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洋发了好大的火,老年人最忌讳生气,气急郁闷,只会觉得心堵。
平日里,楚国洋一直都是一个慈祥的老头,不怎么生气,总是笑眯眯的。
连楚听时也很少见他爷爷发火。
客厅里充满了阳光,本该是温暖的,此刻却从红木家具里泛出森森冷冽。
楚听时扶着楚国洋坐在沙发上,拍着后背为他顺气。
内心焦急,额头沁出汗来。正准备叫车去医院,父亲从门外匆匆赶来。
楚父楚新民一进来就直奔沙发,拉住楚国洋的手,“爸,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楚国洋深吸了一口气,已经缓了过来,中气十足的说道“我身体好着呢,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欺负我的孙子,我还没死呢!”
说着,楚国洋伸手怒拍茶几,“砰砰砰”的,声音很响。
“爸,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楚新民皱眉,四下环顾了一圈,转头问楚听时,“你妈呢?”
“房间。”楚听时冷声说道。
楚国洋让她滚,她就真的滚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回了房间,到现在都没出来。
“我去看看她。”
说罢,楚新民起身欲走,楚国洋将他喊住,“你不问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你儿子受了什么委屈,一进家门就往她身边跑,这么多年我给你们两个的好脸太多了,是不是?”
一改刚才的暴怒,楚国洋似是冷静了下来,眼神犀利的盯着楚新民的背影,“你们两个,似乎都忘了以前。”
阳光照射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楚新民背对着阳光,沉声道:“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那么就要接受这一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国洋不再多说,拉着楚听时站了起来,“小时今天去我那里,你们不想要这个儿子,我还想要这个孙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离开之前,楚国洋送给楚新民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样拎进去的东西,又怎么样被拎了出来。
刚出家门,楚听时还是不放心,半拖半拉的带着爷爷去医院。
直到医生说没有大事,才拉着爷爷的手回家。
楚国洋一只手帮楚听时拎着东西,另一只手牵着楚听时的手。
一个高,一个矮。
年轻的时候,楚国洋绝对算不上个子矮,那个时候他就有180几的身高,只是现在的小孩都长太高了,“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
老人的手苍老却温暖,握在手里带着粗糙的,楚听时弯下了腰,“没有,你看,我这不是跟你一样高?”
“小兔崽子,”楚国洋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挤在了一起,十分和蔼,“爷爷老了,一直在缩,你越长越高,我越长越矮咯。”
“谁说的,爷爷在我心里,永远都很高大,”楚听时笑着说,“小时候,爷爷你把我扛在肩上,那是我第一次那么高的看这个世界,真的很不一样。”
小时候,楚听时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父母对他来说,并不亲。
爷爷退休之前,也是企业的老总,从年轻的时候就从事金融行业。
受爷爷的影响,爸爸也从事金融业。爷爷给予了他不少帮助,事业也算顺顺当当。
如果一辈子都顺着爷爷铺的路走,也能混的小有名气。
直到二十六岁那年认识母亲之后,好像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闪婚,婚后没多久就怀了孕,楚听时刚出生,父亲就立刻辞职,自己创业去了。
母亲也不高兴带他,就把他扔给了爷爷奶奶。
后来,金融行业水深难渡,父亲创业几次都失败了。
爷爷想给予他帮助,被父亲心高气傲的拒绝。
直到四十几岁,楚听时快要上高中的时候,楚新民才算的上成功。
算的上大企业的老板。
“你爸妈他们,其实也很苦,”楚国洋缓慢地走着,“他们年轻的时候……”
话说一半,楚国洋突然哽住了,神情悠远,“以前,其实我也有错。”
“……”楚听时垂眸。
爷爷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知道。
那件令人发指,令人恶心的事情。
可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时代的鸿沟注定两代人之间无法共情。
短暂的沉默,再一回神,已经走到了爷爷家楼下。
父母家和爷爷奶奶家离得很近,一个小区,隔着一栋楼,爷爷家是楼王,父亲家就是普通的门栋。
所以,有时候,楚听时常想,父亲如此努力,也还是活在爷爷的阴影里,没有青出于蓝。
楚听时不愿相聚的日子太过沉闷,扬起笑脸,“今天吃什么啊,奶奶有没有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哎呦!”楚国洋猛地拍手,“忘了忘了,忘记跟你奶奶说你回来了,你奶奶肯定又要骂我了!”
楚国洋缓慢地脚步突然利索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单元门。
房子就在一楼,带了一个地下一层,对于老人来说还挺方便的。
大门刚一打开,楚国洋急匆匆的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说,“老太,小时回来了!”
“啊?”
坐在客厅的奶奶立刻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毛衣,看见楚听时的那一刻,瞬间红了眼眶,张开双臂迎上来抱住楚听时,“我的宝贝回来啦,怎么都不跟奶奶说一声。”
“这不是忘了吗,”楚听时弯腰与奶奶拥抱,“想我吗?”
“想死你了!”奶奶李美华流下泪来,连忙朝厨房方向喊道,“小张,小张!”
“诶!”保姆小张系着围裙走了出来。
“家里有仔排嘛?”
“有的,有的,”小张笑着点头,“早上才去买的,新鲜呢。”
“好好好,”李美华伸手抚摸过楚听时的脸颊,哽咽着说道,“今天奶奶给你做糖醋排骨,你都瘦了。”
“奶奶,我没瘦!”楚听时佯装生气,“我这是特地练得,肌肉密度更紧实了!”
“管他呢,你今天要多吃一点,”李美华自然地接过楚听时手中的东西,两个老人拎着东西兴冲冲的往客厅走,“小时啊,你怎么知道奶奶需要护肤品的啊。”
李美华将东西放在沙发上,拎起红色的包装袋,满脸欣喜,“小时长大了,奶奶很喜欢!”
“奶奶喜欢就好。”
楚听时鼻头一酸,强忍着泪,“这些都是给你们买的。”
被亲生母亲视若垃圾的礼物,被奶奶捧在手心里。
脸上幸福的笑容不会假,楚听时也跟着笑起来。
一笑,脸颊上的肌肉挤压着泪腺,憋着的泪水顺着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哎呦,小时,怎么哭了?!”李美华停下拆礼物的手,轻轻为他拭去眼泪,“谁欺负你了?”
楚听时慌忙的擦掉眼泪,“没有没有……”
“怎么没有?”楚国洋冷哼一声,“他那两个混蛋爸妈!”
“……”
替到他们,李美华脸上表情瞬间就变了,神情厌恶,“幸亏你一大早去那边等着了,不然他们欺负小时都没人帮他。”
“唉,早知道当初就不把小时给他们带了。”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李美华拍拍楚听时的背,“他们两个,脑子有问题,天天跟神经病一样就知道逼着小时学习,一点笑容都没没有,小时候我也没逼着楚新民学习啊。”
“你也是,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肯定冲过去骂他们两个。”李美华心疼孙子,满脸慈爱的为楚听时擦掉泪痕。
“奶奶,我没事,”楚听时拍拍肚子,“我就是饿了。”
“对对对,”李美华一个拍手,转头就往厨房走,“我来做糖醋排骨去。”
没有父母的一顿饭,楚听时吃的很开心。
爷爷奶奶永远都会支持他的决定,会默默的关注他,知道他要休息了,就算不喜欢,也跑去父母家里等着他。
那两张票应该收下来给爷爷奶奶的,当时楚听时也这么想过,不过球场嘈杂,比赛时间又晚,不适合老年人。
“我们两在电视上看啦,”李美华说,“小时真的很棒!我听解说都在夸小时呢!”
“对对对,”楚国洋跟着说,“我们还在电视上看见你的偶像啦,那个叫什么,阮明宵?你现在跟他在一个球队啊?”
“对……”提到阮明宵,楚听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我现在跟他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怎么没上场的啊?”
“他很早就退役了,现在是队医,不用上场。”
“哦……”李美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睛打量了一下春风得意的楚听时,“改天带他回来奶奶给他烧糖醋排骨吃。”
“带他回来干嘛!”楚听时一惊,立刻收了笑容,“他自己家有糖醋排骨!他可有钱!”
“能让你说有钱,那是多有钱?”楚国洋好奇的看着他。
“他妈妈姓邵,邵氏集团的邵。”
“邵氏集团?”楚国洋放下了筷子,故作高深,“那不只有钱,还有权。”
“真的假的?”
“你知道他家爷爷做什么的嘛?”
“什么?”
“大将。”楚国洋手指点了点桌子,“他二儿子从政,一家都很厉害,邵氏应该是他大儿子和小女儿建立的。”
“这么牛?!”楚听时瞪着眼睛。
“昂,以前有幸跟他们合作过。”楚国洋嘟囔道,“他们家儿子跟你爸差不多年纪,比你爸成功一百倍,人家对人都和颜悦色的,就你爸,天天垮着脸。”
楚听时只知道他们家有钱,但是对具体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只是觉得很牛,没觉得这么牛。
平时完全没感觉到啊。
饭后,楚听时跟爷爷在院子里下棋,奶奶忙前忙后给他们端茶送水果。
幸福不过如此。
晚上楚听时就留在了爷爷家过夜,这间房子里采光最好的房间,一直都给楚听时留着。
早上的事情,楚听时心力交瘁,面上不表现出来,其实心里难过的很。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父母会是那样的。
从小对他就没有笑容,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做这个,你要做那个,要好好学习。
不允许他漏出任何软弱。
楚听时不明白,其实今天,母亲也不必对他如此苛刻。
毕竟他们早就做好了约定不是吗。
三年,他实现梦想后,就回归母亲口中的正轨,去海外留学,以后从事金融业。
能让母亲同意这个约定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是不断地争吵,和一个天大的秘密。
家里比宿舍安静一些,在宿舍经常能听见走廊人员走动的声音,深夜也会偶尔听见大街上传来的叫喊声。
此刻完全的寂静,还让楚听时有点不习惯。
连床单都不是宿舍里的纯棉被套,而是丝绸被套。
爷爷奶奶注重养生,丝绸睡着会比普通的被套更养人。
就是滑溜溜的,泛着凉意。
枕边的手机亮了亮,微弱的光线映在天花板上,打亮了一小片区域。
楚听时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那阵光,好不容易快睡着了,楚听时是真不想理。
等他自动息屏了,又不知哪儿来的消息,手机又亮了起来。
就应该把手机关机再睡的,楚听时睁开眼,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手机。
第一条是APP推送信息,第二条,是微信信息,阮明宵发的。
【偶像:睡了吗?】
瞌睡虫什么的一扫而空,楚听时连忙打字,【TT:没呢。】
聊天框的顶部弹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信息。
楚听时抱着手机左等右等,昏昏欲睡。
【偶像:今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