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的药喝了吗?身体可好些了?”宋琼随性地坐在红木椅上,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完,随后望向身旁女子。女子温柔的面庞带着淡淡笑意,说:“承蒙公主厚爱,婉良身体已无恙。”
“还是记得每日让幽兰熬药给你喝,你的身子可懈怠不得。”宋琼从果盘中拈起一颗枣子扔进嘴里,顺口嘱咐道。
“好。”谢婉良点头。
二人说话间,突然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面容焦急地跨过门槛,径自走到宋琼面前跪下。宋琼见是宋怀瑾的贴身侍卫,有些意外。
“何丰,你怎么来了?”
“公主,青州囚犯刘伍暴毙于狱中。”
“什么?!”宋琼倏地起身,脸色煞青:“死因呢?”
“已派仵作去查。”
宋琼稳了稳心神:“皇兄可在?”
“三殿下受召见,到御书房去了。”
既然是何丰来报信,想必皇兄是知道的。宋琼敛眉:“走,去天牢。”
御书房外。
宋怀瑾在庭园稍作停留后,刚入外门,便看见宋邺从御书房走出来。面色有些凝重。他瞥见宋怀瑾,眸底一冷,嘴角却似笑非笑:“三弟。”
“大哥。”宋怀瑾欠身礼道。
“进去罢,父皇等你多时了。”宋邺停在他身边,斜睇说道,随后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大哥慢走。”看着宋邺心有不甘地离开,宋怀瑾收回目光,转身走入御书房。
宋耀正坐在上座,一脸严肃地批阅着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
宋怀瑾恭敬跪礼。
“起来罢。”宋耀一脸倦容地揉了揉眉心,随后指向一旁书案上的大小文书,开门见山:“怀瑾,这奏折上说,魏国不日将遣使者来访,朕想到其近年国力渐长,不容小觑,而魏国君与先帝又曾有多年的恩怨,朕忧心来者目的不纯,是以召你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宋怀瑾将书案上的文书粗略扫了一遍,道:“依儿臣看,魏**备实力虽与我宋国不相上下,但矿业发展不比我朝,在兵器生产一事上尚有欠缺,此番前来多是想要学习采矿造物之技。”
“嗯。”宋耀沉吟半晌:“魏国君素来好战,近年三之二的战争都是其引起的,如今国土面积已达之最,朕担忧其此次拜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魏国战争频繁,战后修复需要耗费大量精力财力,据线人来报,魏国国库不足以支撑与大国之争,父皇大可以放心。”
宋耀颇赞赏地看着宋怀瑾:“你着实比怀理要稳重些。”
想起方才宋邺不甘的神情,宋怀瑾垂眸谦道:“大哥政治才能远先于比儿臣,儿臣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哈哈!”宋耀爽朗笑几声:“军事上你可不马虎。”
“行了,退下罢。”
“是。”
宋怀瑾礼退。出了御书房,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大步朝东殿天牢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宋琼已跟着何丰进入东殿。
宋琼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丰道:“今早狱卒清点犯人,发现刘伍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等叫人打开牢门,刘伍浑身僵硬,早已断气。”
“牢房可有其他人进出过?”
“除了指定的狱卒送饭,自从上次您来过后,刘伍时常昏迷不醒,审问也断断续续,期间只有我和三殿下去过。”
“他可有供出什么?”
“口供都用纸笔记下,放到三殿下府里了,公主要的话,属下待会儿将它送来。”
“好。”宋琼又思忖片刻,吩咐:“何丰,你过些时日将刘伍的妻儿送回家乡罢。”
“属下遵命。”
牢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关押刘伍的牢房被人看守着,奇怪的是他们都用丝巾掩住了口鼻。
“公主。”刚进去,狱卒就分别递给二人一方巾帕。
宋琼接过捂住口鼻。
“如何?”
仵作收了器具,净完手才来到宋琼面前跪下。
“禀报公主,此人是死于奇毒。”仵作笃定道:“小人验过尸身,发现刘伍中毒已深,早已侵入五脏,寻常毒发不可能这么快就令骨骼发黑。”宋琼抬手示意他起来:“也就是是刘伍早就中毒了,只是现在才毒发?”
“公主聪敏过人。”仵作说罢指了指放银针的白布。宋琼过去一瞧,发现有的发黑,有的并无颜色。
“而且奇怪的是,刘伍口腔和胃部无发黑的痕迹,反而是鼻腔和肺部呈现紫黑色,也就是说,此毒是吸入的。”
宋琼抬眉问:“你可知是何毒?”
“公主恕罪,小的从未见过此毒。”
一旁何丰适时道:“公主,三殿下已派人将部分血液送到太医署,三日内便有结果。”
看来皇兄都安排好了,事已至此,她也无须再着急。只可惜没能从刘伍嘴里挖出更多线索。
但刘伍之死太过蹊跷,分明是有人不想她调查下去。当务之急是找出下毒之人,或许会跟她一直以来在找的人有关系。
“何丰,待皇兄得空,请他到我凤阳阁来一趟。”
“是,公主。”
宋琼出了天牢,突然的阳光照得眼睛有些不适。她遮着脸抬头望,已是日上三竿。
凤阳阁内,侍女端着一壶酒进了西厢房。
“阿玖姑娘,您要的酒。”
阿玖正在写字,一袭白衣,滚雪细纱,乌发用一根钗子简单绾起。她抬头:“好,你放下吧。”看着侍女将酒壶和酒杯摆上低案,阿玖深吸了口气,架着下巴叹息:“白竹,你能去看看午膳什么时候做好吗……我好饿啊。”
白竹想也没想便应下:“是,阿玖姑娘。”
侍女一走,阿玖立马便从床底下摸出几个小药瓶,她挨个翻看瓶底,终于在第四个白色的小瓷瓶底看见自己找的字。
黄泉殁。
留下这个小瓷瓶,把其他药瓶重新藏回床底后,阿玖在桌案前坐好,把酒壶打开,然后伸手拔掉了瓶塞。
无色无味,遇水则溶。中毒者昏迷不醒,四肢僵硬,面色泛白,如同已入黄泉,三日咽气。故名曰:黄泉殁。
此毒虽不像鸩毒那样生效快,但一点点就足以毒倒一个彪形大汉。一定要控制好用量,否则等不到宋琼心疼,她自己先入黄泉了。
还要写好解药方子,到时候偷偷寄到太医署,这样不用担心宋国的太医治不了这毒了。
用银针扫了点药粉入酒壶,阿玖突然又犹豫了:若都是庸医呢?
看着恢复清亮的酒,阿玖忧心忡忡。
宋琼真的会救她吗?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宋琼确实对她有所照顾,当时藏于口中的药粉尽数借着清酒喂宋琼吞了下去,不会有差错。
摄魂术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结缘。令被摄魂者吞入药粉。被摄魂者则会对摄魂者产生好感,不会主动伤害摄魂者。
第二阶段是迷心。以口渡之。可以令被摄魂者短暂服从摄魂者。
第三阶段是乱意。需要以药为引,鸾凤欢好。**过后被摄魂者便迷恋上摄魂者,事事以摄魂者为先。
第四阶段是忘我。只再用一次药,被摄魂者就会彻底化为一个傀儡,六亲不认,任摄魂者摆布。
每个阶段需间隔半月左右。阿玖暂时还没考虑第三、四阶段。若宋琼能中第二阶段的摄魂术,便足够她利用了。
可解不开脚上锁链,就意味着她哪里也不能去,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阿玖咬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空杯被重重放到桌上,宋怀瑾重新倒茶水给她。
“小妹,依你看,刘伍是何时中的毒?”
宋琼慢慢抿茶水,一边思考一边说:“一种是在狱中下毒,大牢里鱼龙混杂,要下毒也容易,只是毒粉势必会波及到其余囚犯。”
通过空气传播的粉末本就很难控制,何况还要只精准地毒杀刘伍一人。
宋怀瑾侧目:“何丰,找太医去大牢看看其余犯人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是,殿下。”
“还有一种呢?”宋怀瑾接着问。
“如若不然,就只能是在羁押的路上。”羁押的路上囚犯众多,看守不算严密,要下手很容易。趁夜深人静时偷偷给刘伍吸入药粉,说不定刘伍自己都未察觉。
就在两人专心分析时,一个侍女突然跌跌撞撞摔倒在意欢殿门口。
“不好了不好了!阿玖姑娘吐血了!”
宋琼看见惊慌失措的白竹,眉头蹙起:“快去请太医!”说完便施展轻功朝西厢房飞去。
“是!”青青来不及行礼,立马冲出殿。
宋怀瑾没料到宋琼动作如此快,迫不得已也以轻功跟上。
此时凤阳阁乱作一团,刚才白竹一路跑一路喊,搞得人心惶惶。其余厢房的主人纷纷遣下人来查看。西厢房门前聚了十来个侍女小厮,要么面面相觑,要么猫着腰朝窗户里望。
宋琼旋身落地,呵斥道:“多事者杖责五十!”
众人闻言,立马推搡着逃离。
宋琼没管她们,推门而入。阿玖趴在地上,一身白衣染血,如盛放到极致的蔷薇。唇边血延颈线流入衣领,仿佛血浸过的根。
“公主……救我……”她奋力想起身,却是徒劳,人脱力倒了下去。
许是红与白的碰撞直击人心,宋琼登时瞳孔骤缩,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阿玖?阿玖!”
呼喊之际,宋琼瞥见她脚腕上沁血的红痕,想来是拼命挣扎想要出去求救,却奈何挣脱不开。
宋怀瑾见宋琼如此失控,出言安抚:“幼卿,你先别着急,让为兄看看她脉象。”
因为自幼习武,受伤是常有之事,于是他跟着太医署的人稍学了一点岐黄之术。把脉辨症不在话下。宋怀瑾摸到阿玖脉象,虚而乱,顿时拧眉:“不好,是中毒。”
宋琼面色凝重:“怎么办?”宋怀瑾让宋琼将阿玖扶好,自己坐到阿玖身后,一掌打到她背上,想运功帮她把毒逼出来。然而阿玖体内的毒压根不受他真气引导,宋怀瑾尝试两次后只得放弃。
“不行,此毒顽固奇异,越用内力逼,扩散越快,还是先别动她了,以免毒气攻心。”
宋琼担忧地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容,喃喃道:“阿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