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的人,总会生出那么一些任性来。
车架进了府邸,守之站在马车下,小心翼翼地将金载松扶了下来。
吕子矜跟着下车,抬头无意瞥见了他的耳根。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耳朵通红通红的。
金栽松是个酒品极规矩的人,若是不留意看,旁人全完不会注意到他眼里的醉意,只是脚底一个踉跄,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守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他,问:“大人今日怎的贪杯了,小心脚下。”
她连忙吩咐道:“快扶他进屋,忍冬去厨房,让人熬了醒酒汤来。云儿,你叫嬷嬷去生炭火,屋子里太冷容易伤风。”
两个丫头应了,便各自忙去。
回到寝房里,他还算清醒,只是眼神越发清亮了。吕子矜算是看明白了,他醉酒的时候只看他眼睛就是,越是透亮,便是喝得越多。
她顾不得其他,忙替他更衣,伸手触到的手指,却冷得让人一颤。
吕子矜有些担忧地抬眼看他,却见他脸色越发苍白了。
“你怎么了?”
“想吐。”
她听了一愣,急忙让新芽拿了痰盂和热水来。
这人也实在太能忍了,她一面替他拍着背,一面又气他无度,全然忘了他曾是滴酒不沾的人。
金载松弯着腰,手指越发冰冷,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你究竟喝多少,呕成这样。”吕子矜心疼地落下泪来,又说:“既是不能多喝,何苦打肿脸充胖子。”
他握紧娘子的手,依然连连作呕。
好在一时止住了,吕子矜递了茶水过去,见他故作镇定得漱了漱口,又把热帕子递给他:“擦一擦脸。”
他蹙了眉头,似是乏了,但还是听话地擦了一把脸。
忍冬端着醒酒汤过来,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自家姑娘,说:“娘子,醒酒汤熬好了。”
吕子矜亲自接了,捧给他道:“喝两口,胃里舒服。”
他听话地应了一声,便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屋子里也终于暖和了起来,宽了外衣,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便扶着他去床上躺下,说道:“你先睡着,我去梳洗一下。”
云儿伺候着她卸下发髻,哪怕再小心翼翼,还是能听到细微的动静。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听到了金载松微微的鼾声。
夜里睡觉,一向都是吕子矜先入睡,偶或有心事时,午夜梦回,听到的也是冗长的呼吸声,不似今日这般。
她曾听新芽说过,新芽幼时在人牙子身边学规矩,时常见牙行喝酒取乐,喝得多了,倒头就睡,鼾声便如响雷一般,惊天动地的。
两相比较,高低可见。
金载松终究还是斯文人,便是失仪了,也不曾露出丑态来。
“娘子,热水备下了,沐浴吧。”忍冬将烤干的中衣和合欢襟放在触手能及的地方,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净房与寝房相连,热水是一早备好的,那浴桶下面钉了铁片,架在铁架上,中空的地方放着一盆炭火炙烤着,犹如温泉一般。
她躺在浴桶中,好似忘却了世间烦恼,想起今日宴会上那些贵眷们,忽而觉得所谓的太平盛世未必太平。
常言道奸臣乱国,判将祸国,文治武功从来都是缺一不可。可开国皇帝武将出身却重文抑武,以至于后世对武举出身的官僚草木皆兵,视同异类。
苏玉乔那一句词也不知有几分真心,她并不孤僻,喜欢受人瞩目。她又心高气傲,不愿与市侩出身的低等嫔妃说话,自诩高贵。今日她究竟是哗众取宠,还是真心与朝廷同仇敌忾,便不知道了。
她是在太平富贵地被呵护着长大,自是迎风而绽的夏花。阿泫不一样,她是亲眼见过杀戮的惨状,哪怕再不顺遂,也从不在人前提一句。
她在京里这两年,好似被磨平了棱角,学着做大家闺秀,但从未耽误骑射。
“娘子,水都凉了,起身吧。”云儿拿了条赶的巾帕将她身上的水珠子擦干,忙给她穿上合欢襟和中衣,终是收拾妥当了。
“娘子方才发呆呢,是有什么心事吗?”云儿小心问她,并不想是为了今日宴席上大肆出风头的苏云乔,又笑着说:“娘子莫不是还惦念杨娘子,奴婢瞧着今日娘子和慕容娘子说话,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我含笑,将心事按下,说道:“她倒是一点没变。”
熄了烛火,云儿便退至外面耳房里。
金载松这会儿倒是止了鼾声,睡容如常,寂静的屋子里能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想是睡得深沉。
吕子矜却也觉得困顿,不多时便躺进被子里睡去了。
睡到半夜,却是被热醒的,她不知几时被人搂去怀里。
金栽松闻着娇妻颈间的香气,身子突然就燥热起来。
这一夜,是吕子矜成婚以来睡得最不舒坦的一夜。
明明彼此都累,偏被他来回磨搓了几回,床榻下衣物狼藉,看着就叫人羞红脸。
金栽松自是头疼欲裂,体力不济,第二日竟告了一日假,不曾上朝去。
吕子矜身上的小兜换了一件,记得昨日夜里分明穿的是水绿色的,今早起来却是殷红的,顿时涨红了脸,翻过身去不看她。
“娘子……”他大约也觉得胡闹过分了,扳着娘子的肩头,非让人转过身来,小心赔罪道:“是我的不是,娘子莫生气了。”
她多少还是委屈的,头一回体会到,欲念不受束缚,还是有些让人不知所措的。
“娘子……”他支起身子,想探过来看看我的表情。
吕子矜只猛地转身,扎进他怀中闷闷道:“一会儿,云儿他们不知该怎么笑话我,昨夜我可是喊出声来了,听着也觉得轻浮,哪像个正经娘子的做派。”
他也是**着上身,皮肤是连女子都会羡慕的精致白皙,一面怀抱着她,一面低低地笑道:“没人听见,娘子的声音只会好听,哪里能轻浮?”
“你以后不许喝酒了,像变了个似的。”
“果真?”他好奇道。
她忙点头,道:“从没见你这样兽性大发。”
“娘子娇美如花,偶尔我也会把持不住,不算兽性大发。”他起坐起身来,问道:“不如清洗一番,本就告了假,今日我整日陪你可好?”
外头云儿和忍冬早已憋了许久的笑,没听见吩咐也不敢进来,只好隔着花屏问道:“大人,娘子,热水备下了。”
“把东西搁去净房,都出去吧。”
这一日破天荒的早上沐浴,还是官人亲自伺候的。吕子矜便是再置气,也没了脾气,任由他梳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