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乌云低垂,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狂风裹挟着水滴拍击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街景,连对面的高楼轮廓都变得支离破碎。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映出一道道扭曲的光影,在室内投下微微晃动的倒影。
办公室里,暖黄色的灯光与窗外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渲染出一种近乎孤立的静谧氛围。苏屿安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文件的封面,神色微微倦怠。
这一天的工作比预想中更为漫长,基金风险评估方案经过数次调整,才终于定稿。她闭上眼,缓了几秒,才抬手合上文件夹,靠在椅背上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该走了。
她随手拿起手机,准备叫车回家。然而,屏幕上却跳出一条刺目的提示信息——
【当前天气恶劣,暂无可用车辆】
她微微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又刷新了一次。
【当前天气恶劣,暂无可用车辆】
同样的结果。
她低声叹息了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摩挲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机锁屏,随手放进包里。
她不喜欢被突发情况打乱计划,但显然,今晚的暴雨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起身走向落地窗,她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视线微微凝住。街道上的行人几乎消失不见,只有几辆汽车顶着风雨疾驰而过,车灯在水雾里拉出长长的光带,映得夜色愈发冷漠。
她思索了一瞬,考虑着是要等候出租车恢复运营,还是直接步行去最近的公交站。然而,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时间点,五百米外的公交站很可能已经停运,而她没有带伞。
…… 那就再等等吧。她刚收回视线,准备拿起外套,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林知宴。
她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神色淡然,似乎对外界的暴雨并不关心。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冷淡而疏离的轮廓,修长的手指搭在杯壁上,随意地敲了两下,指节与瓷杯轻触,发出沉稳而规律的声响。
她的视线缓缓移到苏屿安身上,目光平静,不带多余的情绪起伏。
“还没走?”
她的声音淡淡的,在安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晰。
苏屿安脚步微顿,与她的视线交汇了一瞬。“刚忙完。”她回答,语气平稳,随后视线微微偏移,落在落地窗外的滂沱大雨上。
林知宴的目光跟着落在窗外,看了一眼雨势,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回去?”
“公交。”话音刚落,空气微微一静。
她余光察觉到林知宴的眉梢微微挑起,唇角像是勾了一下,似笑非笑。
“现在?”
苏屿安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假装专注于收拾,却无法忽略那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知道,现在出门走到公交站,意味着自己必然会被淋得狼狈不堪——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她更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
然而,还不等她再思考如何应对,一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她抬头,就看到林知宴随手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指尖旋转了一下,动作随意而流畅,最终稳稳地落入掌心。
“走吧,送你。”她语气淡淡,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安排。
苏屿安微微抬头,视线在她的钥匙和脸上停顿了一秒。“……不用麻烦了。”她下意识地拒绝。
林知宴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动作从容,抬眸看她,嗓音不紧不慢:“你确定?”
窗外的风声伴随着雷声轰鸣,震得玻璃都隐隐发颤。她的目光落在苏屿安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冷静与掌控力,像是在给她最后的考虑时间。
空气静了几秒,苏屿安依旧没有接话。林知宴微微偏头,语调慵懒地补充了一句:“难道你要我看着你被淋成落汤鸡?”
这次,她用了“我”。
这句话的语气,和刚才的“你确定”不太一样,甚至带着一点轻描淡写的戏谑感,让气氛莫名地多了一丝暧昧的不平衡。
苏屿安喉间微微一滞,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林知宴,却发现她依旧是那副冷静从容的模样,甚至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刚才的玩笑话也只是她随口一提的事实。
她的镇定,让苏屿安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压迫感。她几乎无法判断,林知宴是真的随口一说,还是……刻意在等她妥协?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
最终,苏屿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收紧手指,像是做出了决定。“……麻烦您了。”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暴雨吞没。
林知宴低低地笑了一下,像是对她的顺从并不意外,转身朝电梯走去,步伐沉稳。她随手按下负一楼的按键,车钥匙在指尖旋转了一圈,随即落入掌心。
“跟上。”她淡淡道,语气像是给出了一条不容拒绝的指令。
苏屿安垂下眼,片刻后,迈步跟了上去。身后,茶水间的咖啡杯仍旧放在原位,微微泛着余温。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些,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而某些隐秘的情绪,也在这场风暴里悄然酝酿……
*****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地下停车场,轮胎碾过潮湿的地面,卷起一层细密的水雾,车灯照亮雨幕交错的街道。
暴雨仍未停歇,豆大的雨滴猛烈地敲击着挡风玻璃,车窗外的世界仿佛被水雾吞噬,街道上的霓虹灯在水滴间扭曲、折射,映出一片迷离的色彩。
车内却格外安静,仿佛是被封闭在另一层时空中,只有雨声持续不断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苏屿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视线落在窗外,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被雨水模糊的街道上,但她的思绪却一次次被身旁的人拉回。
她们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听见林知宴稳健的呼吸,近到她能感受到她转动方向盘时微微侧身带来的淡淡气息。
她的香水味,比平时更淡了一些,隐隐约约地渗透进沉闷的空气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危险感。苏屿安调整了一下坐姿,指尖在裙角处缓缓摩挲。她总觉得,这场景不该让她紧张,可身体的细微反应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
“住在哪里?”
苏屿安微微一怔,回过神来。
林知宴的侧脸映在微光下,眉眼被光线勾勒得更加凌厉,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表情依旧冷淡而沉稳,语气却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惯有的掌控感。
“恒安路,瑞景小区。”
林知宴点了点头,单手操控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向那个方向。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雨声不断敲打着玻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苏屿安偏头瞥了一眼后座,意外地发现
—一把黑色折叠伞静静地躺在那里,伞柄微微露出。
她微微怔住。
她出门时,天气预报根本没有提及暴雨,甚至连她自己都没能提前察觉。而林知宴呢?她不仅提前带了伞,甚至连路线的调整都极为顺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一丝奇怪的情绪划过心头,让她忍不住开口:“您今天出门前,就知道会下雨?”
林知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屿安的视线落在后座的伞上,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您连伞都带了。”
林知宴轻笑了一声,语气随意:“你以为我是随便带的?”
“…… 不是吗?”
“下午风向变了。”她轻敲了敲车窗,声音平淡,“空气湿度上升,气压下降,云层堆积速度快。我出门前看了一眼雷达图,基本可以判断会下暴雨。”
苏屿安微微一怔。
她的语气听上去理所当然,但苏屿安却莫名有种被层层包围的错觉。
她连天气变化都能精准掌控,那她对人的掌控力,又该到什么程度?这念头刚刚闪过,便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偏头,就对上林知宴的目光。
这一次,林知宴没有移开视线,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嗓音低缓:“你在想什么?”
苏屿安心口猛地一滞。
她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细微的情绪变化——这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拉扯,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却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垂眸,语气平静:“没什么。”
林知宴微微扬眉,似乎对她的反应产生了些许兴趣,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轻转回了目光。
然而,苏屿安知道,她一定猜到了些什么。
车厢内的沉默再次蔓延。
沉默总会带来某种不安定感,于是,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气氛。“林总平时也是这样吗?”
林知宴握着方向盘,余光扫了她一眼,语气随意:“哪样?”
“嗯……”苏屿安思索了一下,缓缓道,“不怎么主动说话。”
“看情况。”
“什么情况?”
林知宴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对方很无聊,我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苏屿安:“……”这算是……在暗示她话题无聊?
她抿了抿唇,偏过头,不再接话。可林知宴似乎对她的沉默更感兴趣,轻敲了一下方向盘,语气慵懒:“如果你觉得太安静,可以找点话题。”
苏屿安偏头看她,微微皱眉:“您是想让我找话题?”
“嗯。”林知宴微微侧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看看你的社交能力。”
“……”
她分明是在故意逗弄她。
苏屿安垂眸,思索了一秒,缓缓道:“林总今天在项目会上,好像特别关注风险评估的部分?”
林知宴挑眉,语气不疾不徐:“所以?”
“所以 ……”苏屿安顿了一下,微微偏头,“是因为不信任我们的模型,还是您有不同的判断?”
林知宴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似乎在思考,片刻后缓缓道:“你的数据分析能力不错,推演得也足够精准。”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比我以往见过的分析师,都要谨慎。”
苏屿安微微一怔,目光闪了一下。“…… 所以这是夸奖?”
林知宴似笑非笑:“你希望是夸奖吗?”
苏屿安:“……”
她转回目光,不再搭话。
但她很清楚,这场试探,还远远没有结束。
黑色的轿车穿行在雨幕交错的街道,远方的霓虹灯被水雾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车窗上映着斑驳的色彩,氤氲出一种朦胧的沉静感。车厢内的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苏屿安微微垂眸,指尖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摩挲着裙角,像是想要借助这种细微的触感来缓解不必要的紧张。
她从未和林知宴单独待在一个如此封闭的空间里。
更确切地说,她不习惯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下,与她独处。
“你刚刚的问题,还没回答完。”林知宴的声音缓缓响起,平稳而带着一丝余韵,像是一场谈话的回声,被拉回到她想要的轨迹上。
苏屿安微微偏头,眉心轻蹙了一下:“…… 什么问题?”
“你认为我是因为不信任你们的模型,还是因为有自己的判断?”林知宴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声音淡然,却透着某种刻意的试探。
苏屿安的指尖轻轻收紧,心里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原本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
可林知宴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她在逼她——逼她做出选择,逼她在某种立场上站定。空气仿佛在此刻变得更紧绷了一些。
苏屿安的视线扫过车窗,雨点沿着玻璃缓缓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隐秘。
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林知宴沉稳的侧脸上,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如果一个决策只依赖数据,那资本市场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亏损了。”
“嗯?”林知宴轻轻挑眉,像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苏屿安没有犹豫,声音平静而克制:“所以,数据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关键的,是人的判断。”
林知宴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嘴角微微勾起:“不错的答案。”她并没有说“对”或者“错”,但她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她很满意。
苏屿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林知宴这种人,习惯掌控一切,她的认可从来都不是轻易给出的。可这次,她却愿意给她这样一个评价。
苏屿安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对话,已经让她在林知宴眼中,不再只是一个“合格的分析师”那么简单。
车内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林知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随意地偏了个话题:“你工作之外,喜欢做什么?”
苏屿安微微一愣,抬头看她:“…… 林总对我的私人生活感兴趣?”
“只是随便问问。”林知宴单手操控方向盘,余光扫向她,语气轻缓而漫不经心,“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她的试探,向来是这样不动声色。
用最随意的语气,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苏屿安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单纯的闲聊。
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对方分析出点什么。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答案。
“看书、运动。”她轻声道。
“什么书?”林知宴的语气依旧带着闲聊的从容。
苏屿安轻轻抿了抿唇:“经济学、心理学,偶尔也看点文学。”
林知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仔细琢磨这个答案。
“所以,你更擅长分析数据,还是分析人?”她忽然问。
这句话让苏屿安的心弦猛地绷紧了一瞬。
她缓缓侧头,看着身旁这个女人——她开车时的姿态依旧沉稳而放松,单手扶着方向盘,微微偏头等待着她的回答,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仿佛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苏屿安沉默了两秒,低声道:“人比数据复杂得多。”
“嗯。”林知宴的语调轻缓,目光仍旧专注于前方的路面,“但你应该挺擅长的。”
她的语气像是笃定,又像是随口一提,却让苏屿安莫名觉得,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远处,瑞景小区的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车速逐渐放缓。
“到了。”林知宴平稳地停下车,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
雨依旧下得很大,狂风裹挟着水珠拍打在玻璃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苏屿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没带伞。
而林知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随手从后座拿起那把黑色折叠伞,递到她面前。
“拿着。”她语气平稳,“别淋感冒了。”
苏屿安怔了一下。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声音放轻了一些:“那您呢?”
林知宴停顿了一秒,语调淡淡:“我车上还有一把。”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波澜,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安排。苏屿安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伞,轻声道:“谢谢。”
她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却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知宴仍然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撑着方向盘,微微偏头看着窗外,神色淡然。
车内的光线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清冷又克制。仿佛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夜,根本没能影响到她分毫。雨声轰鸣,像是隔开了什么。
苏屿安深吸了一口气,撑开伞,快步走进公寓大楼。直到进了电梯,耳边终于安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太正常。
她的伞,还在她手里。她缓缓垂下视线,指尖摩挲着伞柄。
……她是不是,开始习惯了她的存在?
雨夜之后,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我真的好喜欢这一章!
这一场夜雨下的博弈,简直把她们之间那种试探、克制、暧昧、拉扯的感觉推到了极致!
林知宴,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滴水不漏的投资大佬,轻描淡写间就能让人不知不觉走进她设好的局。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引导,让苏屿安自己走向她想让她去的方向 而苏屿安,看似冷静理智,实则已经被牵动了情绪,却又不肯轻易示弱,每一次回击都精准而不露痕迹。
最让我喜欢的是,这场送别其实一点也不普通。表面上是暴雨夜里的一把伞,可实际上却是一次心理层面的角力——谁的情绪更能被左右?谁更不动声色?谁,才会是那个先跨出一步的人?
这把伞的意义,或许比她们自己想象的都要更深。
希望大家喜欢! 期待风暴之后的更多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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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