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暗几重 第39章 三十九章

这时节，盛京城外的梨花开得正好，年轻的公子趁着好辰光邀了心上人一同踏青游春，往来的官道上马车络绎不绝，穿着罗裙精心打扮的姑娘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旁边的丫鬟劝道：“小姐，您小心着了风。”

姑娘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儿，我就看看。哎哎哎，你看后面那辆车。”

丫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坠着流苏的青壁马车，这是盛京城里最常见的样式，也没什么稀奇的呀？

姑娘却不说话了，放了帘子坐回去，想着刚刚看见的那驾车的人，不经意抬头时，露出的好生英气的一张脸。

青壁马车也随着车流出了城，却在岔路口与上山的马车分离，驶向另一条路。

马车前坐了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正是流晏。

元曦这次离京，为了掩人耳目，捏造了一个假身份，装作是去探亲的富家小姐。

细辛谨慎，留在长公主府替她遮掩，她则带着竹苓和青一前往，流晏先前被罚去云阳，但此次晋州之行紧要，故而又将他调了回来，扮成了护卫同行。

从盛京出发，以他们的速度半个多月就能到晋州，如今离拍卖会还有二十来天，倒是不急。

青一已经先行出发了，到晋州安排打点，此时马车内，只有元曦和竹苓主仆二人。

竹苓出了盛京后就像只出了笼的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兴奋的要命。

流晏受不了她的聒噪，已经拿眼刀子剐了她好几次了。不过竹苓仗着有元曦在身边，连流晏也不怕了。

果然，碍着元曦，流晏也只能瞪一瞪她，虽然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越是如此，竹苓就越发肆无忌惮

这日天色将晚，马车驶进浮游镇，早早有青衣卫安排打点好了住处，马车缓缓停在了浮游镇最大的客栈门口。

车上先下来的那女子娇俏灵动，跳下马车环顾四周，回头笑道：“主子，这浮游镇还挺热闹的。”

“进去吧。”

客栈大堂里的人见这马车华贵，里面的人想必是从盛京来的贵人，便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睹贵人风姿。

马车帘被掀起，下来一青衣女子，身段窈窕，行止之间虽然随意，却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一开口更是泠泠似山间清泉激越，听在耳中只觉心旷神怡。

堂中人都不由自主放了筷子，只等这几人进来。片刻后，女子领着那俏丫鬟，身后跟着个抱着剑的侍卫进来了，可那青衣女子头上竟罩了帘帷，面容隐在帘帷后叫人窥不见真容。

众人皆叹了口气，暗道可惜，不过也不觉得奇怪。

那些个规矩重的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出门遮住脸是很常见的事，这般风华气度，往那儿一立哪怕不露脸也能猜测出必定是个美人。

元曦自觉装扮朴素，见进来时那么多人盯着她还有些疑惑，不过想到此处无人识得她便也没再多想。

上楼休息了一会儿，流晏出去打探了，元曦便和竹苓一道下楼用饭。

她与竹苓细辛算得上是一起长大，不在宫里时，主仆三人向来是同桌吃饭，周围人见了关注的目光倒是少了些——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真正的贵人哪有和丫鬟一起吃饭的？

竹苓正和一块炭烤羊排作斗争，身边突然无声无息的多出一人，正是方才出门的流晏。

见了流晏，竹苓第一反应是放下刚送到嘴边的肉正襟危坐，随即想起来这里不是训练场，她也已经出师了，立刻痛苦的捂住脸，从指缝里偷偷摸摸的瞪着流晏——天啦这该死的习惯。

流晏微扬着嘴角轻哼了一声，这鬼丫头迟早落我手里。

元曦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让小二再上了副碗筷：“行了，奔波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流晏嘴角的得意立刻转为温柔，开始认真吃饭。

竹苓则不停与元曦说着她方才向小二打听来的这浮游镇上好玩的地方。

元曦吃饭时摘下了帘帷，那些好奇的人都摇摇头很是失望，帘帷下的那张脸倒也不丑，应当称得上是清丽，只是先前这女子气度太盛，便想当然的以为这样的女子容貌必然也是不俗，只是清丽，还是差了些。

世人就是如此，越是半遮半掩吊人胃口的东西，就越会引得人好奇，从而想要一探究竟。

而此刻倚在二楼朝下望之人也是如此。

先前见那主仆三人进来时，那青衣女子立刻就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同样的爱穿青衣，只要出现在人群中永远是所有人的焦点。

但她们不是一个人，不单单是容貌上的差别，感觉也不一样。

那人永远端庄持重，一举一动都符合皇族公主应有的气度教养，她看人时永远含着几分笑意，却会无端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连当朝重臣在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下丧命，她都能面不改色与周围人谈笑风生。

每次见到她，他都觉得自己低了她三分，所以他尽量避开她，只有在年节时实在避不过去了，才会强装镇定饮下她敬的那杯酒。

楼下这女子却是嬉笑怒骂都真实极了，与身边人说话时神采飞扬，像个从不知愁的闺阁女儿。

她怎么可能是那个人，是他太紧张了。

这人确认了楼下女子并非自己心中想的那人后，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回房去了。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元曦才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竹苓也停了叽叽喳喳，流晏放下了手中的碗，朝上看了一眼，对元曦摇了摇头。

这人从她和竹苓坐在这儿开始，就一直暗中看着她们，若真是普通的娇小姐自然发现不了，可元曦习武多年，竹苓更是青衣营的佼佼者，所以当他出现在楼上时，主仆俩多年形成的默契便让竹苓瞬间明白了元曦的意思，不能打草惊蛇。而流晏进门的那刻起便接到了元曦的目光示意，三人配合默契，只作不知。

这人既然盯上他们，想必是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与竹苓的相貌见过的人太多，所以出京前便都做了易容，只有流晏，之前母妃生病，他乔装改扮藏在太医院，如今出来了反而用回了自己本来的容貌。

这人必定认识永宁长公主，会出现在这儿，只怕也是冲着晋州拍卖去的，既然目的地相同，迟早会再见的。

竹苓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主子，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客栈登记入住的册子？”

“不必了，查不出什么来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明日一早我们就上路。”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被竹苓抛之脑后，倒是流晏，时时刻刻绷紧了弦，不过接下来的路上一直平安无事，马车在离拍卖会还有两天时，进了晋州城。

客栈人多眼杂，青一便租了个宅子，里面安排了两个小厮，一个管事妈妈，一个粗使婆子，都是青衣卫的人伪装而成。

保险起见，元曦进了宅子也一直没有洗去易容。有人见来了新邻居，上门打听，下人一律说府中小姐是来投奔亲戚的，只是亲戚出了远门，只能先找个宅子住下，等人回来再做打算。

这打听的人是隔壁的张婶子，平日里最爱说些家长里短的事，这家儿媳和人私通，那家老汉偷偷逛窑子什么的她都知道，一听便开始揣摩，肯定是家里出了事来投奔亲戚，这亲戚不想管一个孤女，便推说不在家，由她带着几个下人自生自灭。

哎呦，真是苦命啊。

这传言一传十十传百，第二天一早整条杨花胡同的人就都知道了新搬来的那姑娘是个可怜人。

元曦出门时，接受了不少邻居同情的目光，还有个胖胖的大婶，本是坐在自家门前洗着菜，见她出来两只手迅速的往身上一擦，提了个篮子就冲了过来，速度快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握上了元曦的手。

“妹子啊，看你刚来肯定人生地不熟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啥事你就说一声，婶子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热心，这鸡蛋是自家老母鸡下的，吃了可补身子了，来来来，都拿去吃啊。”

见了这一幕，另一边的赵嫂子便明白张婶在打什么主意了，还不是见人家小姑娘长得俊，又买下了整个杨花胡同最大的宅子，还能请得起下人，应该手上有不少钱，又在晋州无依无靠，想说给他那儿子做媳妇呢。

哼，也不看看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二十好几了，说是要考科举，考来考去也没考出个名头，整日就在书院里苦读。

要她说，她那儿子就没那个命，瞎折腾罢了，这个年纪了连个媳妇也没娶上，能有什么出息。

元曦见这婶子实在热情，推拒不得，便示意竹苓收下：“谢谢婶子了，以后还要劳烦婶子多多照顾。”

说着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见这婶子又想凑近，竹苓忙将篮子塞到了青一怀里，自己迎了上去，挡在了元曦前面，笑眯眯的道：“阿苓也替小姐多谢这位婶子了，婶子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以后阿苓有不懂的都去问婶子，婶子可千万不要嫌阿苓烦呀。”

张婶子见这小丫头长得可爱讨喜，连连应了下来，两人一时间相见恨晚，说得热闹极了。

元曦和青一都暗松了口气，她从前见的中年妇人虽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句话能绕成三句说，但面上都是温柔客气的，哪见过这等场面，青一更不必说，让她跟大娘聊天还不如让她去杀人呢，幸好竹苓是个能说的。

没一会儿，竹苓就结束了这场对话，那张婶子眉开眼笑，看竹苓的目光跟看自己亲闺女似的，哎呀可惜这阿苓姑娘只是个下人，身份低了点，不然这么讨喜的丫头定给才捷多好啊。

一直到走出胡同口时，那张婶子炙热的目光还如有实质的盯着她们三人，远远喊道：“赵姑娘，早点回来啊。”

三人闻言脚下步子不由都加快了几步——这太热情了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啊。

换地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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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