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含笑望着刘霜霜,说道:“贵妃娘娘满京城地替你张罗如意郎君,可不知我们霜霜想找个什么模样的?”
刘霜霜娇羞一笑,瞥了我一眼,说:“姻缘自有命数,我如何能知道将来会找个怎样的郎君,夫人这话问得没趣,我不说话了。”
“这有何妨,”周老夫人笑盈盈道:“你可知咱们这儿坐着的,都是东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夫人,哪家哪户公子小姐什么品性模样,咱们这些老姐妹都有数。”
临绣与我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她。
几位夫人附和着,她倒是不说也不成了,最后还是架不住夫人们的劝,勉为其难说了一嘴。
“我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自然是温润如玉,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最要紧的是我喜欢的。”
夫人们含笑边互相举着酒盏,边听着她轻声细语描述,掩嘴一笑。
待她说完,便听得晏夫人说道:“刘姑娘这如意郎君倒是要往读书人里头寻了,文武双全的,本朝也没几个,同徽十三年倒是出了几个俊才,如今都有娘子了。”
她瞥眼看了我们二人一眼,又说:“不过,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明年开了春说不得能有刘姑娘口中的如意郎君了。”
刘霜霜的笑意忽而微变,举起酒盏饮酒,抬袖遮住了面上的表情。
“长公主今年也有十七岁了,也不知官家如何打算的。”提起小辈婚事,这云州公主算得上老姑娘了,自打她及笄,便总有人会关切这位公主的婚事。而今两年过去了,且不说她年纪不小,便是官家也不大过问此事。
“孟皇后也问过她,可她分明不愿意出嫁的模样。”朱夫人听了,似想起了一些旧事,只道:“官家就这一个幺妹了,自是要精挑细选了去,咱们就不操这份心了罢。”
这席面从来就不乏说话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将那听过的,没挺过的,都听了个遍,小到谁家管事得了多少赏钱,大到民间疾苦心怀天下,皆能充作谈资彰显世面。
我和临绣偶尔符合两句,便也不再多提一个字。
酒过三巡,陆续有女眷来请辞,周夫人皆是叫人客气送了出去。
一时忍冬悄悄凑近,耳语道:“大人喝高了,趁着清醒遣人来递话。夫人若是无事,今日且退席归家去,来日再拜访周府。”
我微微颔首,心下有数,便要起身告辞,说:“今日晚了,妾要向诸位夫人请辞了。”
“话都还没说几句,怎的要走?”周老夫人客气挽留道:“再坐会儿,你家官人也有好些同僚在,自有有人陪的。”
“老夫人今日关照,妾感激不尽,只是今日却也不能多留,明日妾还要出门去,实在不能长留。”
都是虚礼,周老夫人自是懂得顺阶而下,又客气了几句,便由着我们去了。
临绣一人坐着也是无趣,便也一同陪着我退席。我们去找阿泫道别,跟着冰梅往外庭走去。
方到了影壁这儿,前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今日纱灯烛火亮了一路,灯影幢幢如元宵一般柔和缱绻,昏黄幽光一路能照到人心里去。
临绣还没注意到什么,就听见周府一个女使寻了过来,说是柳大人醉了昏睡过去,家里女使正寻她。她只得与我告别,去寻自家官人去。
我孤身站在远处就看着那一对璧人,冷眼见少女眼中盛着璀璨星河,满眼就只看得见他一人。这份感情于我而言是陌生的,生而为人十七载,好似从未对谁有过如此美好的渴求。
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旁人,明目张胆地觊觎他。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公子似是闭目养神,微寒秋风里负手而立。
忍冬比我还不高兴,颇有些忿忿不平,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说:“夫人若是不高兴,奴婢过去把大人请来。这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传出去就是私会外男,到时候哪怕是官家的公主,也没人敢要她。”
我偏过头去,想说什么,又觉得那样苍白无力。
“你若是不想叫家里多一位贵妾,这会子就心平气和,莫要让人难堪。”我淡淡道,心想所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话,我是不能成全她的。
想起那时贵妃对我说的话,如今想来竟是意有所指。
月下秋风,不经意间猛地刮了一阵。
刘霜霜手里的帕子被风吹了去,正巧落到金载松的脸上。
他眉宇动了动,忽道:“吴通,你死哪儿去了?”
惯来以翩若谪仙的金公子,不但不解风情,还说了那市井之话,眼见已是动怒。我硬着头皮,不好再躲在远处看戏,装作急急而来的模样,凑近他身边,替他取下这块帕子,亲自交给了刘霜霜。
“刘姑娘见谅,我家官人惯来对脂粉香料之物退避三舍,并非有意冒犯。”我笑道:“这冰蚕丝绢价值不菲,姑娘千万要收好,莫叫旁人捡了便宜。”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把帕子塞到袖子里,扯了扯嘴角:“有劳夫人。”
待她走远了,这位大官人才舍得睁眼,只是神色不善,淡淡扫了我一眼:“回去再罚你。”
金载松一贯不是酒后乱性之徒,今日却不知怎么,床笫之间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十分磨人。
额上已然汗湿,星眸含雾,此刻分明已是累极偏又倔强瞪着他,看在他眼里,如同我勾引他一般。“妾不知做错了什么,官人若果真喜欢刘姑娘,迎她进门,妾自请下堂便是。”
他微微眯着眼睛,当真气得不轻,俯下身来额头相抵,呼出的热气叫眼前越发迷蒙,因说:“我虽是庶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金家的门楣几时又这么不值当,想要做妾,也得有那个本事叫我瞧得上眼。”
“不纳便不纳,官人怎的欺负我来。”我心虚道,不过是偷偷看了一眼,哪里值得他兴师问罪。
他总算抬起头不审我了,喘息道:“下次再敢躲在暗处看戏,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瑟缩着往他怀里挤了挤,闭上眼睛,心惊胆战地睡去。
好在这事讨饶地快,不出几日他就消气了。虽不再计较,该罚的却不能放过,否则不长记性。
因着这桩事,吴通被扣了三个月份例银子,至于因为什么罚的,他心里自是明白。
金载松原还要打他一顿板子,却被我拦下了。
“他不谨慎自是该罚,只是府里本就少能跑腿的人,你把他打伤了,后面谁替我办事?”
他听了,挑眉看着地上跪着的书童,说道:“既是主母替你求情,今日就免了你一顿打,后头若是再不吃教训犯事,决不轻饶!”
吴通自是感恩戴德,区区三月份例对他而言也是无关痛痒,但能叫他记我的好,便是替我立威了。
自此,他对刘霜霜越发嫌恶,遇事也愈加仔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