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乔韵芝从医院下班之后,直接被候在医院门口的警车接走,向着王天行口中所谓“安全屋”驶去。
“王探长,我今天一天待在医院里都很安全,什么事儿也没有,想来凶手可能已经放弃杀我了……你看,我可以不可以不要去安全屋啊?”
王天行与她一起坐在后排,正透过车窗左右观察路过的行人。
“安全个屁。那个小白脸律师的房子今天被贼走空,砸了个稀巴烂,你知道吗?”
“什么?!那霍律师他……”
“他因为在律所上班,躲过一劫。”
男人收回目光,将她的错愕看在眼里,“经过这两件事儿,我算是彻底肯定,杜家灭门案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我一定要把这件案子破了,在我爸和警署这么多手下面前好好长长脸。”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乔韵芝突然沉下声来,摸着肚子缓缓开口道,“要杀我的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怀了杜家人的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杜文凯的还是杜老爷的,杀我的人很明显,他想让杜家绝后。所以凶手要么和杜家三口灭门案是同一个人,要么……”
她故意将尾音拖长,让王天行把剩下的话说完。
“……要么,就是杜二爷和杜三太太那两兄妹。”
“王探长好胆色。”
王天行傲气地“哼”一声,招手示意驾驶位巡警停车。
“老子这就回去,安排人那两兄妹盯住,你就放心跟着他们去安全屋吧。”
所谓安全屋,不过是紧挨着城区一处僻静乡村里的小屋子,距离有多近呢?就算不坐警署的车,黄包车也能把她拉到这里。
为节省人手和方便布控,这间屋子小得连个院子都没有,四四方方一层独栋小楼,三面石墙,仅大门旁边有一扇窗户。
门口两个巡警抱着枪,打开门放乔韵芝进去,表示他们会轮流守在门口,保证她的安全。
刚进门坐下,方桌上放置的电话就叮铃叮铃响了起来,吓乔韵芝一跳。
“这个电话只有内部人员知道,乔小姐尽管接,我们在外头的。”
她这才把电话听筒拿起来,那一头立刻传来霍茂谦温润的嗓音。
“你安全抵达了吗?”
“嗯。”
“那就好。”
想起白天小九的话,和她脸上因为思春泛起的红晕,乔韵芝闷闷开口道,“你家里遭劫的事儿,我听王探长说了,都是我的原因……”
“没事,”那头的声音温柔极了,“你也是受害者,不要觉得内疚。”
“那你今晚住哪儿?要不要来安全屋同我一起,这里离平和律所也不是很远……”
那头的声音顿住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哑然,带着期待,“你想要我来吗?”
女人纤白食指将电话线绕在指尖,垂眉低头之间,眼波妩媚婉转,“想。”
“好,那我忙完就过来。”
挂断电话,她又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几句话后折好,开门交给门口的小警察。
“探员大哥,能帮我带个人来吗?”
小警察被她抛来的媚眼迷得七荤八素,摇摇头用仅存的理智拒绝,“不行,探长说了,得保护你的安全,要是带来的人伤了你,我们可没法交代。”
“我自己找来的人又怎么会伤害我,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屋子又冷又黑,荒郊野外的我根本睡不着,你就行行好,帮我把人找来吧。”
见他仍旧无动于衷,乔韵芝收敛媚色,娇气起来。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探长如此安排,不过是想牢牢控制住我,借我来引出他想抓的凶手,独占头功,本意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你们若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我这就收拾包袱走了,或者就是要坐在里面大喊大叫,扰得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你猜探长会怎么说?”
那遭罪的自然还是他们两个。
“那行,我帮你带过来……不会又是你的相好吧?”
“什么叫‘又’?霍律师跟我一样是受害者,你们王探长是知道的。所以叫他过来,不过是跟你们一样,待在一边,不是叫他来谈情说爱的……至于这个,是我的好姐妹。”
她把纸条递给小警察,还向他抛了个媚眼,“可漂亮了,待会儿来介绍给你认识啊。”
“那敢情好。”
小警察嘿嘿一笑。
一个小时以后,小九抱着包袱从警车下来,娇笑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乔韵芝。
“这地方可真偏僻,要不是来接我的真是警车,我都不敢出来。”
说罢她抬起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神秘兮兮道,“他还没来吗?”
“没呢。叫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带了。”
小九从包里掏出一瓶红酒放到桌上,因为激动的缘故两腮粉红,“我家可喝不起勃艮第和波尔多的酒,只有这瓶王朝。”
“有就很好了。”乔韵芝一边找东西开酒,一边问她,“待会儿见着大律师,你准备怎么说?”
“唔……没想好。”
她在包里翻找片刻,看见自己包里那把手枪眼神微暗,旋即又别过脸去,将桌上削水果的尖刀拿起来钻开红酒塞子。
“那就别说,先喝。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你喝上几杯,待会儿见了他就什么话都敢说了。”
“好主意。”
两个人打开红酒醒上一阵,开始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小九平时不怎么喝酒,三杯红酒下肚已经是面红霞飞。她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乔韵芝,“我要是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恭维的话带着妒忌的酸臭味,乔韵芝摇晃杯中红酒,面不改色,“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配不上霍律师。”
“也对。”喝醉的女人嘻嘻笑着,红着脸又翻了个身,说起了心里实话,“身子都被人糟蹋了,哪里比得上我这样清白的女孩?霍律师一定会选我的,毕竟你不干净……”
乔韵芝脸上笑容彻底消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停车的声音。霍茂谦被门口巡警搜完身后放进来,看着面前醉醺醺的两个人,疑惑不解。
“你们这是……”
“霍律师。”小九看见心仪之人立刻来了精神,伸手直接拉着霍茂谦坐她身边坐下,“你来啦……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顾念九,大家都叫我小九。”
“你好。”男人不动声色抽出胳膊,“此处不同于别处,还是少喝些。”
他起身把乔韵芝拉到角落,皱着眉从女人手里把酒杯抢过来,沉声质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酒入愁肠,乔韵芝双眼泛泪,雾蒙蒙地看着眼前玉质金相的男人,伤心起来,“被男人糟蹋又不是女人自愿的,为什么说她不干净……为什么……”
霍茂谦的眼神变得怜爱。
他伸手将乔韵芝揽进怀里,小声哄她,“没人这样说……”
“有……好多人都说了……”
“那是他们胡说。”
“可他们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我从不这样想。”
他坦然干脆的一句话震动她的心。死水微澜,乔韵芝的眼神稍稍清亮起来。
她吸吸鼻子,看着远处桌上趴着的小九,开始后悔,“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把你和她约到一起。”
“怎么,她喜欢我?”
“原来你能看出来。”她心里酸得很,“你是不是已经习惯周遭人热烈拥趸的目光了?”
“并没有,”他伸手替她整理头发,动作温柔深情,“皮囊再好,在这人吃人的上海没有金钱和地位,就只能沦为被人啃食的鸡肋。比起拥趸,我更了解轻蔑和鄙夷的目光都是什么样的。”
她从他怀里探头,“空有皮囊,无权无势……你这是在说我?”
霍茂谦溺爱地刮一下她的鼻子,进屋这么久第一次笑了,“放心,以后你我都不会再看见这样的目光。”
“哪儿来的自信?”她摸着肚子,意味深长道,“不会是我给你的吧?”
“自然不是。”他低头,这一次,他的吻落在了乔韵芝脸上。
这一吻并没有将萦绕在乔韵芝脑海的愁云拨散,她只是收敛情绪,起身走到小九身边,将她扶起来,“扶她去床上躺着吧,我们单独说说话。”
两人刚把小九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枪声。
乔韵芝吓得立刻蹲在床边。
霍茂谦趴在床沿探头,看见门口两名警察已经倒了一个,剩下那个拔枪与来人射击,成功击倒一个之后,自己也中枪倒地。
“快藏好!”
两个蒙面男人持枪推门进来,看见床上高高隆起的人影就开枪射击。乔韵芝来不及细想,惊惧交加之中她从包里掏出手枪,连开三枪放倒第一个男人,接着又朝第二个男人肩膀打去。
两个杀手没想到真正的目标藏在床脚,想换个角度射击为时已晚。
第一个男人被打中腰腹瞬间毙命,第二个男人则是被子弹打穿右肩肩膀,持枪的手再使不出力气扣动扳机,接着被霍茂谦飞扑过去,死死把他按在地上。
一个小时以后,接到电话的王天行带着警队和从医院找来的医护人员急匆匆赶来,巡警一死一伤,被第一辆小汽车接走;小九被打中两枪,索性当时她在被子里抱膝而眠,被打中的两处都在腿上,暂时保住一命。
杀手同样一死一伤,死的那个被警车拉走,剩下那个抬上车之前,王天行上前揭下他的面罩。
“怎么样,你认识吗?”
乔韵芝因为开枪的缘故,被后坐力伤了虎口,此刻还在流血,她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冷眼瞧着担架上身材魁梧的男人,眼中泪花闪烁。
“认得,他是杜二爷身边的保镖。”
王天行闻言眼中同样有泪光闪烁。一想到自己牺牲了一个兄弟,他就恨不得把杜伯佑千刀万剐。
“他妈/的杜伯佑、杜二爷,真肆无忌惮啊,把老子眉毛下面当两窟窿眼,把警署和律法当摆设是吧?算盘打到你爷爷我头上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一个教唆杀人就够你吃十年牢饭了,老子还要顺便查一查你公司里那点烂账,叫你们一家都替你把这笔债还了!”
乔韵芝愣愣地看着小九满身鲜血被抬走,愧疚与恐惧依旧笼罩在她心头,久久挥之不散。
还有一个杜玉琴……还有一个杜玉琴……她不能放松警惕。
浑身颤抖之余,她终于失去最后一点力气,双腿发软,昏倒在霍茂谦怀里。
明天不更,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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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劳燕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