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遇故人 第4章 碰瓷

只因昨日宴席上多喝了两杯酒，柳煜一早起来就头痛欲裂，更难受的是经过酒气的激发，蚩苗的毒在原本被锁死的筋脉里横冲直撞，痛的柳煜恨不得一巴掌下去，给自己个痛快。

杜若之前苦口婆心劝他切莫饮酒，都被他转头就忘，当个屁放了，如今到底是尝到苦楚了。

杜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柳煜本人躺在床上攒成一团不停的发抖。吓得杜若边骂边冲到了跟前，将内力输送过去帮着调理筋脉，勉强压制住了发作的蚩苗。

“柳云章，你是不要命了吗！”杜若气急败坏的训他，“你咋不把自己喝死在酒席上啊？”

骂着骂着杜若这个当师兄的又开始自责上了，“这也怪我，早知道这酒对蚩苗影响力这么大，昨天晚上我就是当着你爹的面把整坛秋月白砸了也断不会教你喝上一口的。”

听他这股子誓与秋月白共赴黄泉的决绝劲儿，柳煜一边疼的打颤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以你筋脉现在的情况，在像昨晚那样毫无节制的乱喝，估摸着下次毒发时能直接给你疼晕过去。”杜若嘴上不饶人，看他疼的要命，手头上的动作却又收了三分力。

“殿下，老爷叫您和杜公子现在去客厅。”新来的侍女如云刚好这时走进来传话。

昨天洗尘宴过后柳丞相原本让人给柳煜收拾了最大的明坤院落脚，但那明坤院坐落在整个相府的最深处，柳煜自然不愿意每次出个门都跨越大半个相府，就临时选了这处有独立小门的别院。随后，柳丞相派人送来俩丫鬟负责照顾他起居，知道他有个侍卫叫如英就自作主张的给这俩丫头取名如云、如雪。

待到俩人来到客厅时，柳煜惊讶的发现在座的除了他爹之外还有俩人，其中一个还他少年时在京城的狐朋狗友——户部尚书的二公子——苏瑾瑜。想到昨天晚宴上赵姨娘还寻思着怎么把柳采儿嫁给苏瑾瑜，今天早上人就出现在了自己家大厅里，着实有趣的很。

但是很快等柳煜注意到另一个人时，心情就没这么好了，坐在那儿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胡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柳煜发自内心的觉得这老头长得就颇为碍眼。

此时这老太监正不紧不慢的坐哪儿喝茶，看见自己这个王爷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

恭宣王十几年混迹军旅，早已经无欲无求惯了，要是说这天下还有什么让他深恶痛绝的，皇宫里的那位九五至尊连带着胡顺这个太监头子，都是绝对能在他的小本本上排的上号的。柳煜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不是他那个丞相爹，而是这个仗着皇威谁也看不上的混涨老东西。

“胡公公大驾是有什么事吗？”柳煜先入为主的认为，皇宫来人一定是找自己的。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老太监慢悠悠的转向了杜若，“皇上有请，杜公子跟杂家走一趟吧。”

啥！？

……

苏瑾瑜拉着柳煜出了相府，没带一个随从，俩人去了京城最大的茶楼——竹韵轩。正值午后，车马盈门，来喝茶的客人络绎不绝。介于雅间都满了，二人就随便在大厅角落里找了张桌子，点了壶上好的庐山云雾。

茶香弥漫，让柳煜原本烦躁的心情都舒畅了许多。虽然不知道皇上单独召见杜若有何事，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杜若这个师兄当的虽然马马虎虎，老不靠谱的，到底是不会和皇上合起伙来害他。

苏瑾瑜本人人如其名，外表儒雅俊秀，精通诗词书画，可谓是闺阁少女心中的的如玉公子，已婚妇人的佳婿首选。

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柳煜太了解他了，逛青楼窑子，找牛郎花魁，苏既明哪个都没少干。而且比其柳浩之流的纨绔子弟，苏既明不仅情场得意，各楼花魁为他争相吃醋，官场也混的颇为风生水起，没去他爹掌管的户部倒是在当前皇上最重视的吏部当了个侍郎。

真可谓人生赢家啊，令人唏嘘。

“今日你我有缘一聚，西归此时可还在带兵巡逻呢。”苏瑾瑜笑着伸手给柳煜倒杯沏的刚刚好的庐山云雾，霎时茶香入雾气般氤氲开来，清香淡雅、沁人心脾。

穆川，穆西归，和苏瑾瑜、柳煜仨人年纪相仿，小时候搭帮结派的去上房揭瓦、偷鸡摸狗，年少时也干过形如桃园三结义的蠢事，只是现在都成了体面人，心有灵犀的不再提了。多年不见，仅凭着书信往来，如今回来了柳煜自然是对这俩朋友想念的很。

“西归现在也已经是禁军统领了，自然是比起你我要忙些。”

“云章这话可是说早了，知道你昨日回京了，大半个京城的官员都准备好了登门拜访，恭维你两句呢。”

“我既然人已经住在了丞相府，这些迎接待客之道自然全权由父亲负责了。”柳煜端起庐山云雾来抿了一口，赞叹果然是好茶。

当初战争刚结束，自己还在益州知府家躺着，路上柳丞相就再三派人送来家书，让他在王府打点好之前来丞相府小住。

柳煜那个恭宣王府，之前就是个没人打理的，皇上赐给他后柳煜自己南征北战的回不去，也没人有权利擅自开王爷府邸的大门，就又那么荒废了几年。如今说是打扫，但本质上跟重建也没什么区别，没个半年也住不了人。柳煜想着半年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重新买个现成的宅子，柳煜是真没钱。况且自己身边还带着杜若和如英，打搅朋友也不太合适，倒是住父亲那里，遇到上门拜访的客人还有个帮忙应付的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我去！我说你怎么放着那么大的王府不要突然点头进了丞相府，你跟柳丞相不是这么多年不怎么联系的吗？”

“虽然聚少离多，但这些年丞相府派人送到军营的书信可不少。”

这时，大厅里推推攘攘的进了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像是在争论什么。那些人说话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落在柳煜耳朵里却让他为之一振。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喝了两杯酒就开始跟同行口不择言道：“那个明月商会跟琉璃阁根本没法比，你们不知道吧....琉璃阁背后可是皇室的人......”

“什么”一群商贾顿时惊作一团，他们前几日可都战队明月，抱起团来压价格让琉璃阁亏了几笔不小的生意呢。

“陈兄可有什么内部消息吗？”他们赶忙催促中年商人细说内情。

那个陈兄倒是很受用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抿了口酒继续“早年不是就有传过琉璃阁交易的碎银子底下有半截没磨平的官印嘛，这次的更是炸裂。前几日有个江湖大盗不要命的潜入琉璃阁主的住处，在阁主卧室发现了个暗门，那大盗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藏一个猛扎就钻进去了，结果在密道里面摸黑闯了几个时辰一出来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皇宫。那人更是被金吾卫当场拿下，现在还在大理寺关着呢。”那个人表情夸张的继续比划着“这琉璃阁主肯定就是皇室中人，或者跟天家有关系的人，不然家里哪有能通往皇宫的密道啊。”

有人表示怀疑，“陛下怎么就允许别人把密道挖到自己后花园呢，这听着也太离谱了？而且关于江洋大盗被抓的事情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侄子还在大理寺任职呢。”

“是啊”另一个人也附和着“况且这琉璃阁主向来神秘的很，这盗贼是怎么知道他住在京城还摸到他住处去了呢？”

“这...这就不是你能管得了”陈兄被人质疑了有点气急败坏，“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琉璃阁和皇室绝对有关系！你们得罪了琉璃阁以后就是没有好果子吃！学学我赶紧站好队将来多的是升官发财的命！”

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其余几人也被他忽悠的一愣愣的，慌忙称是，还求陈兄将来多提点他们。

在旁边听了全程的柳煜整个人都被市井谣言震惊了，还潜入人家家中发现了密道，听着这么假的事情那些人还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

“琉璃阁主什么时候挖了密道，还跟皇室关系匪浅？”柳煜在心中腹诽这些市井民间的以讹传讹，但同时他也清楚这些流言蜚语的致命性。

历朝历代的皇上都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宫殿里挖地道，虽然谣言听着离谱，但凡这种闲话传到了皇上或者影月司的耳朵里，天子必会大力搜擦琉璃阁。那些年自己为了补贴燕云军被克扣的军饷，暗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交易都会被搬到明面上。到时候不仅是自己连带着这个柳相府都给入狱给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密道顶罪。

给赶紧派人查清是谁在其中兴风作浪，这要命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柳煜刚好瞥见窗外闪过一抹黑影，看身手很像影月阁的人啊，柳煜心中一惊暗道这谣言不会这么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吧，自己也是无妄之灾跟这件事混在一起被报上去更是平白惹皇帝把怀疑引到他身上。

也不知道那个影卫看见了多少，自己给赶紧离开这里，免得牵扯的更多更加解释不清。念及此柳煜开口道：“我胸闷想出去走走。”苏瑾瑜见他刚才一直在发呆，这是还突然往外走去还以为他真是身体不舒服了，赶紧丢下几两银子也飞快的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快出现在街道上，望着摩肩接踵的茫茫人海，刚才出现的黑影仿佛只是一不小心产生的幻觉。没了那种被人暗中打探的感觉，柳煜整个人都舒畅多了。

“欸？你这人做什么？”身后传来苏瑾瑜的惊呼，柳煜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朽侧卧在既明脚前，捂着肚子在哪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爷爷您没事儿吧，但我刚才是真没碰到您的。”苏瑾瑜秉承着夫子教诲，关心了这个突然插过来摔他面前的老者几句，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老头声音满洪亮的责骂。

“周围的乡亲们，这小伙子刚才着急赶路时猛地撞向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老朽一把骨头都让他撞散了架，躺在地上起不来呢，他反倒在这儿胡搅蛮缠的不承认起来。大家给老朽评评理哟!”

旁边几个明显是一伙儿的人立马跟着准备声讨苏瑾瑜，也就是今天，俩人就是出来吃个茶小聚下，都没带随从跟着。这要放在平时，一个是京城要员，一个是一品王爷，哪个不是一堆家将奴仆跟着，又怎么会是这个上了年纪的市井无赖能够招惹的起的。

柳煜原本没打算暴露身份，正想着如何帮兄弟解围，突然人群后面有人开口了。那人声音不大却传的很远，就连那些连挤在外围看热闹的群众也能听个清清白白。

“你手臂、袖子、裤腿上都有污垢，由于刚才的接触地面上也留有这种污垢，反观这位被你指责撞人的公子，衣服裤子上干干净净一点泥泞也没有。你可还是觉得，是他撞了你，或者是，你真觉得自己碰到他了吗”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身材高大，仪表不凡，脸像玉琢刀削般俊朗。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布料，但单从那些金丝秀成的花纹里也能感觉到价格不菲。

柳煜愣愣的杵在哪里看着郑宣一步一步的像他们走来，仿佛他自己的时光就这么被冻结在这一瞬间。

碰瓷的老人骂骂咧咧的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乌泱泱的散开了，看见太子的苏瑾瑜正在拽他袖子……

然而周遭的一切对于柳煜就像是被自动屏蔽了一样，外界的种种都没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光更能蛊惑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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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