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18章 中有君

修持之人，不悟大道，而欲速成，形如槁木，心若紫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古今崇释之徒，用功到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因此两者不入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舌而已故不可取，乃曰旧道。

彼于阴晦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是谓中有君。

陈今浣的意识悬浮于一片虚空之中，他的周围没有任何物质，却有某种存在感大过一切的东西。他无从得知那是何物，他睁着眼却不能视，张着嘴却不能言，侧着耳却不能听——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此刻，全都没有意义。

陈今浣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中有君”。

他的身躯举着被勒断的脑袋，来了一场“拿首好戏”。

他一手脱去碍事的上衣，露出了胸口的黑瘤，那团沥青一般的黑浆正在吞噬左肩上的蓝褐色粘液，进食完毕后，它开始急剧膨胀，覆盖住少年的全身。

与此同时，淮胥真人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掩盖的恐慌，他用来约束陈今浣的锁链已然破碎。这老东西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介生居然能挣脱神光锁的束缚，他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不仅如此，他放出去的“种子”也被那具药骸吞噬了，在失去神识操控的情况下，这具药骸只会越来越不稳定。

眼下只有把那颗脑袋安回去，让他的神识归位……不，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淮胥的内心不停打着算盘，那张老脸上逐渐出现了一丝喜悦。他知道司阍的预言从来不会出错，这小子入佹，或许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他决定用那招试他一试。

“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秘藏大六壬王，三式之理，日主之上，贵人来兮！”

淮胥当机立断展开术法，他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的涟漪，坚硬的岩石地如水波般层层荡漾，一根通体大红的权杖从地下冒出。这根权杖不知由什么材质构成，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反感的气息，它的表面囊瘤盘错，数不清的涡眼在权柄之上流逸，仿佛拥有生命一样。

陈今浣还没有从“中有”的状态中脱离，却被那股强大的气息所吸引，他的胸口睁开一只拳头大的眼睛，盯视着那根权杖的方向。只见淮胥真人握紧权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吟唱某种古老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进行，权杖上的涡眼开始旋转，散发出幽幽的红光，仿佛在响应着咒语的召唤。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红线从涡眼中探出，它们在空中扭动了一会，像是在探寻生命的气息。淮胥赶紧增大了吐息的幅度，引导那些红线往他的身体里钻。

红线一根根刺入淮胥真人的皮肤，扎进他的血管，吮吸着血液的养分。然后，那根权杖开始变形，它生出了更多红色丝线，同时本体急速缩小。新生的丝线向那具无头的药骸伸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被黑瘤覆盖的身体。

陈今浣身上的黑瘤不敌红线的力量，它抵死反抗却连连败退。不一会儿，他的每一处关节都被红色丝线侵入，他的身体犹如一具牵线的傀儡，而操线之人，正是淮胥。

淮胥通过丝线操控着陈今浣，让他抓挠自己的胸口。这老东西要将他的胸膛撕裂，取出药骸的心脏——就是这玩意在违抗命令，必须把它排除掉。

至此，请神台上的光景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泠秋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拜入长明观五年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术法，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制止淮胥真人。孰是孰非，他已经搞不懂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至少，他至少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拯救他还能拯救的人。

想到这里，泠秋的眼中浮现出某种决意，他半蹲蓄力，沉下气拔出佩剑，抛剑握持弓步直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空中一道寒芒闪过，剑刃已是直逼淮胥的咽喉。

忙于操线的淮胥这才意识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他停下对陈今浣的操控，僵硬地转过头来，脸上那得逞的笑容顷刻间转变成暴怒。

“逆徒，你想做甚！”

“真人，停手吧，徒儿不想再看到更多的牺牲了。”

“反了你了，你以为凭你就能阻止我？！”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师傅应该知道，徒儿拥有这样的觉悟。”

“呵、行，好胆量！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剑拿开。”

“恕难从命。”

“为师数到三……三，二，一——”

淮胥已经耗尽了耐心，他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一些教训，然而就在这时，用来操控陈今浣的红色丝线却传来了异样。他匆忙转过头去，脖子在刀刃上转动，划出一道血痕。

眼前的景象让他忘记了疼痛，因为陈今浣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脑袋安了回去。

陈今浣已经恢复了意识，让时间进行了闪烁。那些红色丝线他无法挣脱，但换作仪器的探测管就轻松许多了。

“谢谢你，师兄。”

说罢，陈今浣拔去身上插着的探测管，从病床上一跃而下。

“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检查。”

“我说了我没病，我很正常。”

“量表显示您的状况很糟糕，并且经检测，您心律失常脑波紊乱，头部造影还显示存在着大量阴影。您的大脑已经产生病变，再不配合治疗，您会——”

“精神错乱？少骗人了，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你们医院只是想赚我的钱而已！”

“来人按住他！”

陈今浣看见一群医生冲了进来，他们脸上的口罩变成了“十六隐”戴着的那种遮面，他们的白大褂变成了道袍。

“准备电休克！”“麻醉呢？”“赶不及了！”

那些医生的掌间雷电翻涌，他们一拥而上，对陈今浣发起了总攻击。陈今浣看着这些五官渐渐重合的面孔，心想：没问题的，接下来只要把重叠的事件分离开来——这群人不是医生而是道士，电休克的仪器是他们掌中的雷电。

“天雷诀！”

成功了！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代价，是失去哪段记忆，但只要顺利渡过危机，一切都不成问题。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十六隐”眼看情况不妙，捏着雷诀就直冲过来。可惜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介生的药骸来说，和挠痒痒没有区别，陈今浣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的天雷诀全部接了下来。

淮胥真人由于术式被打断而遭到反噬，身上连接的红色丝线断裂飘落，这老家伙被“十六隐”保护起来，气喘吁吁地半跪着，很是狼狈。

陈今浣环视四周，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泠秋，眼神暗了暗。如果没有他拖延时间制造机会，自己可能早就变成淮胥的傀儡了吧……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次，陈今浣要用自己的力量，让二人一同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