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流光 第35章 秋日

宋雅仪一身价值不菲的灰白皮草，拎着黑色birkin铂金包。

奢华堆起来的低调。

五官与钟秋七分像，年过四十，岁月似乎对她过分宽容，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倒给她的气质沉淀了一层温婉清丽。

“小秋，谈谈吧。”

客厅，钟秋换了件外套，垂着睫毛，将军绕着她的拖鞋打转。

若是平时，她会饶有兴趣地抱起它，但现在，她做什么都没力气，就像正常的呼吸频率少了口气，有口气没吊上来，任由它蹭着不动。

她妈早不来晚不来，在这个时间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来的。

宋雅仪盯着她怠然的动作，说道：“我以为，你会希望我来找你。”

宋雅仪把她针对千唯的事都看在眼里，她们两人不合的根源归根到底出在她身上。小秋针对千唯，归根到底是逼她出面。

钟秋动了动：“你想谈什么。”

宋雅仪：“就谈，我和你爸的事，怎么样？”

钟秋看向她。

“小秋，首先，当然，你爸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但是，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即便嫁给了你爸，仍然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跟你爸在一起，没几天是幸福的。

我坚持过，不是坚持了几天几小时，是好几年。

你年龄不小了，应该能理解这些现实。扪心自问，如果你是我，你是陷在苦闷里，还是会走出去？”

“小秋，况且你未必有我坚持的时间长。”

“可是你出轨了，”钟秋愤怒道：“你不是追求幸福，你是背叛，你背叛了他，你抛弃了他，抛弃了我！”

她明白宋雅仪为什么讨厌她，因为她撞破了她出轨，那么自视清高的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撞破不堪，一见到这个女儿就会想到那一幕的耻辱。

撞破耻辱的人，成了给她耻辱的人。

宋雅仪脸色变了，护理精致的指甲嵌进鳄鱼皮手包提手，看着她，低语道：“你不像我的孩子，你记恨心，报复心太强了。”

“我通知过你爸离婚，是他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她的语速慢慢加快，“离婚后，我问过你跟他还是跟我，是你自己选了他。”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什么，穿着睡衣衣衫不整的从楼上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才过来住多久？”

“你对千唯做的是什么？我告诉你，是霸凌！”

年少时，钟秋听过类似的话很多次，如今她不会再被这些话绊得自我怀疑了。

“我没你报复心强！我霸凌？我只是原封不动的把徐千唯对别人做的事还到她身上！我什么样子和你无关，你就是背叛！你先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她不跟着父亲，难道跟着她？跟着一个满眼只有别人女儿的人。

宋雅仪给徐千唯开家长会，可她的位置却空着；开车送徐千唯上学，去兴趣班，无视她；明明是徐千唯有错，可宋雅仪只是对她说“人无完人”，就是抛弃了她。

宋雅仪婚内出轨就是背叛；钟彦包容她的错误，恳求她留下，最后再努努力，可她置之不理，选择了抛弃；生命垂危之时，在急救病房只叫了她，可是她放任徐千唯跟她一起进去，就是抛弃。

“还有利用。”钟秋说：“你现在的一切，敢说跟钟氏一点关系都没有？在金殿那晚谁送你回的？”

是秦望津特意送的，秦望津为什么送宋雅仪不可能不知道，对钟彦的照料来者不拒，享受着又装模作样切割。

“钟秋，我是你母亲！”宋雅仪摔下水杯。

玻璃砸到地面，顿时粉碎。

小猫吓得跑远。

她仰着脸，“你谁都不是，你没资格。”

她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叫她“妈妈”的。

高中时的中秋家宴，宋雅仪也出席了，钟秋挑了喜欢的吊带裙化了妆，宋雅仪也出席了。

席间，她们在洗手间单独遇到，宋雅仪说聊一聊。

钟秋天生对家人更加眷念，小时候就很黏人，可是父亲情感内敛，母亲不冷不热。

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她在外张扬跋扈，对亲人就是个色厉内茬的软包子，什么防备心和招数都忘了，永远抱有幻想。

即便宋雅仪总是对她不好，总是偏心，她还是跟去了。

宋雅仪打量了她一遍，幽幽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到了这个地步。”

她错愕地抬头，“我怎么了？”

“你看看你自己穿的是什么，脸上化的是什么？”

到这里，她还是错愕，不明白怎么了。

“你的事我知道了，那个男生叫程晔，是吧。你听说千唯喜欢他，就去招引他。”

接着，宋雅仪嫌恶道：“你才多大，就学会抢男人这一套了。”

“我没有……”她被‘抢男人’三个字砸蒙了，所以妈觉得她这么穿，化妆都是勾引人的？

“你没有什么，没有早恋，没有跟程晔谈朋友？”

“对，妈，我没有！”她没有和程晔在一起，也没有早恋。

宋雅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撒谎，早恋，作弊，抢男人。我现在不打你，以后就晚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也没人敢打她。

她完全没防备，脸偏向另一边，趔趄了下，摔倒在地，面庞火辣辣的疼。

她记得那天晚上天好黑，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只剩下脸发肿发烫的感觉。

躲在房间里泪流不止，喉腔充斥着咸腥，产生了很多极端的想法。

她至今仍然记得：以后不恋爱，也不想和男性接触。不想出门，想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烧了，不想学习了......

......

吵架向来不会有人受益，彼此心窝子戳心窝子，看谁比谁戳得深。

那天的争吵结束后，钟秋章华湾家里的地板被砸下的东西磕破了块小洞。

徐千唯转了部门。

几件事情叠加，两天后，钟秋才彻底恢复精神。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早上的例会结束后，她回办公室，朱澄敲门带来了个消息，“钟总监，这个项目暂缓了。”

服装商的纪录片拍摄签了新代言人，营销计划有所调整，纪录片的拍摄暂缓，之后会邀请新代言人加入拍摄。

朱澄把文件放桌上：“说起来这个新代言人咱们都认识呢，你看。”

认识？她认识的公众人物没几个，虽然知道不可能，听朱澄这么说心还是提了提。

翻开，是姜妮。

姜妮的商务资源越来越好了。

她翻到下一页，文件显示，新签代言人到后期宣传正式启动，隔了五个月。

创意更迭很快，也就是说之前的方案都废掉了，全组人白干。

朱澄解释道：“没办法，旧代言人的拍出来合约可能结束了，不能播。新代言人从意向约，到考核，到正式宣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

“好。”她签了字。

“其实国内的算快的了，在国外这个流程会拉得更长。”朱澄喃喃道。

临近圣诞，大街小巷都充满了过节的气氛，圣诞也是各大商家营销的重要节点，随处可见圣诞树，红绿配色的装饰，广告牌。

下班后，钟秋被陈洁梵拉去私人影院看了场电影。

影院地处CBD，繁华商业街。

她们出来时，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路边有几个美院学生模样的人支着木架画人物速写。

陈洁梵来了雅兴，也要来一张。

钟秋在旁边等着，远处的天街有流浪歌手在唱歌，她转头，身后高楼的巨幅LED屏在播放程晔的广告。

画面变化的强光落在她微抬的面庞。

是图凌新系列的珠宝广告。

有风吹过，带起了几缕发丝。

她自从上次离开他家，他们就没见面了，说是冷静一下，也不知道是多久。

还见不见，见了怎么办。

可又觉得，如今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了。

画面变化结束，定格在最后一帧，右下角显示图凌的品牌logo，和他的手写体签名，中英双签：Cheng/程晔。

周遭人声喧嚣。

这一刻，她想到了本以为此生再不愿想到的画面。

幼年那个光阴摇晃的午后，她睡完午觉起床，隔着二楼的木质栏杆，目睹楼下客厅父亲一次次低声恳求挽留母亲，母亲一次次推开。

父亲取下眼镜放到一边，缓缓，缓缓地弯下膝盖，用最卑微，最下位，最无能为力的方式请求她留下。

钟秋决心绝不重蹈覆辙。

后来，在机场，程晔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她头脑嗡鸣，这场嗡鸣持续经年。

后知后觉，慢慢地发现，为了不像她爸那样，她成为了最不应该的，她妈那样。

她很担心，担心最后还是伤害到程晔。

十几年来，她很少看到父亲笑，孤孤单单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只能在工作里找到价值，后来还生了病，很严重的病，每天都忍耐着疼痛。

父亲至少有她陪着，可程晔以后谁陪呢。

父亲是个死脑筋，程晔也是个死脑筋。

婚姻的意义太重了，交往尚且可以分手，可是结了婚他就没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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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