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夏渊蠕动着嘴唇,说不可能。
关朔说,怎么就不可能呢?万一呢?我们现在是邻居了,不是吗。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像小狗一样,好像看多了,真的容易让人陷进去。
夏渊撇开脸,说:“你该走了。”
“学长要赶我走吗?”关朔说的可怜。
夏渊觉得喉咙里那声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冷淡道,你该走了。
齐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夜幕已经降临,他呆在这里,只会危险。
夏渊也危险。
“好吧,我问我爸什么时候把钥匙送过来,学长,可以借我手机吗?”关朔问。
夏渊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不知道有没有话费。”夏渊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没有任何的联系人,也不需要任何的话费,微信到现在空空荡荡,最上面的那个账号是已注销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是齐灼。
“没事,我帮学长充充就有了。”关朔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卡,也没犹豫,熟练地打开手机,把卡放了进去。
谁会出门随身携带一个电话卡?
关朔说,这就当是送给学长的见面礼了,以后学长要多跟他打电话。
夏渊想拒绝他,只听电话那头接通了,一个成熟的男性音响起,关朔问起他的钥匙来。
打完电话,也没等夏渊把卡取出来还给他,一双长腿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门。
正巧碰上了齐灼。
关朔显然是没想到有个人会突然开门进来,侧过身,问夏渊,“学长,他是谁?”
齐灼刚杀完人回来,不知道衣服上有没有沾染多余的血腥气味,眼神仍旧懒散,看着就有些不爽。
夏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脏跳的快,才这么点时间,好像就能迅速捕捉齐灼的情绪。
“出租屋,租友。”夏渊说。
齐灼堵在门口,愣是一步也没让位。
二人的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像是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擦出火花来。
关朔终于动了腿,抬脚往这狭窄逼仄的房间里退出了一步,给齐灼让了位置。
齐灼走了进去,肩膀撞了关朔一下,撞的关朔后退一步,委委屈屈的回头望着夏渊。
关朔看着齐灼十分强硬的坐在了床上,脚一伸展,便踏在了桌子上,戴着黑色的口罩,眼神像是要杀人,锋利又凶狠。
关朔微微一笑,朝夏渊说,“学长,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我爸爸是警察。”
门关上了,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夏渊,又瞬间掐灭。
齐灼摘掉口罩,懒懒朝他招手。
夏渊木木地走过去。
他打不过齐灼,齐灼像是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一样,一招一式不急不缓,却每次又正中下怀。
齐灼掐住了他的下巴,把夏渊抵在身下。
血腥味扑鼻而来,夏渊屏住呼吸。
齐灼说,“杀人犯,那是警察。警察的儿子,要不要试试?”
夏渊说,我试你妈。
齐灼笑了,邪气的很。
“不试试实在是太可惜了,没法把我送进去,这机会浪费了,真是太可惜。那小子满眼可都是你。”
夏渊说,他怎么会看上我?
齐灼吻他,说,怎么就不会?
夏渊迷茫说,我是一个杀人犯。
齐灼笑了,说,我喜欢一个杀人犯,不犯法。
六。
齐灼一早便出去了,给他留了饭。
夏渊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顿热腾腾的早饭,哪怕只是一碗干面,何况上面还浮了个蛋。
夏渊没钱,他早就失去了挣钱打工的**了,在学校里该学学,不学拉倒,有人找他麻烦,他也不吭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郁的味道,和从前完全是两个人。
用俗话来讲,就是多了股混混气。
可就是这样子的气息,鲜活的生命与阴郁的反差,好像就是最致命的吸引。
他成绩倒也过得去,只是不在上面多费心思了,有时候甚至会被主任拉过去骂一通,问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夏渊照样没吭声,淡淡的挨着训,一副随便处置的模样,可偏偏又长了一张乖乖学生的脸。
主任拿他没辙,让他叫家长过来。
这一次夏渊有了反应,说,我没爸,没妈,孤儿。
主任哑了火,让他先回去。
班上有些闹腾,不知是传开了什么,学委凑近了问他知不知道最近高一转来个学生,个头高高的,白白净净的,笑起来两个酒窝,一来学校就说认识夏渊,要来找他,是个追求者。
夏渊冷淡的说不知道,背上书包就往校门外走,到了回家必定经过的一个小巷。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
夏渊已经躲了很久,被找上门来并不意外,他父亲欠的债一直没还清,母亲老是找上门就是这个原因。
夏渊说不清他对父亲是什么感情,好的时候又特别好,把母亲捧在手心里,天上的星星好像都能摘给她,等过了段日子,便是殴打,辱骂,什么都不是,过着颠倒的生活,一会在云端,一会在最下贱的泥土里生不如死。
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们一直生活在荒谬又可恨的世界,这叫什么?哦,底层人民。
夏渊丢了书包,活动了筋骨。
神色间没什么表情,好像看淡了。
迎面走来几个人,张口就是:“钱什么时候还?”
夏渊懒得废话,说,没钱。
对面几个人似乎生气了,艹了一声,骂他:“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这么久了,都凑不出点钱,真是一点苦都不愿意吃。”
哦。那又怎样?夏渊想。
反正已经没有活路了,他为什么还要理这些渣滓。
打呗。
他被掼到了墙上,一巴掌狠狠的,把他的脸甩偏过去,嘴里全是血腥味。
夏渊踹了一脚那人的肚子,继而又被攥住了脖颈,荒谬的窒息感涌上来,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贱人。”他听见有人在骂他。
就在他以为今天就要折在这里,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眼前全是黑乎乎的星点。
忽然手松开,大量的空气一同涌入肺,夏渊没站稳,跪倒在地。
“啧,不会打架还打,嫌自己命长。”
夏渊隐约听见齐灼的声音。
他缓过神,看见那人被掼倒在地,齐灼穿着一身的黑衣,眼神没有往日的懒散,带着点阴沉。
钢管那人的喉咙捅了个对穿,血刚好喷涌而出,喷了齐灼一身。
后面的几个小啰啰明显被吓傻,纷纷四散逃窜开,避瘟神一般避开。
齐灼手上拿着刀,对着那人笔画起来,似乎怎么也不满意。
样貌太差,身材太差,脑子里还没点墨水,真是极其下等。
他随意将钢管一擦,上面的指纹便无影无踪,夏渊挣扎着站起身,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他就快死了。
就快跟这个世界脱节,再也不见。
齐灼爱惜般用指腹抹了抹夏渊脖子上被掐出来的青青紫紫,低头咬了上去。
留下一个吻痕。
然后懒懒散散道,”啧,脏了。回去帮我洗澡。”
夏渊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就那么一瞬间。
仅此而已。
七。
从那天以后,夏渊就很少能看见齐灼了。
倒也好,总归是回归了一些正常的生活,不用再被迫接受那些杂乱无章的情感,空荡荡的出租屋,夜晚连灯都不会开。
夏渊习惯性打发自己,早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闹钟把他闹醒,一夜未眠。
狭小的床,空空荡荡落下一个人影。
有人在敲门。
很礼节性,一看就知道是谁。
“学长,一起上学嘛。”关朔在门口喊。
夏渊打开门,没睡醒,精神状态有些不好,苍白着脸,昏暗下,那股阴郁感似乎更强烈了。
他常年早餐也是随意打发,起来的时候头会有点昏,眼前冒着星点子。
自从齐灼来了之后,倒是每天会自掏腰包给他煮碗面,有时还有些小菜,他也报复性的吃完了,好歹是没饿肚子。
“学长,是不是没吃早饭?”关朔关心道,伸手想触碰夏渊的脸,被夏渊躲开了。
关朔放下手,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
“学长,我家有做好的早饭,还有小蛋糕,吃吗?”
似乎是怕夏渊拒绝,关朔飞快的跑回家里,带了一大袋子东西,塞到夏渊手里。
夏渊心尖尖似乎被挠了下,带着一股久违的不可抗力。
关朔还想去拉他的手,夏渊颤了颤,没躲。
他被拉着去上学,和关朔一起。
路上,关朔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说,他爸爸的案子办得有些不顺,杀人犯现在越来越猖狂,就连小巷里都发现了一具尸体,很恶劣。
夏渊没答话,只是手指蜷了起来,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关朔强硬地挤过来,说,学长,一起放学吧,好像就是你回家那条路上,有人死了,很惨。
这句话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威胁。
夏渊甩开他,没再回话,只是冷冷的:“别再跟着我。”
他们不是一路人。
关朔还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说,学长,再见,学长,记得吃早饭。
夏渊看着那一堆热气腾腾的东西,手攥了攥,终究是没舍得扔。
甜点。
关朔怎么知道他喜欢吃甜点?
傍晚,那整栋废弃的居民楼几乎都没亮着灯,要亮灯也是一闪一闪。
齐灼回来了。
这次身上没有血腥气,提着一袋子菜,嘴上叼着根棒棒糖。
屋里没有冰箱,刚好是冬天,袋子被随意挂在了一个栏钩上,一瓶治跌打的药被抛在夏渊怀里,齐灼进了厨房。
已经很晚了,厨房里没灯,锅也破破旧旧的。
夏渊说:“我吃过了。”
齐灼怼他:“装给谁看。”
夏渊不说话了。
齐灼知道他没晚餐吃,学校的饭菜他买不起,也懒得吃,学校里食堂实在有剩饭的就扒两口。夏渊不住宿,平常会有晚自习,但是夏渊今天没去。
这个点在家,只能是晚饭没吃,肚子空空。
夏渊在躲关朔。
齐灼似乎知道。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煮好,碗筷被摆在他面前。
夏渊伸手去够,齐灼伸手躲开。
齐灼说,让他亲一下,就给他。
夏渊骂,你有病,去你妈的。
齐灼这次没笑,面稳稳的被端在一边,够着夏渊的后颈,在黑夜中亲了上去。
像是交锋,嘴角被咬出了血腥气味,热烈又残忍。
夏渊猛地将齐灼推开,在黑夜里喘息着,齐灼说,你还是不会骂人。
夏渊没理他,大口喘着气,说,我去你大爷的。
齐灼这次没笑,在黑夜里眼神闪过一丝杀气,右手多了个什么东西,在黑夜里闪着红光。
齐灼手一握,随便把那个小东西捏碎,淡淡的说,
跟旁边的小子离远点。
夏渊低着头喘,根本没注意他手上的东西,顺口蔓延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管我。”夏渊说。
齐灼把面放在了一旁,捏住他的肩轻轻一推就倒了,戏谑的凑在他耳边。
“是啊,你别太贱了。就凭你现在身上背着一条人命,还和一个杀人犯入了伙,怕吗?”
夏渊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被压在床底下,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夏渊也凑近齐灼,问他,
“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