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之尽我所能 第13章 第十三颗子弹

香江妻儿是在一天傍晚被池城秘密从外接回池宅，带到香江面前的。

面对丈夫等人的询问，妻子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没与那人真正见过面，一直都是通过书信交流，对方言语间表现得对丈夫很是熟悉，她权衡再三，决定相信对方的话。与女儿到对方指定的地址住下，每天的吃食有专人送往，直到最近外头稍稍安全，池城再次收到来信，才平安将人接了回来。

军统在香港的势力已经全盘瓦解，就算佐藤有心去查到底是谁刺杀余仲平，他也不会想到是军统。

佐藤要给宫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不用多动脑子，是个人都知道那活铁定不好干。

可宫本又哪有拒绝的机会。

会议室门口，宫本与叶冲迎面相逢，点头致意后，两人并肩走进房间。

“诸位，前些天国内军部大本营派了两名参谋总部的人来到了香港，和矶谷廉介总督一起商议东南亚今后的战区。我们军政厅作为他们这次战略的坚强后盾也参加了讨论。”佐藤大藏坐在上座，满脸严肃，“讨论的结果就是，要对香港进行一次大清洗。”

所谓的大清洗就是一次大遣返的行动，日本的军部和总督都希望香港人口能够恢复在大圣战之前的状态。

叶冲合上面前的文件，面无表情。

佐藤还在继续，“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是宫本君。”

宫本抬眼，与叶冲看来的视线对上。

散会后，佐藤叫住叶冲，“叶冲君，我带你去见个人。”

叶冲深呼吸，抬脚跟上。

宫本落后一步，也带着小岛介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至电讯科。

看清坐在主位上的人后，叶冲拧起了眉头。

“哈哈，我们的专家已经开始工作了。”佐藤感叹着。

容貌清丽的女人头戴耳机，手尖转笔，显然十分沉浸于工作，还没发现他们的来到。

“此时一共有五台敌台，波段分别是二十八点三兆赫、二十四点五兆赫、二十一点一一九兆赫、十点一四三兆赫、三点八七六兆赫，根据手法可以断定发报人一共是三男两女，监听完毕。”

女声干练落定，在场除了宫本和叶冲，包括佐藤在内的其余人纷纷鼓掌叫好。

清泉纯子，清泉上野的女儿。

宫本的视线在女人半膝的短裙上停留片刻，后默默移开。

清泉纯子面露微笑，摘掉耳机，起身向佐藤致敬，“将军。”

“很好很好。”佐藤笑着点头，遂看向叶冲，待叶冲上前一步后，“我来介绍一下，这位……”

清泉纯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你好，我是清泉纯子，很高兴见到你。”

清泉纯子，他的义妹……

回忆在脑海中涌现，对方的突然出现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短暂的失神过后，叶冲面向佐藤，“佐藤将军，这电讯科来了新的同事，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佐藤来回看看清泉纯子和叶冲，打起马虎眼，“算不上是同事，这是大本营参谋总部派来支援我们的电讯高手，在未来我们统治香岛的日子里，她都与你齐为电讯科的负责人。你们高手联合，争取打开一个不一样的局面。”

这话容不得叶冲拒绝，他微微低头，“是。”

将空间留给这对许久未见的兄妹，佐藤带头离开电讯科，宫本遣去小岛介，回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没想到就算叶冲并没有引起佐藤的怀疑，清泉纯子还是如期出现了。

所幸，叶冲电讯科主领导者的身份并没有被佐藤撤下，他在军政厅依旧还有实权。

麻烦，果真是接连不断。

与纯子的重逢让叶冲勾起了很多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是他多年以来最不愿意触碰的伤痛，但眼下叶冲最关心的事情是纯子临时出现在香港会不会是清泉上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加上突然实施的大遣返行动，他必须马上看清楚状况。

20时13分，客流量可观的西餐厅内。

叶冲离开座位去了卫生间，清泉纯子转头盘问起林小庄，“庄哥，叶冲是不是已经认识别的女孩了？”

林小庄想了想，“没有啊。”

清泉纯子眯眼，“你诚实地回答我。”

林小庄无奈皱眉，“……”你不相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巧叶冲回来了，“你让他回答你什么？”

既然主角来了，清泉纯子干脆打出直线球，她撑着下巴直视叶冲，“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闻言，叶冲怔了怔，“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清泉纯子一喜，很快结束话题，“我就那么一问。”她笑着吃起原本并没兴趣的餐后甜点。

叶冲收回与林小庄的对视，想着接下来的行程。

“冲哥，等会儿送我去你家坐坐吧？”清泉纯子故作矜持地提出要求。

叶冲抿抿嘴，推脱道：“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呢……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清泉纯子耸耸肩，“可我不想休息啊。”

叶冲，“那你想干嘛？”

“我就想去你家玩。”清泉纯子好似没看到叶冲的冷脸，“听说你在香岛有一个特别幽静的院子，那我就在里面喝喝茶，然后再跟你叙叙旧。”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小女孩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别的男人家里，这合适吗？”

叶冲越是阻拦，清泉纯子就越是想去，“合适啊，你是我哥。”

“‘哥哥’也不行。”叶冲语气强硬，“现在要么你就回家休息，要么就让小庄陪你出去逛一逛。我在军政厅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看到叶冲毫不留念远去的背影，清泉纯子咬住下唇，对手里的布丁瞬间丧失食欲。

好兄弟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林小庄也只能认了，“纯子，我知道香港所有好玩的地方，等会就带你去好好玩玩。”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哪都不去。”清泉纯子冷声说完，拎上包直接走人。

这是翻脸无情啊。

林小庄看着面前一桌的残羹冷炙，傻眼了，合着自己又当了回工具人。

20时38分，花园街24号。

与闹市所隔不远，白天幽静，入夜后却是有些阴森。这一片除了二层洋房亮了夜灯，竟是再无人气。

叮咚，叮咚，叮咚。

伴随着大狗几声欢脱的嚎叫，一身灰色真丝睡衣的宫本走到铁门前，有些诧异地看向来人，“叶冲君？”

对方应该是洗过澡准备睡觉了，往日里工整梳起的刘海温吞地垂了下来，遮住浓密的剑眉，更显得对方年轻不少。

单薄的睡衣随风时而贴紧印出精壮躯干，时而拉扯露出白皙皮肤和精致锁骨。

叶冲收回打量宫本的视线，抬手晃了晃，“徐福记刚出炉的点心，宫本君可否赏脸一起用个宵夜？”

宫本扯扯嘴角，“……”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一阵沉默后，纯白的手套落到插销上，咔嚓，铁门应声而开。

叶冲跨过门槛，熟练地安抚住一看见自己就异常兴奋的乖乖，随着宫本慢悠悠地穿过静谧无光的花园。

邀请叶冲落座，宫本走进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叶冲好奇看去，托盘上是已经摆好盘的点心和茶水，那茶盏中的清水被柠檬片染上浅浅的黄色，面上有一片翠绿叶子依水摇曳。

“柠檬薄荷茶，清凉解腻。”宫本温声说着，将其中一杯递给叶冲。

叶冲接过，细嗅须臾，“闻起来挺不错的。”

宫本浅笑，“你喜欢便好。”

叶冲买的点心有甜有咸，像是在照顾宫本的口味，都不是过油的。

宫本征求过叶冲意见，挑了一块喂给直甩尾巴的大狗，看它嚼得欢快，又笑着揉了揉狗头。

宫本面对狗时表现出来的柔情似水叶冲不是第一次见了，他暗自撇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清香中略微带有酸意，释去点心残留在口腔的甜腻，后有淡淡回甘。

一个大男人会得倒还挺多。

这么想着，叶冲又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点心吃得差不多了，叶冲也该道明来意，“宫本君，这次大遣返行动你应该已经想好计划了吧？”一年多的相处让他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线，自己在他面前也不需要太迂回。

宫本确实不打算拐弯抹角，“佐藤将军交给我的第一步，就是先遣散一百万人。”

“这么多？”叶冲震惊地瞪大眼睛。

“对，毕竟最终目的是将香港人口控制在七十万。”

“七十万？据我所知，光香港本地的居民就有一百万人……”

宫本颔首，将叶冲没有说出口的话说完，“七十万，这也就意味着至少要有三十万的香港居民被驱逐，并且这七十万中还要包括我们的人。”

“至于详细的部署问题，我还在考虑，不过预计会先对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下手。”

“……”知道是不会再有更多有用的信息，叶冲面容凝重，仰头喝尽杯中茶水。

谈话到此就算终止，宫本没有逐客，而是垂眸凝思少焉，反正这在叶冲看来不过是出了会神，怎么也料不到他接下来会说出：

“时间不早了，叶冲君开车辛苦，今晚要在我家暂住休息吗？”

【叮，警告警告，宿主言语有失，请注意】

叶冲怔住，后慢慢眨眼，“……方才风太大，我好像没听清，宫本君你说什么？”

【别紧张2069】

如此，宫本简单道：“要留宿吗？”

【叮，二次警告】

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叶冲蹙起眉头，“不用了吧。”

兴致来得突然，皮过了，宫本不再试探系统底线，面上正人君子，勾起嘴角，“不强求，叶冲君慢走，恕我不送。”

“……那我就先走了。”叶冲眯眼，压下直发痒的好奇心，在乖乖的互送下，走出了那个空荡昏暗的洋房。

回到家后，疲惫地应付着不请自来的清泉纯子，叶冲竟莫名有些后悔拒绝了宫本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