱窝了，过两天田唯的头上就能飞出几只小家雀了。”

众人哄笑，田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在后排找了个角落坐下。

韩思思进了会议室，看到田唯坐在角落里，拼命向她招手，让她和自己一道坐在前排。田唯装作没看见，韩思思和她比划的功夫，前排的位置就坐满了，韩思思没办法，只得和田唯一起坐在了后排角落。

“田儿，你这头发其实剪得挺成功的，蓬着这一大坨，看着可显脸小了。”韩思思的表情认真得有些做作。

原本这段时间，大家已经看惯了田唯的短发，好久都没人调侃她了。可刚才赵坚的一句玩笑，又点燃了大家点评她发型的热情。韩思思估计是在门口听到了，一坐下来，赶紧机不可失地跟着调侃。

田唯嘴硬：“那是，老成功了！就为了显脸小，可满意了呢！”说完还故意甩了甩头。

她是沙性发质，毛糙没型，一甩头就真和鸟窝在头顶上颠了颠似的，逗得韩思思“噗”地笑出了声。

老陈坐在赵坚的身旁，听到声音，转过头，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田唯。田唯下意识地立马像小学生似的板正坐好，心里忍不住委屈，明明是韩思思弄出的动静，老陈和她瞪什么眼？

人很快都到齐了，赵坚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赵坚开始讲话，不徐不缓，娓娓道来。他先讲了会议的目的，是个动员会。今年眼瞅着过完一半了，上半年的业绩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比去年同期有所增长，但和公司的其他项目比，增长还不够。下半年大家需要再加把劲，不但要比去年同期好，还要超过其他项目，在公司拔得头筹。

他说，为了让大家有更清晰的努力方向，他和公司领导深入探讨沟通，确定了项目最新的下半年销售目标，是个很有挑战性的数字。他和销售经理商量过了，销售目标将分解到个人，希望大家记住自己的任务，每天都要为了完成目标而努力。当然了，他也同时给大家争取了额外的冲刺奖励，希望大家能够抓住这个好时机，多卖房多挣钱。

说完，赵坚满怀期待地环视着会议室里的众人。

销售经理率先带头鼓掌，说谢谢领导给我们向公司争取到了冲刺奖金，销售这边一定铆足了劲，下半年加油干，力争完成任务！

老陈也积极发言，说策划这边会全力提供支持，针对销售反馈的有效渠道，在营销费用不增加的情况下，做精做透，深挖目标客户，提升有效客户到访量。

领导们的发言听在田唯的耳朵里，不过是老生常谈。她昨晚没怎么睡好，刚才得到老陈的恩准，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小会儿。此时，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困意一点点地又重新涌了上来，到老陈讲话的时候，彻底睡了过去。

“哗啦啦”田唯一个激灵，应声睁眼，就见到满会议室的人都在看她，老陈更是瞪眼呲牙，恨不得冲上来咬她一口。

本子散乱地落在了地上，中性笔也不知滚到了哪里。韩思思弯腰，帮田唯拾起本子，递还给她，小声解释：“我紧着接也没接住，还是掉了。”

田唯尴尬地朝韩思思笑了笑，举起本子，挡住了自己的脸。除了当鸵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开会睡觉，还是在老陈讲话的时候，这何止是打老陈的脸，这简直就是在老陈的逆鳞上蹦迪，嚣张得不知死活。

赵坚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从田唯身上重新引了回来，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老陈，说：“大家有目共睹的，策划团队最近特别的辛苦，我给你和小田特批个调休，一人两天，具体哪天休，根据工作安排由你定。”

老陈一听，赶紧谢谢领导。田唯更是激动得起立鼓掌。但策划团队人丁太不兴旺了，要是销售团队遇见这样的好事，能一下子把会议室的氛围烧成一锅沸水，掌声轰鸣，欢声雷动。但策划团队只有老陈和田唯两人，老陈还得端着领导的架子，所以，田唯此时的举动，无疑像个显眼包，兀自不合时宜地欢喜，把赵坚好不容易拉回的众人视线，又重新拽回到了自己身上。

老陈当即一个能杀人的眼刀射了过去，田唯一哆嗦，赶紧坐回到位置上。

赵坚面不改色地继续主持会议，他看向销售经理，问近期可能成交的客户情况。

销售经理说，最近有六组意向比较强的客户。然后他一一点名对应负责的置业顾问，来介绍客户的情况。

点到韩思思的时候，赵坚笑着问：“思思，你那套280平的，这个月能签约吗？”

韩思思笑得像朵花似的，嗓音更是比平时甜了好几个加号：“领导，你放心，客户正在准备签约材料呢。我催着点儿，反正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我指定不能让他跑了。”

田唯猜想，他们说的那个买280平户型的客户，应该是俞冠吧。800多万的房子，说买就买。可有的人，却连套总价80万的房子都买不起。没错，买不起房的就是她。人类的财富参差，真扎心！

分析完意向客户，会议也进入了尾声。

赵坚笑得慈祥和蔼，说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周三周四，公司组织销售部全员去城北的凤凰山拓展训练，两天一夜，晚上睡帐篷。大家借此机会，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亲近下大自然。环节设置上，会和其他项目的销售团队进行比赛PK，清和居都是精英，压根儿不怕他们，大家牟足劲，弄个第一。

一众置业顾问都很捧场，按照领导期望的那样，纷纷激昂表态，甚至有人拍着桌子起哄，嚷着一定要赢得其他项目找不着北！

只有田唯，一听团建就头疼。公司每年会有两场大型团建，一场是年中的部门团建，一场是年终的全公司年会。套路基本都是一样的，不管做什么，都是白天往死了蹦跶，晚上往死了喝酒。

她既是运动白痴，又没才艺特长，还酒精过敏。团建对她来说，简直是大型的地狱现场，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销售经理让置业顾问都静下来，操心地嘱咐：“有邀约复访客户的，记得避开周三周四，售楼处这两天不开放，别让客户白跑一趟。”

要说部门活动为什么选在工作日，倒不是公司人性化，不想占用员工的周末休息，而是对于销售来说，周末假期是旺季，工作日是淡季，全员活动必须要避开客户到访量多的日子，所以只能安排在工作日。

田唯寻思着，要不推说生病了，向老陈请个假？但转念一想，与其自己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得夜不能寐，倒不如出去折腾一顿，累得晕天黑地的，倒头就睡。哪怕是睡帐篷，也是和同事一起，至少不害怕，应该不会失眠了。

下了班，田唯直接进了清和天街，买拓展训练的装备。她平时不运动，也没有户外爱好，所以相应的装备一点儿没有。从速干T恤、防晒外套，到背包、帽子、水杯、冰袖……一通买下来，一个月的饭费眨眼间就花没了。她安慰自己，既然运动能力已经不行了，至少扮相上可别再拉胯了。

周三早上，项目全员坐上大巴，奔赴凤凰山拓展训练的场地。

田唯的背包塞得鼓鼓的，行李架都放不进去。

王梓说，放到大巴下方的行李舱里吧。

田唯嫌脏，可车上的座位满员了，也腾不出给她放包的地方。

王梓又建议，放过道上吧，就是有人来回走不太方便。

田唯依旧嫌脏，说还是她自己抱着吧。

王梓嫌弃：“田唯，你包里都塞得什么呀？就两天一夜，你带这么多东西，也太夸张了吧！咱们是去拓展训练，不是去度假！”

田唯平日里被他嘲讽的有些PTSD了，虽然这次他没说什么太难听的话，还是下意识地回怼道：“怎么哪都有你？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的包，想装什么装什么，里面就是灌的沙子，就想负重训练，你管得着吗？”

其实，里面装的都是吃的。田唯是有先见之明的，荒山野岭，指定没个便利店之类的。到时候竞技比拼，她早早被淘汰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就磕着瓜子喝着可乐，给自己的队伍加加油，看看你追我赶的竞技热闹，那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幸福，比度假还惬意。

可田唯没想到的是，到了凤凰山，教练就告诉大家：因为环节设置，各组比拼赢取食材，每餐吃什么，取决于各组在竞技中的名次。所以，公平起见，大家手里自己带的吃的和喝的都要上交。

田唯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抱了一路的大背包，压得她腿发麻的大背包，抱得她胳膊发酸的大背包，满满一背包的吃的，都白带了。而更要命的是，等训练结束，她还得再抱回去，又得再遭一路的罪。

韩思思眼尖，看着田唯的表情，当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上前拉住田唯，把她拽到一边，偷偷拉开自己的背包，给她出主意：“别那么实诚，藏点儿。”

田唯迟疑：“放我包里不行，放你包里就行了？”

“你那包装得那么满，太显眼了，我这里少藏点儿，谁还能真翻包不成？咱公司出钱雇他们，彼此配合着演个戏，谁那么认真啊！”韩思思一副看透一切的社会人样子。

田唯合计，确实可以试一试，万一真没被发现呢。

一明白过来，她赶紧把吃的，从自己的背包往韩思思的包里转移。

“行了，行了，快别装了，再装就藏不住了。”韩思思眼看着田唯有点儿上头，赶紧出言拦住她。

“还真没少带啊？”有个脑袋凑了过来，往她俩包里看。

她俩闻言，一起转头看过去，又不约而同地向着那人讪笑起来。

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教练。俩人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但教练更是经验老道，打眼一看，谁心里有鬼，谁想暗渡陈仓，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教练扒拉了一下俩人的背包，挑了袋巧克力扔给田唯，压低了嗓子跟她俩说：“偷摸的，别让人看见。其他的都上交，麻溜的！”

俩人互相埋怨着去上交背包，韩思思忽然停步，有些不确定地对田唯说：“我好像看到俞冠的车了。”

田唯顺着她看的方向瞧过去，树丛茂密，满眼绿色，没有半点儿车的影子，便摇头打趣道：“你是不是着急签约，都恍惚了，哪有车呀？快，咱俩得归队了，那边的训练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