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 第52章 五十二章

圣上近来身子不大好，开春后一直不怎么上朝理事，半月前方下了旨由太子监国。

按说这下名正言顺了，太子该是春风得意才是，可偏偏近来不知跟哪路神仙犯了冲，简直可以说是诸事不顺。

先前因着沐贵妃的死，母后被软禁别宫，那时他以为父皇最多不过一时气恼，毕竟他母后是父皇的元配嫡妻，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废后，谁知母后却突然“病逝”，紧接着杜家也出了事，外祖父一向小心谨慎，这一次却显然是个预谋已久的局。

杜家的事才过了多久，户部尚书邹良竟然半夜在春楼被杀了，死状残忍。

邹良可是他暗中培养的心腹，花了这么多功夫，才让他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户部那可掌着大魏的经济命脉，他要拉拢官员，收买眼线，豢养门客，哪一样不需要钱，每年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光靠着东宫那点家底，可远远不够，这邹良就是他的钱袋子。

更重要的是，邹良这些年为他敛财，手上有一本账册，记载着所有被他收买过的官员，邹良一死，他就派了人去邹府，但没有找到东西。

看来，背后之人想要的不仅仅是邹良的命，而是冲着他来的。

如今新任的户部尚书，是世家的人，那个又臭又硬的老东西，一上任就牢牢的把户部抓在了手里，还将他之前安插进去的人都拔了个干净。

户部丢了就丢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那本册子，万一这东西进了父皇手里，他这个太子可就真的做到头了。

加上永宁出宫后，父皇又封了齐美人为贤妃，还让她执掌六宫，母后方去多久，后宫的魑魅魍魉就忍不住冒头了。

这个齐贤妃，从前一直谨言慎行，对母后也是侍奉恭敬，加上端王身子不好，据太医说无长寿之相，母后才能容她。岂料一朝得了势，竟也嚣张了起来，苛待宫妃也就罢了，左右那些女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那日他从太和殿出来，撞上了慌慌张张的幼织。

他知道幼织是宜宁的身边的大宫女，见她如此，便停下来问了两句。才得知贤妃这几日一直折腾宜宁，不仅克扣宜宁宫中用度，如今竟还让宜宁跪在她宫门口，说是要教教她规矩。

太子这下气得不轻，母后再怎么不喜欢宜宁也没这般罚过她，更何况宜宁可是他的亲妹妹，齐氏这么做，分明是在打母后的脸，打他的脸。

只是贤妃是他名义上的庶母，又借着长辈的身份管教宜宁，他自然不好说什么，得知这小宫女是准备去求华阳长公主进宫，便让自己的侍卫骑马带她去长公主府。

华阳长公主来得迅速，一进寿安宫便看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的宜宁。

她向来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最见不得这些，还没见着贤妃心里已经是气极，走过去将宜宁扶了起来。

宜宁也只是一试，没想到幼织真的能请来华阳姑母，她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此时骤然一起身，便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一旁的宫女身上。

华阳吩咐幼织道：“将宜宁公主好生送回去，再请太医来看看。”

她抬头看了眼寿安宫，也不等人通报就径直走了进去。寿安宫的宫女有大着胆子想来拦她，华阳抽出了腰间的长鞭一鞭子抽了过去，就再无人敢近身了。

华阳长公主手上的鞭子可是沾过人命的，这不敢拦也拦不住啊。

幼织见华阳长公主进了寿安宫，正想叫人传轿輦，便有一个小太监带着人抬着轿輦来了，看那形制，分明是东宫的样式。

果然，那小太监道：“给姐姐请安，奴才是东宫的人，太子殿下吩咐奴才送宜宁公主回去，太医已经在翠微宫候着了。”

幼织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出手相助，看来太子殿下心里对公主还是很关心的，公主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贤妃近来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从前皇后是怎么对她的，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母债女还，如今当然要向宜宁讨回来，怪只怪，谁让她是杜氏的女儿呢。

在听到宫女说宜宁公主被送回去了时，贤妃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宜宁那个软性子，还有胆子违抗她的命令？

这个问题在下一刻得到了答案，因为握着鞭子的华阳长公主进来了。

见她这架势，贤妃挤出了一个笑，起身道：“华阳妹妹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本宫好去迎迎你。”

华阳长公主冷笑道：“贤妃娘娘好大的气派，华阳可当不起贤妃娘娘的迎接，不然明日跪在寿安宫门口的，就不是宜宁，而该是华阳了。”

华阳长公主是嘉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是大将军遗孀，早年间还领兵上过战场，地位自然不是她一个陛下随手封的宫妃能比的。不是说华阳长公主与废后不合吗，她怎么会替宜宁出头？

“华阳妹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宜宁不懂事，本宫让她反省反省罢了，正打算让她回去呢。”

华阳长公主见惯了后宫阴私，哪里理她的这些场面话：“昔日皇后贵妃在时，贤妃伏低做小的本事便让华阳佩服，如今贤妃娘娘翻了身，可杜氏虽然死了，太子还在，你这么对他的胞妹。”说着，华阳凑近了几步，看着贤妃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慢慢笑道：“这不是成心打他的脸吗？”

“代理六宫虽然只多了一个代字，但这其中的区别，不用我说，娘娘也应该清楚吧。”

贤妃霎时白了脸色，退后几步。半晌，她低下头掩去了因恨意而微微扭曲的脸，像从前一般敛裾下拜：“多谢华阳妹妹，齐敏受教。”

没了杜平央和沐灵玉，她就不信她做不了这个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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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睿离京远赴边关，就是为了避开太子，先前怕太子不依不饶，特意改名换姓，不过嘉浮关一战后，他立下大功，也用回了本来的名姓，天高海阔的，他就不信太子的手，还能伸到边关来。

杜钧年死了，阿爹的仇已经报完，接下来他们的对手就是元玟了。

他清楚元玟一直以来都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若是元玟将来有一天真的登基，无论是对他还是阿姐，都会是一场劫难。

阿姐在盛京为他尽力谋划，他也要加快速度，尽可能收拢父亲旧部，掌控兵权，以待来日。

嘉浮关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元睿和萧海晏本该跟随大军回京，只胜先前战败逃走的北戎三皇子巫阳还未捉住。

巫阳是北戎王爱子，从先前战事来看，此人虽败，但的确有调兵遣将之能，元睿一直将此人放在心上，令人全力搜寻。

不出半个月，果然就收到了线报。巫阳逃离之后，回到草原又重新整合了旧部，先前他偷袭北戎王庭，虽说抓了北戎不少人，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戎剩下的势力，一直暗中积蓄，如今已全部会合，拥立巫阳为新的北戎王，打出了为老北戎王复仇的旗号，正在整军，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攻打大魏。

古话说哀兵必胜，北戎此次遭此重创，被人打到老家，可谓是奇耻大辱，只怕北戎军如今士气高涨，接下来一场硬仗是避免不了了。

元睿立刻将此事报回了盛京，并请命留在嘉浮关抵御北戎，这次没等太子插手，皇帝就亲自批复了准允，只派了小支军队押送北戎俘虏回京，其余几路大军暂留嘉浮关，听候元睿调遣。

不得不说皇帝这一手，狠狠镇住了太子，也镇住了朝臣。

太子与延平郡王的矛盾不是什么密事，先前太子故意拖延战事，也有不少大臣都看出了苗头。

只是皇帝竟然真的放心将这么多人交到延平郡王手里，看来是对延平郡王这个外甥格外信任啊。

也有人心里犯起了嘀咕，历来武将功高震主都是君王心中大忌，延平郡王年纪轻轻，又是宗室子弟，在朝中领职倒不算扎眼，领军为将，又有封大将军的声名在前，陛下就当真不怕养虎为患？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此事对元睿和元曦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大魏这些年战事不多，与梁齐和西临都维持着相对的和平，只有边的戎狄，年年侵扰。

尤其是离大魏更近的北戎。

先前元睿直接打到北戎王庭，固然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但元曦一直担忧，战事过后，皇帝会不会忌惮明瑜接触兵权，直接召他回京。

明瑜在边关待的时日太短，只怕对边军的影响有限。

如今巫阳卷土重来，对元睿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

若是能彻底剿灭北戎残部，天下将才，也能有他一席之地了。

到那时即便回了京，元玟也不敢再轻易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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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无战事，萧海晏难得能坐下来写封信。

先是给母亲报了平安，轮到给元曦的信时，他的笔却迟迟落不下去，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都不是他想说的那句。

于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他自出京以来的见闻风物，又附上了几样边关特色小食的做法，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最后犹豫再三，才在信的末尾郑重的写了句：山水有绝处，相思无尽期。

等这次回去，无论如何他也要去向圣上求亲，有了军功在身，应该就配得上她了吧。

纪允洲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向他的心上人提亲了，来晋州这么多天，南疆之事却毫无进展，父王频频来信询问，背后之人又一直迟迟未现身，如今也只能等下一场拍卖会了。

不过阿曦此时来晋州的目的，倒是耐人寻味。

难不成是真的信了那什么南疆宝藏之说，也想要那笔宝藏？

堂堂长公主自然不缺钱，如此说来，必定又是为了元睿。

为他招揽洛景和也就罢了，如今还为了他跑来晋州，她待这个弟弟，未免也太好了些。

那个元睿，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就该自己去取，哪有要躲在姐姐身后，靠姐姐替他谋划的？

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只怕到头来白辜负了阿曦的一番心意。

若阿曦只是想让栽培这个弟弟，倒是可以把人送来江夏，扔进他江夏的军营里训几年，必然能改头换面，洗掉骄矜之气。

千里之外的元明瑜正在训练，却突然打了个寒颤，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就被按上了一个“骄矜”的缺点，他捏紧了手中银枪，愤愤的想：必定是太子又在算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