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晚 第10章 第 10 章

何旭已经大四了，大三这年何父把RCI的主要业务市场转移回了海市。

相较于京市，海市更年轻，整体文化氛围更时尚，智能家居的主流企业大都聚集在这。

他上学这几年，一直有在RCI工作。

大四上学期，他已经没有什么课程，除了偶尔的考试，他已经不用再回学校，直到毕业答辩。

一月初，导师通知他有个设计比赛，虽然他已经不需要比赛结果来丰富自己的简历，但导师一直很照顾他，他也就答应了。

他回学校那个星期，恰逢考试周，小花园里和校园湖的约会圣地都没有什么人，大部分都去图书馆抢占座位做最后的挣扎。

中旬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考试周也接近尾声，陆陆续续有学生拖着行李箱离开学校。

萧瑟的冬天，树叶已经掉落干净，冷风袭来，刺骨生疼。

何旭穿着长款风衣，里面搭了毛衣，一条灰色围巾围绕在脖子上。

这是陈佳时一时兴起的产物，总共十多条，她的亲人好友都得到了馈赠。

许致远那条是最精细的，白色，何旭见过。

提着手里自己设计好提前定制的私房手作蛋糕，何旭给陈佳时打了个电话。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机械的女声反复响起，直到自动挂断。

何旭看着红色字体的通话记录，停顿在原地。

风从耳边吹过，在他耳朵里，甚至听到了嘲讽的意味。

他猜到了电话为什么关机，但是他宁愿自欺欺人。

他记得陈佳时的课表。

这几年，有几次陈佳时有事，他还去给她代过课，仅限于只记人数不点名的老师。

所以，他也知道她的考试安排。

他记得今天是她最后一门考试，他以为她会在学校。

走到陈佳时宿舍楼下的时候，有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走出来。

可能是期末回家，行李箱里放了太多东西，门口有几节台阶，她走的很艰难。

何旭看了一眼，正欲上前帮忙。

身后传来声音，“你放那别动，我来帮你。”

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生快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二人走过来，途径何旭面前时，男生看见他手里的包装盒。

从小部分透明包装看进去，一个精致漂亮的蛋糕上，还有一个Q版的小人，穿着白色裙子，坐在蛋糕顶部的城堡边。

男生看看蛋糕，又看了一眼他的脸，“来接女朋友啊，蛋糕真漂亮，可以给个蛋糕店的联系方式吗？”

何旭没立即回答，他沉默。

男生以为他不想给，努努嘴准备离开。

在即将擦肩而过时，何旭开口，“不是。”

停顿两秒，又说，“我给你蛋糕二维码。”

他拿出手机，找到私房蛋糕的微信，从她的朋友圈找到二维码。

男生扫好，道了谢。

他又瞟了一眼蛋糕，仿佛想到什么，“你还在追是吧，祝你成功。”

何旭不知道怎么回答，斟酌后，他说：“谢谢。”

他看着男生一只手拉行李箱，另外一只手还要牵住身边人的手。

皮肤裸露在外，沉浸在恋爱中的两人像察觉不到寒冷一样，任由手被吹成粉红色。

看两人离开，何旭拿出手机，准备再打一个电话。

在他按下拨通键的时候，虞灵裹得严严实实从宿舍楼走出来。

看见何旭的时候，虞灵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你来找佳时吗，她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买机票去法国了。”

猝不及防听到答案，何旭呼吸有几秒的停滞，然后挂断手机上反复重复请稍后再拨的电话。

“你们今天不是有考试吗？”他忽略心里的情绪，不动声色问道。

“专业课老师临时有事，鸽了，下学期补考。”虞灵回答。

她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为了拿外卖，出门时套上的外套内里还没有暖起来，她冻得哆嗦。

“你知道的，前两年她生日都是和许致远一起过得，”她往手心哈了口气，双手合十摩擦生热。

何旭当然知道，但是这次，她有考试，他以为她会在。

他没料到，意外还是让她奔向了许致远，他总是晚一步，三年前是，现在也是。

虞灵的外卖到了，核对信息之后外卖员很快离开。

她拿着还散发着热意的外卖，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何旭，他手里那个蛋糕包装她认识。

一个很有名的蛋糕大师，普通生日蛋糕，需要提前很久预约。

她算了算，预约的时间，她们的考试安排具体时间都还没出来。

犹豫再三，虞灵还是忍不住开口，“过两天她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再给她过一次。”

何旭点点头，嗯了一声，告诉她后面定好时间通知他。

虞灵走到宿舍楼的楼梯转角时，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提着蛋糕离开的何旭。

风里他的风衣下摆微微起伏，提蛋糕的手暴露在风里。

她想到最近看的一部电影，此时此刻的何旭好像大结局时孤身一人走向未知的主角。

她又想到，那个需要提前预定的蛋糕，可能不是第一个没送出去的生日蛋糕。

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陈佳时大概还在飞机上，万米高空之上，脚下，是没有实质的海洋。

她摇摇头，把这些联想甩出大脑，放弃思考。

何旭的车停在学校门口，学生车辆也不允许进校。

女生宿舍离校门口很远，学校占地面积很大，路线曲折，他走了快二十分钟才看到自己的车。

还是那辆沃尔沃，他一直没换车，舍友调侃以他的家世，怎么也要弄辆超跑。

他敷衍过去，他物欲不高，因为他想得到的，是非物质的东西，可惜，他没能得到。

上车，何旭把蛋糕放在副驾驶。

等了几分钟，体温回温，手指不再僵硬，他才发动车。

工作日非上下班时间，路上没什么车，他一路畅通无阻，红灯都没几个。

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到低矮楼房。

开了快两个多小时，他出了闹市区，最后来到一处开发完善但因公共交通没跟上并不热闹的天然湖。

他把车停在湖边划定的车位上，拿出手机发出消息询问陈佳时是否安全到达。

那边很快回复消息，看样子是已经下飞机了。

简单聊了两句，他猜想长途飞行后会累，于是结束话题，没有再发过去。

在车上坐了很久，最后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市政围着湖边建了栅栏，一米三的栅栏只到他胸口下方。

提着蛋糕，他沿着绿道慢慢丈量着时间。

冬天天黑的很快，他看着路边地灯发出微弱的光。

走到他提前踩过点安排好的位置，坐在长凳上，他沉默地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湖面。

思绪萦绕，他想起从前。

四年前，高考第一天，何旭考完第一门，走出考场给陈佳时发去信息。

但是，直到他下午第二场开始都没有收到回复。

带着疑惑考完试，他回到家，何父告诉他，陈佳时出了车祸。

那一瞬间，他感觉全身血液静止，不再流淌，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无法跳动。

然后父亲又说，不是很严重，只是不能参加今年的考试了。

混乱中，他给陈佳时打去电话，听到那边不显虚弱的声音，他终于放心下来。

他打算第二天考完就飞去海市，所以连夜订好了机票。

当他终于在医院病房看到一条腿被打上石膏吊起来的陈佳时，心里冒出来的，是再也无法抑制的心动，和心疼。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就听到，她要复读。

所以他把心意全部压在了心底，不敢说出来。

可是他没想到，许致远居然也放弃了考试，没有意外，就是那么轻易的，放弃了。

他志愿全都填了海市，他想离她近一点。

那一年发生了很奇怪的现象，他一个大学生，陪着两个高中生刷题。

在日复一日中，出于直觉，他发现了许致远对陈佳时的心意。

他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所以不确定许致远是否也发现他的。

不过他不在意，他掩藏，只是为了不影响陈佳时高考。

高考结束那一天，他提前订好了花，给许致远的，是向日葵。

给陈佳时的，是栀子花混合粉玫瑰。

他站在一群等待孩子的父母中，和他们一样，翘首以盼。

他不担心陈佳时的成绩，错过第一年，只是意外，而陈佳时，从不会被意外影响。

他决定，在这一天表白，将他的喜欢公之于众。

然后，他见到了牵着手走到他面前的陈佳时和许致远。

陈佳时脸上泛着粉红，那是独属于少女的悸动。

她告诉他，她和许致远在一起了。

从此，他的喜欢被压死在三人友谊之下，不见天日。

高考完，有了恋爱，多年好友成为见证人，那天的陈佳时，没有值得烦恼的事。

那天他送出的花，成了陈佳时幸福的锦上添花。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他伸手拆开蛋糕包装。

拿出里面的蛋糕，温度太低，几个小时过去，蛋糕甚至没有什么变化。

何旭把蛋糕底托放在腿上，不小心擦掉一点奶油，露出一个缺口。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嘲地轻笑出声。

把蜡烛插上，火焰燃起的瞬间，天幕上炸开烟花。

这是他第三次看烟花，和从前一样，仍然是一个人。

他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下这一幕，一分钟的视频，最后，他没忍住，开口祝福陈佳时生日快乐。

视频内存有些大，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圈转了很久。

等待的过程中，他抬头看着仍在升空的烟火，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没期待消息回复，此前两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场焰火，包括焰火祝福的那个人。

今年，他打算不再喜欢了。

他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快十年，他已经习惯了。

许致远也是他的朋友，只要陈佳时喜欢，他就祝福他们，像过去三年一样。

蛋糕上的蜡烛快要烧到底，蜡油滴落在糖霜和奶油上，陷下去一个个小坑。

何旭低头吹灭蜡烛。

烛光消失，一会儿，焰火也停息。

黑暗中，何旭久久未动。

许久，何旭声音响起。

“陈佳时，我决定放弃喜欢你了。”

“陈佳时，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