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我准备去看看我的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现在已经暗了下去,似乎要下雨。
王老师50多已经退休了,但他并没有回到城里,而是留在了待了一辈子的山里。
王老师的好朋友,和他一起下乡的物理老师,也是我高中的班主任,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两人住在对门儿。
见我来看他们,两人很高兴,连忙给我沏了一杯茶。
我也很乐意陪老师们聊天。
“哪想啊,当年下乡支教,一待就是一辈子,老咯,老咯,哈哈哈。”
“是啊,是啊,哪想到当年,觉得自己能比你好一些,在县里教书,到头来最后还不是到这山里面咯。”
“哪里哪里,您老可是桃李满天下了。”
聊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师,您和当年的未婚妻记者小姐姐在一起了吗?怎么没见着和您住一起呀?”我有些八卦地问。
物理老师没说话神情有些哀伤。
“怎么?难道你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吗?”
“没有,我们结婚了。只是后来她去当了战地记者,一去就没有回来了。”
“抱歉。”
想到当年那个温暖的记者小姐,竟然为了自己的理想死在了残酷的战场上,我感慨万端。
“没事,没事,她不会怪你这个小娃娃的,当年她给我说很喜欢你的。”
“是啊,我……和阿鹭当年都很喜欢记着小姐姐呢,她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
“啊,是,是嘞。”
我看见物理老师的眼神有些错愕。
我只当他是想念起了记者小姐,也不是很在意。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了一本书。
“王老师,当年你送我们雨果的《悲惨世界》下半部我现在还一直留着呢。当年也是靠着它,让我俩闯了出来。”我笑着把这本书递给王老师。
王老师笑了,接过来翻了翻。
“好好好,好孩子。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我俩?”王老师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来。
“啊?当然是我们,我和冯鹭啊,我们俩不都是二位老师的学生吗?当年我们俩一起考出去的啊?所以您赠了我们俩这本书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冯鹭?我没有这个学生吧?老王,你有过这个学生吗?”物理老师首先在旁边说道。
“我好像也没有这个学生啊。”王老师挠了挠头,回忆了一阵子才回答。
“什么?您二位可真是忘性大……也难怪,你们有这么多学生,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两位老师年事已高,而且一辈子教那么多学生,忘记某个学生太正常不过了,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嘿,哪能啊?我俩才50多呢,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当年你可是形单影只,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学习呀!哪有什么什么……鹭。”
“是啊,你上高中的时候,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同学们都给我说了,我以为是你压力太大,还老是安慰你。”
我听着听着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意思是,没有……没有这个人。
阿鹭……阿鹭是不存在的。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她活生生的在我的记忆里了。
我想急切的找出她存在过的证据。
我抢过王老师手里的书,翻开扉页。
“当年您还在扉页上面写了寄语呢,您看您看……”
说着说着我便闭了嘴。
因为这上面哪有给冯鹭的寄语啊?
这上面分明写着:
“祝我的学生——白梅平安顺遂学业有成!”
不对,不对,我记得我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冯鹭。
怎么不见了?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慌张。
“孩子,怎么了?”王老师满脸关切。
两位老师即使再愚钝也发现了我的不寻常。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二位老师天色不早了,我先不打扰了,还有事先离开了。”
“好,好好,注意安全啊,这天看起来要有雨。”
两位老师一边叮嘱我,一边将我送到门外。
我走在路上失魂落魄。
怎么会?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毫无痕迹?
我不甘心,继续寻找。
我奔跑着穿梭在山林,我像儿时一样奔跑,似乎能看见曾经玩耍的身影。
两个小女孩奔跑嬉戏,我看着看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渐渐淡去直至消失。
我没来由的慌张,就和十几年前阿鹭活着时的一段时间一样。
我寻着记忆跑到了冯鹭家,我定定心神敲门。
“谁呀?”
开门的是我印象中冯鹭的姑姑。
“呀,是小梅呀,快进来,快进来。”
冯鹭的姑姑看见我笑着招呼我。
我忍着急切和女人闲聊几句,顺便旁敲侧击。
“过了这么多年,日子也变好了,弟弟也工作了吧?”
“是嘞,是嘞,我家那个虎娃也是出息哩,现在在矿上上工,可赚钱了。”
聊起自己的儿子,冯鹭的姑姑可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哎呀!虎娃就是再有出息也不是赶不上你嘛,在北京找了大工作,啧啧啧,是我们村最有出息的娃了。”
我有些忍不住了,便问道。
“哎呀!都是混口饭吃,哪有什么出息不出息的。对了,姨,我认识一个朋友,就是北京本地人,当大老板的。姨,你有没有侄女什么的?我介绍给他认识认识。”
“侄女?有倒是有一个,不过当年我哥他们一家都死在那场大水里面,一个都没逃出来,太惨了。”
说着女人摇摇头,似乎很惋惜的样子。
我听了感觉浑身冰凉。
真的是找不到一点痕迹了。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辞别了冯鹭的姑姑,走在路上浑浑噩噩。
逛到了村中小学,抚摸着一砖一瓦,仿佛隔着岁月能与她对望。
“你是白梅吗?”
我很惊诧于居然有人能认出我。
“是的,你是?”
我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可他却能精确的说出我的名字。
“嗨,你可是大名人,我们名人墙里面还挂着你的照片呢!不仅是我们学校,你高中的那个学校也挂了。”
原来如此。
“哦,对了,还没介绍呢,我现在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人比较闲,也没有课,就喜欢瞎逛。”校长笑着说。
我跟着校长在他办公室里坐了坐,闲聊了一阵。
主要是互相奉承。
“对了,校长,当年我们班的名单还有没有啊?”我突然插了一句。
“啊?我找找哈。那时候太久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校长一边说着一边到柜子里翻找起来。
“诶,找到了。”
校长翻出一个泛黄的破本子递给我。
我翻了翻,找到了我读书的那一年,又翻到了自己的班级,看了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是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冯鹭的。
我不免有些失望。
辞别了校长,我又走在路上,抬头望天,乌云似乎压迫着我喘不过气。
走到大路,重新走了一遍,我当年和冯鹭一起逃出村子去高考的路。
这么多年不锻炼,我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体魄。
走了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尽,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
我这时候不免想到,若是她在我身边,或许我还能坚持下去。
我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走着。
我到镇上学校没有墨迹,去找了校长,和他阿谀奉承了一段时间,要到了当年的毕业照和名单。
同样的名单上也没有冯鹭的名字,而毕业照上面本应是冯鹭的地方缺了一块。
那时我们俩本来就站在最边上,她在最外面,所以说这一块地方缺了人,并不显得突兀。
我的心已经死了,经过这么多次的挫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为我的心泛起涟漪。
暗灰色的天空,我似乎能感受到空气里越来越多的湿气,让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闷。
我浑浑噩噩地走了回去,爬上我曾经和她最爱的那个山顶。
精疲力尽地倒在那块大石头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很乱,很乱,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
我只是感觉自己越来越飘渺,似乎灵魂都被抽离了肉.体,飞到九霄云端。
“啊!”
我猛的一下坐起来,灵魂也回归了身体。
我抬头望天,原来是下雨了,特别稀疏的小雨点,断断续续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大口大口喘气,庆幸自己从鬼门关回来。
过了良久我才平复了呼吸,感觉精神也不再那么疲惫。
此时我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黄果兰和栀子花都开的很好,正值夏天是它们的花期,馥郁的花香萦绕,好闻的紧。
在花海中间是一座小土包,我知道那里面是雪绒花。
我融入花海,坐在小土包旁边,轻轻抚摸。
我没有孩子,这一生也不会再有。
对于我而言,雪绒花就是我和她早夭的孩子。
现在已经是夏末,周围两种花的花期也已经到了末尾。
虽然它们依旧开的绚烂,可以有些已经凋零。
花朵枯萎长暗红色,铺在小坟堆的周围。
应该是风吹过,将轻物卷入低处。
卷曲枯萎的栀子花如同少女陈澈炙热的爱意。
暗红干瘪的黄果来沾染女孩一腔热忱的感情。
我抓起一把干枯,攥在掌心捏的粉碎,张开手掌,风一吹,便随风飘散。
此时的雨也越下越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不是小雨滴了。
我站起来,走到山边悬崖,遥望远方。
“你真的存在吗?我不信我的记忆有假,你温热的气息似乎还在我耳畔萦绕,我不相信你是幻影。”
我在细雨中凝望黑暗深渊,发出喃喃的低语。
“你究竟是我的爱人还是我意识的延伸?”
我猛然回头,泪水从我的眼角滴落,眼中一片茫然。
总算是写到**部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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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