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在厅堂里时而坐下,时而起身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王媒婆的回音。
她为宁哥儿择婿已经好几个月了,也不是没有看上眼的,但每次找媒人去表露出要结亲的意思,都被人拒绝了。
高门大户不会想娶一个哥儿当正妻,而且还是一个被退过婚的哥儿,已经十八岁的老哥儿。
小门小户出身,才华出众的书生,为了以后的前途着想,也不会想跟武将家结亲。
还有些表示可以娶宁哥儿,但却是娶为侧室,这谢母怎么能忍。
所以这次谢母也很担忧,哪怕陆川只是个穷秀才,谢家是二品侯爵府。难保他不会因为宁哥儿是个哥儿或者谢家是武将出身就拒绝。
谢宁本人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虽然应了这个人,但也不觉得能成,虽然对方很大可能喜欢哥儿。
谢宁吃一口点心,然后喝一口茶。
嗯,母亲这的龙井就是好喝,不愧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谢母见不得谢宁糟蹋她的茶,一把夺过谢宁手中的茶杯:“别喝了,你会喝吗?净糟蹋好东西。”
谢宁确实喝不出茶的好坏,不过被赏赐的茶,心理作用下也觉得比平常喝的茶好喝。
这一家子都是不会喝茶的。
谢宁被夺了茶杯也不恼,又继续吃起糕点来。
谢母本就烦躁的心情,看到谢宁如此心大,对自己的婚事一点不在乎的样子,更加烦躁了。
谢母又夺走了谢宁的糕点:“吃吃吃,就知道吃,自己的婚事都不关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心大的孩子?!!”
谢宁起身,让谢母坐下,自己在她身后给她按了按肩膀:“母亲别着急,成不成都得看人家,我们又不能决定别人的选择。”
永宁侯府现在是大儿媳张氏主持中馈,忙完了府里的事,也过来陪谢母等着。
见谢母焦虑,也跟着劝解了几句,不过她知道婚事一日没定下,婆母的心事便一日无法放下。
门房来报,说王媒婆来了。
谢母忙道:“快快请进来。”
王媒婆很快就进来了,一边行礼一边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那陆秀才应了!”
谢母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真的?”
王媒婆道:“自然是真的,侯府的礼都留下了,那陆秀才自己应下的。”
谢母紧蹙的眉眼瞬间展开了,可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的宁哥儿也是有人要的,而且还是正室之位,看以后谁还敢说宁哥儿的闲话。
谢母情绪高涨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回到主位上坐下。
谢母含笑问:“那陆秀才可是什么反应?”
王媒婆看谢母如此兴奋,自己也放松了不少。
“我刚说要给他说亲的时候,还说没有娶亲的打算。以为我是哪家给他们的千金来说亲的,直接了当说他喜欢哥儿,以后会娶哥儿为正室。”
“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呀,贵府公子和陆秀才郎才郎貌,不是一般的般配。”
谢母惊讶,很少有男子会说要娶一名哥儿为正室。
据她了解的,京中也不是没有只喜欢哥儿的男子,但他们一般都会娶一个女子做正室,再纳几个哥儿做侧室。
“然后我又说是永宁侯府的哥儿,陆秀才简直喜不自胜,当场就应下了。”
之后两人就这事又聊了很久,王媒婆说足了好话,谢母也是心满意足。
屏风后的谢宁倒是没有谢母这么好心情。
他一个哥儿不好当面听自己的婚事,所以王媒婆一来,他就躲在屏风后偷听。
还以为这次又是一场空,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同意了。
难道他真的要嫁人了吗?
谢宁不知道。
他还没做好准备。
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真的可以嫁吗?
对于成亲,谢宁也是有过幻想的,他也曾想过跟连英杰组成一个家,然后相夫教子。但连英杰退婚后,他这几个月一直浸在被退婚的烦恼中,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
要跟另一个男子成亲生活在一起,谢宁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但他已经被推到这一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可能一直不成亲,这样母亲会担心,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也会一直愧疚。
母亲父亲二哥他们选的人,必然是好的。
那便嫁吧!
*
王媒婆第二天早早便出了门,她们干媒人这一行的,受了主家的委托,就要完完美美跟到底。
大安朝的习俗,即便是出嫁方主动提出要结亲,只要不是入赘,还是得由男方来提亲。
往常她只能在小官之家和富商之家间做媒,王公贵族自有官媒作媒,而高门大户则是找南城的林媒婆。王媒婆想挤进这种高级圈子都没机会。
现在能给永宁侯府做媒,就是她进入高门大户视野的第一步,她特意推了别家的委托,心神全都扑在这桩婚事上。
陆川出身乡野,又是父母双亡,只有一个还算称得上是长辈的村长指点。
昨天谢家送来的礼,陆川整理了一番,才发现一个小箱子里居然放了五百两银子。
谢家也知道陆家的情况,估计也给不出多好的礼品,便偷偷送了些银子,希望到时候不会那么寒酸。
当初连家只送了一个祖传的玉佩,既是聘礼也是信物,寒酸得不行。
退婚后把那玉佩要了回去,谢家那些年送的礼倒是心安理得昧下了。
陆川看到那些银子,便知道了谢家的用意,也没有什么屈辱的情绪。
他现在不仅能娶到心上人,还能吃上心上人的软饭,简直不要太爽了。
之前辛辛苦苦去茶馆做账房,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月俸,堪堪够他花销。
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软饭了,哪来那么多自尊心,他高兴还来不及。
所以他欣然收下了谢家给的银子,打算用这笔钱来购买聘礼。
再加上他自己写故事赚的二十多两,能置办出一份看得过去的聘礼了。
虽然对于谢家来说,还是很寒酸。
村长和妻子一早就来到陆家,等王媒婆到了,三人就提亲的流程和聘礼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最后根据陆川能给出的银子,定下了一份礼单,由王媒婆带着村长和陆川三人去城里购买。
由王媒婆带着,找到的店铺都是价格实惠,品质不错的。
但对于村长来说,还是很贵,在王媒婆说要买的时候,一脸心疼。
陆川倒是很淡定,钱不是他出的,很多东西他也没见过,无从对比,他只管付钱就是了。
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只带了银子,回来身后带了好几辆车的礼品。
村里的人看到都议论纷纷。
“陆秀才这是发财了?”
“昨天有媒人上门,可能是要成亲了吧!”
“豁,是哪家的千金?这么有钱!”
“那就不知道了,昨天只有村长一个人去了陆秀才家,村长应该知道。”
“不如去问问村长?”
“去去去,咱一起去问问。”
村长正指挥着几个送货的人把礼品搬到屋子里去,陆川在给他们引路,王媒婆自买完东西后,就回去了。
几个村民凑到村长跟前,八卦问道:“村长,陆秀才这是发财了?”
村长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开:“去去去,别挡着人!川小子这是要成亲了!”
“成亲?是哪家的千金啊?这么多礼品。”
“哪家的就先不说了,等过两天定下来,你们自然会知道。”
还没定下的事,村长哪能说出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没成,岂不是害人家哥儿的名声受损。
说着就要把人给赶走。
之后的一天也是在买买买中度过。
明天就要去谢家提亲了,陆川把买回来的礼品一一清点,写上礼单。
正在清点时,村长进来了。
村长一脸愤慨地说:“川小子,我可算知道永宁侯府为什么要把哥儿嫁给你了!”
陆川:“?”
“今天我让青山进城打听,这才知道他家的哥儿被人退过亲。这退过亲的哥儿,定是有什么问题!咱可不能娶啊。”
陆川写字的手停下,转头一脸严肃地看向村长:“村长,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村长:“你知道?”
陆川:“对,他无故被人退亲,有错的是对方,与谢家哥儿无关。”
村长:“说是这么说,但他要没毛病,人家能退亲吗?”
陆川:“谢家哥儿一点问题都没有,他那未婚夫考上进士后,嫌弃他是个哥儿,才退亲的。”
村长讪讪地说道:“这……这我老头子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多话了。”
陆川缓和了神色:“我知道村长是为了我好,我能答应这门亲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村长不必担忧。”
陆川何尝没有想过谢家为什么要把唯一的哥儿嫁给他,可能是急病乱投医,也可能是哥儿年纪大了拖不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他得了便宜。
陆川对谢宁说是一见钟情,但实际上就是见色起意,仅有的两面并不能让他完全了解谢宁这个人。
那片刻的心动,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不想因为这些言论放弃难得的机会。
陆川也想过,万一谢宁跟他想象中不一样;万一成亲后磨合不来;万一两人三观不合。他该怎么办?
可再多的考虑,也抵不过心中的渴望。
他想为了自己的爱情,冲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