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隆冬,才稍稍觉得日子太平些,宫中便接二连三有贵主薨逝。
四月初时,才不过两岁上下的福庆公主夭折,孟皇后哭得伤心欲绝,几乎要陪着她一块儿去。
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平素也深得官家垂怜。
她这一走,官家亦是三日水米不进,唯有痛心疾首。
祸不单行,至五月芒种后,太子病情加重,医官们日日守在东宫,穷尽一生医术,也只堪堪续了他月余性命。
谁能想到,太子竟去得这样突然,一时整个东京城挂上了黑慢白慕,官府昭告国丧,京畿之地月余不许见歌舞鼓瑟。
这哀沉的气氛,连金载松也越发蹙起眉头,日日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一日,忽而延庆侯世子夫人和松阳伯家二娘子来府上造访,收到帖子时我一时有些意外,毕竟自我出嫁后,二姐姐三姐姐便甚少与我走动。
我在正厅迎了她们,姐姐们似是头一回来官舍,有些好奇地打量四处。见我来了,二姐姐吕盈荷便笑着说道:“工部新修的宅子,我倒是头一回瞧见,比我想得还要小一些。”
“天家御赐,哪怕一颗尘埃也是君恩,二姐姐三姐姐今日怎的有空来我府上小坐。”
二姐姐和三姐姐虽都是吕家的女儿,出身却不同。二姐姐是嫡出,三姐姐是庶出,而一向重面子的大伯母只会往高处看。虽都是伯公之家,二姐姐嫁的是君恩正盛根基稳固的荣家,而三姐姐因是庶出,只能屈就挂着虚名的郑家,入府还是继室填房。
但无论如何,她们自是在我面前觉得高人一等,毕竟我这二房嫡出的女儿只嫁了个五品小官。
忍冬和新芽捧了茶来,三人一道去后院正房叙话。
因前得罪了大姐姐,我多少猜到定是大姐姐有话说又不愿亲自来,这才拉动了二姐姐和三姐姐。
“七妹妹,我成日在家也该打听着外头的形势,”二姐姐吕盈荷放下茶盏,笑盈盈望向我。她们姊妹三人在家时最是要好,三姐姐虽是庶出,但她生母是大伯母陪嫁,平日里也常在主母跟前走动,是以大伯母待她比旁的姐妹要上心一些。
她自是懂得看人眼色,见二姐姐不说,便也堆起笑意说道:“妹妹虽只嫁的小官,但瞧着却比我们姊妹有福,比不得姐姐们家大业大,要操心的事多。”
我只是浅浅一笑,听她继续说着。
“从前做姑娘无非闺阁里读书写字,学着当家的规矩,真的进了深宅大院,各中深浅繁复,外头是是非非,却是疲于应对。眼看着短短三四月,宫中出了这许多大事。今日我们来,也是想告诉妹妹一句,莫要端着诰命的架子,得罪了新贵也为可知。”
我压下心中的不齿,装作懵懂地看了一眼二位姐姐。
二姐姐见我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挑眉不屑,却也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成日里在家,你倒果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七妹妹这般悠闲,不怕将来被夫君嫌弃么?”
“二姐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前儿在宫里得罪了刘贵妃,你不是以为就此作罢了吧?”二姐姐一脸不可思议,觉得我颇有些天真,又说:“你可知建安伯府和刘贵妃关系匪浅,你这样下贵妃的脸面,大姐该如何自处?你若是个聪明的,就该早早入宫去请罪,而不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侥幸,叫旁人替你兜着罪过。”
吕盈荷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装得姐妹情深。三姐姐吕盈竹不敢插嘴,只静静听着她说话。所为抛砖引玉,她已经尽了砖的用处,剩下的就不是她能说上的。
我微微叹气,想着大姐姐当初在郡主府外和我说的话,果然不是骗我的。那刘氏锱铢必较,又岂会这样简单放过我。
“你可知英雄不问出处,如今的人看的都是眼前的富贵,谁得势便依附谁。咱们都是吕家姐妹,哪里分得了彼此。今日我来也不是全为了大姐,也是为了我们的爹。吏部尚书老大人眼见到了致仕年纪,待补缺的就是刘贵妃的亲弟弟,母亲为了让爹爹回京,求了大姐姐几次,好容易在贵妃那儿疏通了,若是因你不懂事得罪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二人见我不说话,还当我是心软听进去了,便越发使力促成。她拉着三姐姐几乎要朝我下跪,好在云儿眼疾手快,拦着她们。
“姐姐求你了,你好歹看着我们都姓吕,家中还有待嫁的妹妹们,进宫去给贵妃陪个不是。姐姐几时求过你,无非都是为着日后在娘家能挺直身板做人。”二姐姐说着又哭了起来:“你是不知道,眼看着我们嫁的好人家风光,谁不是咬着牙熬着后宅里的阴私。你三姐姐前头两个夫人,就是因娘家连累,生生被众人逼死的,你权当可怜我们了。”
这话说的情深意切,三姐姐只是憋着眼泪不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