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64章 醒

泠秋像是丢了魂魄似的，木然地伫立在原地，从头到脚都在抖个不停。他那原本遮住妹妹双眼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下，使得年幼的泠冬将眼前这令人绝望的场景尽收眼底，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瞬间被痛苦浸染。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一阵凄厉而又凄惨的嚎叫声突兀地响起，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使得心脏与之同步震颤。那哀嚎声惨绝人寰，泠秋却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站着，脑海中不禁产生疑惑：

是谁人在嚎叫，叫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是他自己？还是地上的尸体？

自己……会变成尸体吗？

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将他吞没。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颠覆沉没。他甚至生出了“自己和尸体是同一种东西”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一般疯狂生长，再也无法遏制。

极度的恐慌令泠秋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冲击着咽喉，呼吸也变成了一种艰难的任务。就在这时，一阵模模糊糊的歌声忽然传入他的耳中，那歌声阴森诡异，好似秋坟鬼唱诗。

“尸起如林呐，归去；野狗子来哟，奈何；关门闭户呵，莫忘；不然就算是那天上人，也莫得救咯~”

听到这天上人三个字，泠秋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仙、佛祖、玉皇大帝......此刻在他心中，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够拯救他和妹妹于这可怕的绝境之中。于是，他像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浮木一样，开始口中念念有词，一刻不停地祈求神灵庇佑。

“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这时的泠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神明的祈祷之中，根本未曾留意到自己的妹妹已然落入了那可怕的怪物手中。

“呃、啊——好疼！不要，阿兄，我不想死！”

他似乎听见了谁人在恸哭，接着是水滴落入尘泥的声音，扬起一股血腥味。

记忆行至此处，泠秋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悔恨之情。他死咬着嘴唇，尝到一丝腥甜味，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恼。要是当初的自己能够再勇敢一点，或许小妹就不至于遭受到那佹怪的毒手，更不会因此落下那令人痛不欲生、难以治愈的顽疾。而自己也绝不会轻易陷入淮胥精心设计好的致命陷阱。

回想起那个时候，天真无知的他竟然把从天而降的淮胥视为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然而，他现在才逐渐意识到，那只在尸山上啮颅吸髓的怪物，乃是淮胥特意释放出来的，只为修得自己仙法大成。至于他们兄妹二人的不幸，他并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得意，得意自己收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傻徒弟。

无数个“如果”在泠秋的脑海中盘旋不去。如果当时的自己能够早一点看穿这一切阴谋诡计；如果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身边的人；如果......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时光也不可能倒流。

此刻，精神与身体上双重的剧痛，犹如毒针一寸寸插进指甲盖，好似鱼钩一点点勾入大腿根。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部，手指几乎要扣烂颅骨，然后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而这片虚幻不实的梦境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与崩溃，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并渐次出现一片片蛛网般的裂痕，眼看着就要彻底坍塌。

陈今浣看到泠秋这般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无声叹息。他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泠秋颤抖的手掌，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同时俯下身去，在他的耳畔柔声说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师兄，振作起来，月师姐还活着。回来吧，我们一同打倒淮胥。”

泠秋握住了那只手，梦境如同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厦，瞬间分崩离析，他也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清泪，悄然无声地滑过脸颊，最后融入身下那片湿润的泥土之中。

他的双眼如同被一层浓雾笼罩，沉重而迷蒙。他费力地眨着眼睛，一次又一次，想要冲破这层阻碍，看清眼前的世界。终于，随着感官逐步恢复，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之上，嫩绿的草叶随风摇曳，轻轻拂去脸颊上的泪痕。他仰面朝天，上方是一汪澄澈湛蓝的天空，几朵洁白如雪的云朵悠然自得地飘荡而过，它们或聚或散，变幻出各种奇妙的形状。

现实之美，是梦境无法超越的。

泠秋注意到将他从虚幻梦境带出来的师弟正静静地待在一旁，目光关切地注视着他。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颇为眼熟的男子，他肩上扛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身材魁梧、挺拔如松，正昂首眺望着远方的建筑群。

他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子，感受着现实世界。温暖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宛如梦幻般的光影交织在一起。微风轻柔地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尽管他的身体依然隐隐作痛，但此刻他的神智已经清醒过来，思绪也慢慢回归现实。

“梦……终究还是结束了啊……”泠秋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这会儿，李不坠将扛在肩上的那把长刀收回刀鞘，然后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朝着这边走来。他先是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泠秋，接着又把视线转向陈今浣，言语酝酿一番后说道：“妖邪，你的确还有几分能耐，这回就暂且放你一马了。”

听到这话，泠秋连忙站起身来，他轻轻地拍打着自己衣袍上沾染的尘土，随后快步走到陈今浣身前，用身体护住了他。泠秋微微抬起头，对着李不坠恭敬地施了一礼，开口说道：“原来是上次在悬海村仗义出手的李大捕头，我们还想着拜访府上以馈回礼，没想到您却先我们一步找上了山。敢问李大捕头此次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李不坠面沉似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泠秋身后的陈今浣，冷冷地回应道：“哼，我不知道你们这座宫观之中到底隐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情，就是近来频频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些诡异梦境，是否跟你的这位师弟有所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