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穿过发丝,微凉的发丝带上了吹风机的热。
楚听时跪坐在阮明宵身后的床上,耐心的在他的发间游走。
头发吹了半干,楚听时突然停止了动作,没有了吹风机的呼啸,房间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阮哥,我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非议对吧,”楚听时在阮明宵的身后,手垂了下来,“所以你才会和年承瑞换房间对吧,年承瑞也看到了对吧,是因为我没上场的事?”
“……”阮明宵抿唇不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的,除了这个,阮哥你没有其他理由会跟我一个房间,”楚听时的语气里包含着失落和委屈,“我不在乎这些的阮哥,我不会去看的,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和目的,这些人不会影响到我,你也不用……”
特地跑来跟我一个房间。楚听时盯着阮明宵的后背。
宽厚有力量,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
“小楚,我只是想保护你。”
阮明宵没有转过头,只是这样背对着楚听时,声音轻又柔,“我经历过这些,所以我知道有多可怕,不在意是假的,好奇心会驱使着我们,去看被人对我们的评价,会想在众多人海中,找到一个认可自己的人。所以我来,就是想陪着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很可怕。”
“……”
灰色的睡衣包裹着阮明宵的身躯,坐着也会挺直后背。
不受控制的,楚听时将头靠上了他的后背,额头抵着棉质睡衣。
心脏的跳动,规律的呼吸,温热的体温。
楚听时细细的感受,“阮哥,对不起。”
“嗯?”
轻轻地一声,却被距离无限放大,楚听时说:“阮哥,我不该提让你教我,让你想起以前,对不起。”
阮明宵轻笑,浑身微微颤动,“小楚,我没有那么脆弱,以前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教你是真的是因为我没什么可教的,很久没有打球了。”
“也就是因为曾经的经历,才会想让你避免这些。”
楚听时靠着他,心要被融化,又带着苦涩。
他说要保护他,可他没有办法保护曾经的阮明宵。
“阮哥,谢谢你。”
“没事,小楚……”阮明宵动了一下,想要转头。
楚听时一把控制住他,不让他转头,头埋得更低,“等一会儿!”
“怎么了?”
阮明宵僵直了身子,不敢动。
“我说回头,你才能回头。”楚听时霸道的说道。
也不管阮明宵同不同意,把吹风机往阮明宵的床上一扔,长腿一迈,一步迈回自己的床。
迅速地钻进被窝,将被子盖住脑袋,楚听时大喊,“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漆黑的被窝里,楚听时并不能知道阮明宵的动向,就只能听见旁边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塑料触碰实木的桌子,应当是阮明宵放好了吹风机。
“关灯咯,不要晚上一个人偷偷看。”
楚听时紧闭双眼,闷闷的“嗯”了一声。
缝隙里的光线消失,被窝里彻底陷入黑暗。
楚听时浑身滚烫,手脚却冰冰凉凉,激动地微颤。
被窝里的温度肯定有四十几度,楚听时默默的掀开一条缝,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从缝隙里,楚听时偷看旁边床的阮明宵。
手机的莹莹灯光照亮了阮明宵的脸,神情严肃,眉头紧皱。
应该是在处理网上的舆论吧。
楚听时的手机就在他的床头,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够到。
可他不会去拿,也不会去看。
阮明宵退役那一年,楚听时就把微博卸载了。
公共平台的社交软件一律不看,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是怎么骂阮明宵的。
现在更能想到他们是怎么骂自己的。
让阮明宵大晚上不能睡觉,还要处理这件事,真是讨厌。
愚蠢之徒,实在不必浪费心思。
不相干之人,楚听时从不在意,他只在乎自己的规划。
再不上场,真的就没办法刷数据了。
楚听时突然又愁了起来,愁着愁着,就这样闷着被子睡着了。
早上是被闹铃叫醒的。
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楚听时的身上。
刚睡醒,脑袋昏沉,挣扎着,眯开了一条缝,伸手排掉闹铃,翻身准备继续睡个懒觉。
迷迷糊糊的,朦胧间,楚听时好像看见窗户前做坐了一个人。
挺直的后背,交叠的双腿,下巴微微扬起,在阳光下,浑身微微泛着毛茸茸的金光。
好像那个梦里的人。
楚听时还想再看看,眼睛却不自觉地闭上。
他是谁?
好好看。
眼睛还闭着,思绪却跟着脑海里的想法,站起身,跑到那人的面前。
楚听时弯下腰,想要去看清他的脸,怎么也看不清。
那人就像融进了黑暗里,怎么看都是黑色的。
“小楚?”
那人好像说了话,发丝微动。
“小楚?”
冰凉的手指贴上了楚听时的脸颊,凉的楚听时一个哆嗦,思绪往回倒退。
相应的,那人渐渐远去。
别走……
楚听时轻轻念叨,“别走……”
“什么?”
温和的声音靠近了他的耳朵,冰凉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小楚,醒醒。”
醒醒?他不是醒着吗?
他没醒?
“嗯……”楚听时哼了一声,强撑着眼皮,睁开了混沌的眼睛。
“睡蒙了?”
入目的,是阮明宵充满担忧的脸。
“阮哥……”楚听时醒了醒神,努力让自己清醒,“我马上起。”
阮明宵点点头,伸手把楚听时的衣服扔给了他。
衣服是球队统一配的,赞助商的衣服,楚听时面无表情的床上,脑袋还有点发懵。
“我回去收拾行李了。”阮明宵拎起昨天带来的包,嘱咐道,“一会儿收好行李,拖着行李下去吃早饭,我们要在下午前赶到曲州。”
“嗯。”楚听时挠挠脑袋,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思考着从哪里开始收。
昨天慌忙间,楚听时把自己的衣服随意的塞进了箱子里,年承瑞的衣服也给他藏在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衣服呢?
楚听时怔怔的看着那把椅子,上面空空的,从书桌移到了窗户前。
“阮哥,你刚刚坐那把椅子了嘛?”
“……”
无人应答。
楚听时回头看向门口,阮明宵已经离开了。
房间内就剩下他一个,楚听时走到床边,地上摆放整齐的酒店拖鞋说明了一切。
阮明宵刚刚就坐在这,所以,楚听时的梦,半真半假。
为什么总是在梦里给阮哥镀上一层神秘感呢?楚听时不解,就不能直白一点吗。
比如他们一起夺冠,比如阮哥的旧伤立刻没有,比如阮哥……
楚听时突然笑出了声,梦要美好一点才会沉沦。
第一阶段比赛时间安排的很紧,今天比完,马上就要去下一个地方。
曲州和雷安离得不算很远,球队统一安排了高铁票。
坐汽车去高铁站的时候,阮明宵提前安排了第一排的位置,“你坐前面,会好一点。”
“啊……”楚听时刚上大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可是……”
目光瞥了一下同样晕车被安排在第一排的程煜,楚听时犯了难,他对程煜没有太大的意见,可是他跟他不熟啊,这还怎么聊天?
楚听时一脸正经的说道:“我其实不晕车。”
“……”
面对身体健康的问题,阮明宵不会让他们随便来,不过是抬眼扫了一下楚听时,不容反驳的说道,“就坐这。”
“哦。”
楚听时磨磨蹭蹭的坐在了程煜的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年承瑞往后找位置坐下,完全忽视了楚听时求救的眼神。
晕车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经常呕吐不好,吐完会短时间的脱力,更会影响运动员的状态。
阮明宵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们,“酸梅,柑橘皮,你们两个分。”。
楚听时噘着嘴接下,他是真的不爱吃酸的。
安排好他们两个,阮明宵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年承瑞的旁边。
羡慕啊,楚听时最愿意坐一起两个人坐在了一起。
他还要在这里吃酸梅。
“给你。”楚听时从牛皮袋里面掏出两个话梅,一片橘皮,其他的都给了程煜,“你多吃一点。”
“谢谢。”
程煜不怎么爱说话,性格也算内向。
打球跟他人一样,老老实实的,很沉稳。
训练数据上比不过楚听时,但是比赛经验上,还是比楚听时多的。
两个人没什么太多的话题,一直沉默的到了高铁站。
雷安的高铁站不大,十几个大高个往里面一站,瞬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每个人路过都要看他们一眼。
自然也是有个别球迷追了过来的,围着球队要签名,拍照。
楚听时在车上没说话,到了高铁站也没说话,刚下车,球队就被球迷围住了,一路跟到候车厅。
候车厅内,楚听时只好戴着卫衣帽子,蜷缩在最旁边的位置。
球队的球迷过来问其他人要签名时,总会用复杂的目光看楚听时一眼。
这让楚听时很不爽。
一直不能说话不爽,被人用这种眼神看,更不爽。
烦躁两个字直接写在了楚听时的脸上。
“喂,一个人躲在这干嘛?”年承瑞贱兮兮的挪到楚听时的旁边,“昨天跟明宵睡得不舒服?”
“你别……”长时间不说话,再开口,声音都哑了,说了两个字,楚听时立刻停下,清了清嗓子,看着一脸猥琐的年承瑞,气急败坏的狠踢了他一脚,“你别乱说话。”
年承瑞假装被踢疼了,龇牙咧嘴的捂着被踹着腿,“哎呦哎呦”的直哼哼,“气急败坏了你。”
“我气急败坏?”楚听时冷笑,“前几天肖乾不是说带你做头等嘛,你还坐我旁边干嘛,去找肖乾啊。”
“我不要……”年承瑞噘嘴,“在肖乾身边压力太大。”
“关我什么事,”楚听时环顾一圈,没看见肖乾,估计是到别的地方坐了,于是他果断的掏出手机,“我马上给肖乾发信息,提醒提醒他。”
年承瑞腿也不疼了,连忙去抢楚听时的手机,“不行!”
“就行!”楚听时躲避着年承瑞的爪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手机点开微信,“就发!”
“不行!”
年承瑞缠着楚听时,伸手去够手机。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好像在高铁站开展了一场篮球比赛。
攻方年承瑞,守方楚听时。
像是一场力量上的对抗,楚听时抵着年承瑞不让他抢,年承瑞就抱着楚听时不让他发。
手机被卡在两个人较劲的手中,快要被捏爆。
“你们两在这演什么伉俪情深。”李如阳抬眼指着他们,“全高铁站就看你们两了。”
“你放手!”楚听时用肩膀挤了一下抱着他的年承瑞。
年承瑞就不放,反而抱得更紧,“就不放,你先答应我不发。”
“我不!”
“那我也不!”
两个倔驴。
阮明宵就坐在他们两缠斗的旁边,眉头微蹙,眼神犀利,声音更是充满威胁,“年承瑞,放开他。”
低沉嘶哑的声音,暴露了他隐藏的怒火。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略显可怖。
年承瑞不悦的松开手,眼睛仿佛要喷出火焰,将楚听时燃烧殆尽。
既然年承瑞先退了一步,楚听时也不好不退让。
梗着脖子将手机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又缩了起来。
一直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年承瑞也没再去逗他,让他一个人冷静。
一直缩到高铁发车才站起来,面对阮明宵的关心也是点头假笑。
“你真的没事?”阮明宵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要不然你跟我坐一起吧。”
“不用了,阮哥,我真没事!”楚听时挤出一个微笑,“你不是要跟张晁说事嘛,不用来安慰我,我真的没事!”
半推半卖笑,终于把阮明宵送到了张晁身边。
楚听时没有跟阮明宵坐在一起,坐在窗边,破天荒的下载了微博。
他有微博小号,很多年前,阮明宵在网上被骂的铺天盖地的时候,楚听时就注册了这个小号,用来骂人。
后来越来越多不理智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抨击阮明宵,楚听时只觉得心累,骂都骂不完,干脆直接把微博删了,眼不见为净。
好奇心害死猫。
阮明宵说的对,好奇心会驱使着他们去在意别人的评价。
楚听时倒不是在乎他们,而是如果舆论太大,也是及多多少少影响到他的。
微博上一搜,【楚听时】
立刻弹出了很多,甚至还有相关联的热搜词条,【选秀状元楚听时沦为饮水机球员】
楚听时大概翻了一下,无非就是说他不能上场肯定是不努力,肯定是能力不够。
说宁城队废了,说楚听时就不应该是状元。
很多人都是无脑评价,明明楚听时一次场都没上过,却说楚听时在职联赛打的不好。
更多的就是对他被冷落的冷嘲热讽,偶尔夹杂着几句直接发泄情绪的骂人话。
【楚听时这种垃圾都能进职业联赛?听说是卖屁股给高层进的,果然非同凡响,C国男篮要完了。】
手指在滑到这一条的时候,顿住了。
一个小时前发布的微博,几千个点赞,几百条评论,几百次转发。
心脏好像被揪了一下,闷闷的堵着。
明明他就是靠自己的努力,什么叫靠屁股啊。
所有的努力都被否定,所有人都在唱衰。
楚听时心情失落到了极点,胸口闷着一口气,火烧火燎的。
不发泄出来就要憋坏自己。
楚听时气的头皮发麻,用力的点开这条微博,想要再评论区狠狠发挥一下,却意外发现,已经有人替他发挥过了。
热评第一条,就在几分钟前,有人回复。
【C国男篮不会完,但你完了。】
那人的名称,赫然的是宁城队的官方微博:宁城邵氏白虎俱乐部。
握着心脏的手转为轻抚,楚听时点开官方微博主页。
也是在几分钟前,发布了一条微博。
【关于楚听时的职联赛上场的安排,是有计划有目的进行的,无需各位操心楚听时的能力问题,对于不理智的发言,也将会采用法律的手段进行维权。】
点赞的前列,赫然显示着阮明宵的名字。
那是阮明宵的微博,就在刚刚,给这条微博点了赞。
楚听时笑了,眉头一挑,反手登上几年没用的大号,对这条博文关注点赞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