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入宫的下半日,便发了烧病倒。太医院院首孙露白和师妹陶灵被急召入宫,随后传出消息,六公主染了古怪的麻疹病,不能挪动着风。
皇帝拧着眉,便让六公主住进了思楼二楼养病,方便他就近照看,又让清潮清沐入宫随侍。
赵王得了信,便递了牌子要入宫,恰好碰上问询赶来的康王、梁王,哥仨一个照面,都明白彼此的忧心,一起站在廊下等消息。
宣召还未等来,远远看到赵诚璋一身武服骑马过来,见着三王含笑道:“出了什么事?你们三个怎么都来了?”
“郡主不知道?六妹妹病倒了。”赵王先开了口,见她一脸诧异,随即皱着眉道:“你不是为六妹妹来的?怎么还闹别扭?她那性子断不是有心的。难道几年相处,抵不过你瞧着六妹妹长大的近二十载情谊?”
这话康王、梁王心中也想过,康王怕拉拢不成反倒开罪了赵诚璋,梁王是打小就惧怕不敢问,却只有赵王是个直性子敢直言。赵诚璋皱眉道:“三郎这话过了,我是真不晓得六妹妹病了。过几日我要回平州了,今日是奉召入宫,皇上有事要吩咐。”
“不管怎么样,你要还认我们是弟弟,那穆阳就还是咱们的六妹妹。她待你如何?难道非要闹的彼此见面也不说话么?”赵王借着这个机会,是想为两人弥合,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赵王兄的话在理,那件事是小六不对,可待她好了,郡主姐姐早就离了京都。看在她病倒了的份上,今日郡主姐姐入宫,顺带瞧瞧她吧?父皇让她在思楼养病,我们在此请旨,但大抵是见不到六妹妹的。”梁王开口了,生怕两人就在这里吵了起来,失了体统,鼓足勇气劝和。
远远柏安跑了过来,果然如梁王所说,皇帝只说留了穆阳在思楼,他们三个不必挂心,都回去罢。而赵诚璋走进宫门,却又回身,望着赵王道:“三郎,若义父允准,我会去思楼看望。只是从去岁至今,穆阳公主从未因此觉得半分愧疚,我却不知如何给她台阶。我的事已禀明义父,虽不得红绸迎娶,但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妻子。”
赵王不知她这般大胆,口又笨,只等人走远了,才闷闷道:“你们不觉得她变了么?”
康王沉默至此,才幽幽开口:“二哥哥薨逝,你我虽没做什么,但都有拉拢她的心思。她不想和我们任何一个走得太近,干脆连六妹妹也顾不得了。”
宫外的几句话,很快秘入皇帝之耳。思楼中的男人盯着赵诚璋,半晌后无奈道:“你呀!你倒是躲开了!”
赵诚璋躬身行礼,道:“义父护着女儿,女儿守土尽责罢了。”
“又真又假的,糊弄得了成文那个呆子,骗得过成元,你真以为骗过了成契?他应是猜到了一半。”皇帝啐了一句,将空盏递给穆阳,得了新茶,才道:“今次走了,恐怕又得数年。如你所奏,平州的匪徒之患,就按你说的除,也算练兵了。”
说到正经事,赵诚璋肃容道:“臣遵旨。”
“她的事你也知道。朕的女儿们,都很能干。”皇帝望着她俩,满目骄傲与慈爱,道:“只是都不让朕省点心。”
皇帝皱着眉走出思楼,与楼外的几人叮嘱几句,复又背着手回到宣政殿。
楼中的两人一起来到宣文皇后的牌位前,分主次跪下。赵诚璋没料到再次来到这,只是隔了些许日子,不由含着笑,道:“阿娘,我又来了。”
穆阳诧异道:“诚璋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诚璋回眸,忖了忖还是说给她听,道:“总得禀了阿娘,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穆阳点头,倏尔又道:“诚璋姐姐,你怎么知道你会喜欢她的?恕我直言,她是个……很不起眼的人。”
赵诚璋并不恼,改跪为盘膝坐下,侧过了身,似乎从穆阳的欲言又止中,想到了别处。
“……只是有一股劲,认定了再难也要做好。她学认字的时候,几乎所有时间都在记,吃饭喝水走路。我想着啃下来且得半年,她三个月就学完了。”穆阳想起来,不由唏嘘,也是这一份韧劲,让她日日瞧着,便日日挂心也是如此刻苦不服的禇良来。
赵诚璋听着这些话,又是心疼,又是骄傲,这才将郁离怎么救回来、做了什么事说与穆阳,这一次说得细致,非但她自己红了眼,穆阳听着也不禁落泪。
“喜欢上就是了,幸运的只在于她的心里也有我。这样的女孩,她喜欢上谁都是那个人的荣幸。”赵诚璋低眉轻笑,想起那天夜里,哄着郁离入睡,在黑暗中倾听她的呼吸,竟是心动到不得不默念庶务来平息心底泛起的波澜,便道:“我想过了,无论如何我都护得住她。我大了她这么多岁了,既是她也愿意,何苦耽误了岁月。”
“护得住”三字入耳,穆阳不由抿住唇角。赵诚璋手握重兵,皇帝信重,如今又拿出个中立的姿态,即便风波紧、京都将来变天,都是要拉拢她倚重她,郁离在她的护持下,能有什么惧?可扪心自问,穆阳知晓,自己能扶持禇良一时,却不敢说能保住她一世啊。
“六妹妹,今日说了个通透,你缘何问我,我不问你,你也不必说给我。”赵诚璋太了解她了,晓得她心里的苦闷和纠结,叹道:“若是一时想不透,便做眼前事。今后如何,水到渠成的事,切莫着了相。”
从思楼出来,赵诚璋心生急切,脚下都快了几分。出得宫来,上马离去,竟难得在天街纵马。
很快回到了郡主府,思贞见她行走方向,忙追上去道:“郁离姑娘不在滴翠轩,去了马场。”
赵诚璋点了点头,果然在下一个分叉口拐了方向,脚下飞快,去了马场。
她正在马厩刷马背,非但伺候了自己的,也哄着几匹烈马,一匹匹刷过去。赵诚璋最爱的那匹乌骓马,在郁离的马刷下,也难得安分,悠然甩着马尾,时不时蹭过郁离的肩头。
赵诚璋提着两桶静水过来,道:“累不累?”
郁离回头看她,眼底只是快乐,夹了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羞涩,摇头道:“不累的。郡主,皇上说什么了么?”
“没说什么,帮着……”赵诚璋把水桶放在郁离脚边,还是避开了穆阳的事情,道:“乌骓很喜欢你。”
“我带了果子给他们吃,才肯让我刷的。”郁离掩着笑,用这样贿赂马儿的手段,她似乎觉得不怎么光彩。
“真聪明。”赵诚璋浑不在意暴露了乌骓的小秘密,弯下腰凑在郁离的耳边,低声道:“它最喜欢吃梨,但只肯吃鸭梨。下次你带给它,大抵就愿意驮着你了。”
一缕缕热气吹拂耳边,郁离没躲开,红着脸轻声问:“那要拿了别的梨呢?”
“会咬人,还会把梨踩烂。”赵诚璋站了回去,一把按住凑过来的马头,乌骓不满地打着响鼻,但拿赵诚璋没奈何,只好乖乖站着。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赵诚璋帮着她刷马,将马厩的马刷完了,一起添了草料清水,累出一身热汗来。
天色渐黯,已近黄昏。赵诚璋跟着郁离走出马厩,刚想问她晚上吃点什么,她转过身,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郡主,我想好了,我想外放。”
赵诚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鼓励她往下说。
“我想很清楚了,我想去。”郁离说不出太多大道理,只是深深望着赵诚璋的双眸,道:“我舍不得离开你,但我应该去。忙一段我就回去看你,再出去忙一段。等匪寇都打完了,你再给我别的差事。”
赵诚璋深吸口气,上前了半步,是能圈住人的距离,又舍不得用力。她放松了身体,轻声道:“好。”
“那……以后这样的时候,你是郡主……余下的,你是……”郁离眨着眼。
“我是什么?”赵诚璋难得觉得着急,问出口了,又后悔,怕让人为难。
有些凉的手攀了上来,柔柔抚着赵诚璋的脸颊。郁离仰着脸,又羞又颤,还是道:“你是诚璋。”
“嗯。”赵诚璋长长松了口气,放任自己轻轻吻了脸颊上的手掌,再去亲郁离的额间。
莫名的满足充斥着胸腹,郁离踮着脚,又唤:“诚璋?”
赵诚璋的回应落在唇畔,结结实实封了她的。唇瓣麻麻痒痒,不知不觉被启了牙关。郁离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可她仍鼓足了全部的力气,一点都不躲。
这个吻和池畔的太不一样了。
这一晚赵诚璋仍留宿在滴翠轩,在吹熄了最后一盏灯后,她在被底找到郁离的小手,问她:“这两次你喜欢哪一次?”
陌生的悸动涌上来,郁离又冷又热,根本没时间回答。她只记得赵诚璋无论做什么,都在问她可不可以。最初郁离还答得出来,后来,她只能不断叫着赵诚璋的名,告诉她做什么都可以了。
咳咳,这才是第一次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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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