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雅 第68章 068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对两人心脏，郑希身形一转，为二娘挡下箭矢，可那箭矢直接穿透他的胸膛，没入二娘体内。

二娘忍痛将箭头抽离体内，只见步伐紧凑，装备精良的漠城援军出现在阳泉关街道，她替郑希的伤口捂住血，“没事的，没事的，郑希会长命百岁。”

郑希最后那口气一散，此时已气若游丝，对着二娘道，“对不起，我，我没想杀你，对不起，吓到……你了。”

二娘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郑希，不准睡，听到没有，不准睡。”

郑希闭上眼睛，一颗泪落在阳泉关大街的青石板上，没入石缝中，消失不见。

有马蹄声嗒嗒嗒靠近两人，来人身着玄色盔甲，冷哼道，“逃兵败将，死不足惜。”

二娘怒吼，“就是这逃兵败将，守城一月，直至弓折刀尽，你们漠城的援军，城破方至，有何脸面呵斥我阳泉关儿郎？”

戴望斥道，“你这妇人，刚刚这人要杀你，你怎么还为他说话？”

二娘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将军你也未将我的性命放在眼里，那一箭若不是他抵挡，我必死无疑。”

戴望未有丝毫心虚，他道，“来人，看这阳泉关还有话事人吗？别让这妇人挡我们的道，晦气。”

二娘掏出官印，“小人不才，如今阳泉关话事人就是我，你有何贵干，报上名来。”

戴望调转马头，上下打量二娘，“这一月真把阳泉关男丁打完了，竟让个女娘主事。”

二娘道，“我不仅主事，我还会写奏折，我还会经商，这城门一开，商贾尽散，阳泉关的事迹定传遍天下的每个角落。”

戴望这才正经看她，“你是谁？”

“我是阳泉关知州周启之妻，阳泉关首富安二娘，应知州周启之托，坐镇阳泉关，等候漠城援军。”

戴望起了几次杀心，怕这女娘乱说话。

二娘察觉他手扶腰间剑柄，威慑道，“城中百姓皆知我二娘名姓，店中伙计若干，商贾也知我二娘仁义，若今日身死，二娘遗书仍会传出阳泉关。”

翻身下马，戴望终于选择面对面与二娘说话，“漠北援军已到，阳泉关之困已解，你既领知州之职，还请你赶紧调拨粮草，稳定民心。”

“这关外还有的闹，我们在这要待上一阵子呢。”

二娘挺直腰杆，像一柄离弦的箭，她知道这不是问责援军迟至的时机，咽下所有苦水，她应道，“这都是我应尽之责，还请将军向这位阳泉关守军道歉。”

戴望身后之人眉毛一竖，就要冲上前来，“给脸不要脸是吧……”

二娘身后，百姓渐渐走出家门，探头看着这边，戴望伸手将属下拦住，对着二娘道，“戴某失言，还请二娘和诸位谅解，也请这个小兄弟谅解。”

二娘使出浑身力气，将郑希抬起，“他叫郑希，是高将军的小舅子，他没有临阵脱逃，城破之后，他来通知我，有人暗中放箭，也是他舍命救我。”

她说给身后百姓，“阳泉关的儿郎各个好样的，死守城门一月，未有援军，愿为身后百姓战死，今日我二娘在此立誓，必为所有将士收敛骨骸，也必善待所有遗属。”

她举起手，对着天地发誓。

百姓面黄肌瘦两颊凹陷，听到二娘之言默默垂泪，二娘也落下泪来，“我二娘，必让阳泉关恢复往日富饶，必不负我夫君所托。”

有百姓低语，“我们信二娘。”

先是这条街的居民跑出来，后来是各处都有百姓跑出来，在二娘面前扬手喊道，“我们信二娘！”

二娘斜睨着戴望，见他面色阴沉，第一次恶意满满的低语道，“戴将军，这是我的民心，你怕不怕？”

戴望见到二娘被簇拥着走出街巷，周围早有人将郑希接过，一堆人消失在巷口尽头。

他第一次为一名女子胆寒。

副将询问戴望，“这阳泉关百姓竟然如此信服那女子，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戴望没好气道，“那一箭怎么回事，两个人都射不穿吗？留下这么大麻烦。”

副将委屈道，“若是先刺过那二娘，两人都能透心凉，可惜被那男的先挡住了。”

戴望抬步走进州府，“还是想想被参的奏折怎么回吧。”

*

二娘阻止人手将阳泉关城门前的尸体收殓，一具具摆在城门口让人认领，好在天气寒冷，尸身没有那么容易腐坏。

有家属的，运走，领一份安葬钱，又登记姓名住址，让人以后记得来州府领遗属的抚恤费。

一直到大半夜，二娘回到家中，才发现伤口已与衣衫黏在一起，剥离时又切肤之痛，她捂住眼睛，眼泪从手中缝隙溢出。

小草和洪悦两人抱住她，带着哭腔道，“二娘，二娘。”

二娘道，“郑希啊，他没死在守城里，死在援军手里，我好恨啊……”

小草拍拍二娘的背，“二娘，来日方长，仇慢慢报，事情一件件做。”

洪悦也道，“二娘，你做的很好了，别逼自己。”

二娘哭得声嘶力竭，闻者落泪，才昏昏沉沉的睡去。小草领着大夫，趁二娘昏睡，将她伤口洗净上药，用干净纱布缠起。

二娘梦中呓语，似有故人入梦告别，她挽留，“别……别走，别留下我一人。”

翌日大早，二娘就已起身忙碌。

盯着二娘的漠军打着哈欠，“这个女人她不需要休息的吗？”

戴望疲惫起身，听到下属来报二娘已将未有人认领的尸身收进府衙义庄，阳泉关中消息只需传上一日，昨日全城出动认尸，这未有人认领的怕是无亲属在世了。

二娘又开始城中人口统计工作，组织人挨家挨户的登记，与几年前周启所调查的名录比对。

这些都安排下去，二娘见过商队，“如今阳泉关什么都缺，定能出个高价，你们赶紧动身吧。”

二娘也将自己手中的人放出去买物。

收到戴望求见的消息时她正在草拟阳泉关的奏折，战事一结无论如何也要给朝廷一个回复，如今周启不在，她也要替他回禀。

二娘将奏折藏起，喊道，“带进来。”

戴望先向她问好，“代知州近日可好。”

二娘笑道，“城中事务忙碌，怠慢戴将军了，还请恕罪。”二娘伸手，示意两人坐下，立马有侍女端上茶水。

戴望抿上一口，龙井茶，还算有档次，他道，“哪里话，这阳泉关上上下下都有赖二娘呢。”

最怕敌人突然的恭维，二娘拉响警报，不动声色道，“怎么会，我们百姓都很感激戴将军拯救我们于水火，若不是将军即使救援，我们阳泉关怕是要空城。”

戴望叹口气，装模做样道，“可惜，雪太大，没能更早赶到，救下阳泉关的好兄弟们呐。”

二娘握紧手指，面上宽慰道，“高将军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将军的。”

“哎，二娘，你不知道，我们从漠城赶过来，这大雪如刀割啊，很是艰难。”戴望道，“这粮草辎重我们就带的不多了，怕是在阳泉关待不了几日。”

二娘早有应对，戴望必然会为援军要钱要粮，这朝廷养着的军队竟如他私军一般，带出去就要收点钱。

她抬眼笑道，“当然，这漠城的兄弟来阳泉关我们定是要好好招待的，就是我阳泉关刚刚才经历战乱，还在调整，就连周知州也是生死未知，不如等上几日，我已派人去城外购粮了。”

戴望望向她，“周知州我还真知道，安县已被屠尽，他也身死了。”

二娘端着的茶碗失手落下，茶水溅了满身。

她眼神变得凌厉，疾言厉色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你看着他死的吗？”

戴望暗叹此女的敏锐，嘴上道，“是从俘虏嘴里问到的。”

二娘站起身，“那名俘虏在哪里？我要亲自审问。”

戴望道，“死了。”

二娘坐下来，重复他的话，“死了？”

戴望点点头，“死了。”

二娘思绪百转千回，喊人，“来人，重新上一份茶。”她恢复冷静，对戴望道，“突然得知夫君的消息，有些失状，还请将军谅解。”

戴望饮尽茶，“理解，理解。就是这粮草……”

二娘抱拳，“将军放心，二娘绝对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的。”

戴望又道，“京中贵人事忙，二娘的奏折不如与我的一道递上去，省的浪费马力。”

二娘镇定自若道，“谢将军好意，只是我还未书写，等阳泉关事情忙完，我在一起向朝廷汇报才好。”

戴望搁下空茶盏，浑若无人的擦擦嘴，“嗯，二娘知道就好，等开春一道送过去，也不会是只报忧没有喜了。”

他站起身，副将立马将佩剑给他，戴望抽出长剑，挑起二娘的下巴，“这阳泉关不够二娘施展，不如与我到漠城。”

二娘盯着长剑又对着执剑之人笑道，“哦？二娘可不做妾，将军家中是否有妻子？”

戴望将剑收起，“家中有一门当户对的妻子，若干美妾，怕是容不下二娘这尊大佛了。”

二娘撑着额头，眼神似有弯钩，让戴望差点入迷，她道，“将军家中容不下我，我家中可容得下将军，如今我可是阳泉关有名的寡妇。”

戴望将剑扔给副将，抬腿便走。

待他走后，二娘将茶盏掀翻，将那奏折寻出撕个稀巴烂。

周启：这根葱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怀释：这根葱从哪里冒出来的？

二娘：这根葱从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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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