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骑一匹马,心思迥异,白逸思的眼珠是时不时转动一下,她看着神色和往常一样的柳淳熙,但她能感觉到这人对她有了些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白逸思百思不得其解,也难免重视起来,这时正好在一个小镇上,街道上都是叫卖的小贩。
她看见一处买簪子的摊子,想也没想的停了下来,柳淳熙见状问道:“你想买簪子?”
白逸思没有回话,她记得以前自己生气时,那个乞丐就会给她偷一支头饰,有时是一支簪子,有时是一支步摇,她小时候想要头饰时就会故意在乞丐面前生气,乞丐其实都清楚,但她还是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笨拙地哄着她。
白逸思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将柳淳熙哄好,毕竟柳淳熙身为公主,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
但她还是认真挑选了片刻,拿起一支步摇递到了柳淳熙的跟前,柳淳熙此时还骑在马上,白逸思抬起头看着她的模样明艳极了。
白逸思的眼中闪烁着光亮,引得柳淳熙看得久了些,回过神来后她冷哼一声:“你不是没有银两了吗?”
白逸思拿着步摇就这样对着柳淳熙比划了一下,说:“只要是给殿下买,无论如何都是有钱的。”
柳淳熙愣了一下,目光随及落在步摇上,她这才认真打量起这支步摇,颜色好看但却廉价,更何况这支步摇是这人在路边随便为她选的…
思到此处,柳淳熙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神色,轻踢了一下马,往前走去。
白逸思见此只好放下了那支步摇,看来这种便宜货的确不能哄好岚越公主,不过最后她还是将这支步摇买了下来,其中原因也只有她一人知道。
柳淳熙的速度一直很慢,直到白逸思跟上来时,她才暗自加快了速度,不过白逸思这次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和她并排着。
白逸思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瞟,忽然看见街道上有一处围着许多人,她心中好奇便走了过去,此地离京城很近了,柳淳熙也没之前那么着急,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两人就听到那些人喊道:“张道长,张道长先帮我看看!”
“道长,道长,先看看我,先看看我啊,我这几日都来了。”
“道长,道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吵闹极了,柳淳熙轻皱起了眉,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她对这些事不敢兴趣,也只有白逸思这样性子的人才会每个事物都凑上去看看。
无论哪件事都能产生一二分兴趣,但这兴趣又消散的极快…
柳淳熙看着眼前的背影,暗自在心中猜想,她们的合作究竟又会何时结束?
白逸思问了身边一人:“大姐,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旁边的大姐听她的口音便知道这是个外地人,于是好心的解释道:“里面那位是张道长,哎呦,他可灵了啊。”
“灵?那是哪方面很灵啊?”
大姐环顾了一下周围,凑到白逸思耳边说:“哎呀,不就是那种事吗?我给你讲啊…”
“前阵子就是西边那里有户人家,就两口人,老婆婆的老伴前几年走了,和儿子相依为命,她儿子是个打铁匠,原本性子木讷得很,不爱说话,结果有几天见人就聊,完全变了个模样,刚开始邻里都以为这觉得是件好事,便没在意,结果你猜怎么着?”
白逸思也学着大姐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那天晚上有人发现那打铁匠正往水中走,怎么喊都不管用,打铁匠淹在水中连挣扎都没有,正常人在水中怎么可能不挣扎。”
“对啊对啊,肯定都会挣扎的啊。”
“将他救上来后就一直醒不过来,老婆婆整日哭啊,后来有人说是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请了好几个人来,结果都没有效果,原本大家都没抱希望了,哎!这时张道长出现了,张道长一出手,那打铁匠立马就好了。”
白逸思望着人群中心那人的模样,觉得普通极了,于是心中怀疑:“一下就好了?”
“真的!张道长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然后那打铁匠就和张道长一起出来了。”
“那张道长做了什么?”
大姐摆了摆手:“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道长做法时一律不准有人在旁边。”
“那这道长就是个捉鬼的?”
“不止啊,姑娘,道长那双眼睛是阴阳眼,能窥破天机,还能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
白逸思顿时明白了其中,这样看来不就是个江湖骗子嘛,她观大姐深信不疑的模样,问道:“那大姐是来找道长捉鬼的?还是来买丹药?还是来算命的?”
大姐嘿嘿一笑:“我是来给我家闺女算姻缘的。”
白逸思扬了扬眉,拍着大姐的肩膀道:“我观大姐你的脸色红润,想来家中孩子的命应该不差,姻缘一定极好。”
这把大姐夸高兴了,忙说着让白逸思也去算算姻缘,白逸思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我不需要。”
……
回到京城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柳淳熙便去上了朝。
岚越公主不顾自身危险,深入疫病蔓延之地,带着叶大夫竭心竭力,最终找到了治疗疫病的方法,皇上因此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赏了公主黄金百两,又因叶霖此前说过不愿在朝为官,于是赐她良田美宅。
下朝之后柳淳熙没有立刻回到公主府,而是去了京城中的景宁寺,白逸思奔波了好几日,都没有休息够,好不容易在宫外等到柳淳熙下朝,原想着这下能回去再好好休息会儿,结果又来了这景宁寺。
白逸思问道:“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柳淳熙望着殿中的佛像,良久,她淡淡开口道:“祈福。”
“祈福?”白逸思多看了柳淳熙几眼,没想到这人还信这些,她说:“殿下真的相信在佛前说几句话就能实现自己所想吗?”
柳淳熙偏过头来警告道:“慎言。”
“好吧好吧,”白逸思努了努嘴,学着柳淳熙方才跪拜的模样,说:“佛祖宽宏大量,可千万不要惩罚我啊。”
柳淳熙无言摇了摇头,继续跪拜。
她回想着白逸思刚才的话,她信吗?
信的,至少以前是信的。
她母后缠绵于病榻之时,柳淳熙那时不过几岁,神佛之意都还不理解,但她那时深信神佛能救她的母后。
那时的她几乎每日都来景宁寺,可她的母后还是走了,留她一人,从那时起,柳淳熙便知道,注定要离开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柳淳熙现在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但今日之事特殊,她还必须得来这一趟。
今日与父皇私下闲聊时,父皇突然叹息,看样子很是苦恼,她一问,原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说是皇后近来梦魇,日日睡不好,请了许多人来都治不好,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所以柳淳熙现在才会在景宁寺,说是为了给皇后祈福,但也只是做做面子,她不想看到皇后,这个能以怕打扰皇后为由,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想到皇后,柳淳熙的心又复杂了起来,当年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她母后离去后,总有人在她面前讲她母后和皇后的事。
那些宫里的奴才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是讲起那些事时又是一副不怕被人知晓的模样,柳淳熙到现在也不确定那些话中究竟有多少内容被人添油加醋。
但她的母后与当今皇后是亲姐妹,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这是事实,她的母后当了皇后的第二年,当今皇后便主动进了宫,这也是事实。
这些年来,母后宫中的老人一直在她面前说皇后忘恩负义,柳淳熙耳濡目染对当今皇后也不太喜欢,更何况她知道当今皇后也不喜欢她,一直都是。
柳淳熙小时候只觉得当今皇后对她很是严厉,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终于知道这不是严厉,而是厌恶,一种来自心底的厌恶。
即使这样柳淳熙对当今皇后的感情也不可谓不复杂,因为皇后是如今极少记得她母后的人,就连她的父皇也渐渐忘记了她的母后,唯有皇后一直都记得。
她的母后离去后,柳淳熙就一直住在母后的宫殿,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赐公主府。
每到她母后的生辰之日,当今皇后就会来她的宫殿坐坐,柳淳熙每到这日也意外地觉得不孤单。
母后去世后所有人都只记得她的忌日,忘记了她母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她的父皇也忘了,只会让她在母后忌日的那一月前往行宫,也只有她和当今皇后一直都记得。
因这一原因,柳淳熙对皇后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小的时候害怕她,长大后又讨厌她,但她又记得母后,因此感激她。
这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柳淳熙时常觉得困惑,这也是她不愿见到皇后的一个原因。
柳淳熙像以前为母后祈祷一样为皇后祈祷,愿她早日挣脱梦魇之痛。
但大抵是没效果的。
回去的路上,白逸思突然问道:“殿下以前祈祷的事情没有实现吗?”
柳淳熙深知这人的敏锐,但也没想到不过这样就让人猜到了其中,她淡淡地回道:“为何这样问?”
这时白逸思停了下来,柳淳熙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忽然白逸思抬起了一只手,柳淳熙虽然没有动作,但身体已经警戒了起来,她看着这只缓缓伸向她的手,最终停在了她的眼前,她的睫毛感受到了指尖的触碰。
柳淳熙心底一颤,正要开口呵斥时,白逸思说:“因为你的眼睛。”
“方才你的眼中满是忧伤,所以我想,应该是佛祖没有实现殿下的愿望。”
白逸思的表情十分认真,柳淳熙顿时愣在了那里,她看不透这人,不知这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迷茫几瞬之后,柳淳熙又平静了下来,她讥笑道:“本宫方才闭着眼,这你也能看出?”
之后不等白逸思说话,柳淳熙就绕过她走开了。
只留下白逸思一人站在原地,她看着柳淳熙清瘦的背影,心底传来了一道声音:
佛祖不能帮你实现的愿望,那便我来。
声音消弭,白逸思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竟产生了这种想法。
她与柳淳熙不过是因兴趣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