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来到塞外二十日有余了。康熙有了去年的经验教训,这回的巡逻增加了十倍,女眷们不到必要时不得出营地。卿若、绾儿和语柔便想尽各种花样逗和嫔和荣妃开心:唱歌、舞剑、跳舞、杂技、小品......反正春晚能看的节目都表演了个遍。日子也还算好打发。
这晚,康熙没有召任何一位妃子侍寝,和嫔荣妃早早便入睡。卿若绾儿和语柔见外面戒备森严,安心的手挽手到营地上散步。
“八爷对你可真好,那酥油饼可好吃了。”绾儿很羡慕的说。
语柔永远是打趣的第一人:“是啊,看看八爷对你多~好~” 故意拉长尾音,气的卿若直打她:“你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吧?”
语柔嘻嘻笑笑,也不介意:“怕什么?还不让人说了?” 围着绾儿,卿若语柔开玩笑的打成一团。
卿若咬咬牙,说:“我要使出我的王牌了:十四爷十四爷十四爷十四爷十四爷……”便像唐僧念经那般念着“咒语”。
“啊!!”语柔捂着耳朵娇羞的跑到绾儿身旁去:“瓜尔佳卿若!你太过分了!”
卿若乐呵呵跑过去在她耳边继续念,语柔捂着耳朵向前方跑去,不巧,正好撞到远处走来的十四爷,旁边还跟着十三爷、十五爷和十六爷。语柔直接愣在那里,抬眼看着十四爷。
卿若和绾儿强忍笑意,上前请安:“奴才给几位爷请安,几位爷吉祥。”
十三爷说道:“起来吧。卿若,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呀?”
卿若调侃的看向语柔,语柔脸立马红了,支吾着不说话。绾儿实在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几位爷面面相觑,一脸的莫名其妙。
十五阿哥好奇的问:“绾儿,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最后还是得卿若亲自解围:“几位爷放心。不过是奴才们饭后消食,奴才和绾儿正捉弄语柔呢,玩比赛谁跑得快的游戏,就她一人跑了。”
几位爷听了,这才明白。十三爷也跟着打趣起来:“原来如此,语柔啊,你跟卿若这丫头玩这么久,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
十四爷也跟语柔说了话:“是啊,要是我是你,才不会被她给耍了呢。”语柔还是一脸羞涩的看着十四爷,默默低下头点点脑袋。
哎。卿若心里直叹气。恋爱中的女人啊!
“皇上驾到!”尖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众人俯首请安:“儿臣(奴才)给皇阿玛(皇上)请安。”
“起来吧。”康熙低沉的声音传来,“大晚上的,不回各自营地呆着,跑出来干什么?”语气很严厉,但听上去很疲倦。发生了什么?
十三爷替弟弟们回来:“儿臣们刚打猎了回来,正往营地里走呢,遇上她们几个,”说完,便看向卿若她们,“正在饭后消食。”
康熙一直盯着众人看,表情十分沉重。此时,语柔因为撞到十四爷的原因,和他靠得很近;十五阿哥问绾儿问题,他俩也凑得很近;十三爷一直紧跟卿若,两人也挨在一起。卿若内心暗叫不好,这样的站法太不合礼数了。但康熙一直没回话,严肃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晚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康熙过了半会才开口说道。
众人正作福告退,康熙又说:“老十三、老十四,你们留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不明原因,但还是遵从旨意告退。
“发生什么事了?”回营帐的路上,语柔担忧的问,“皇上脸色很不好。该不会是我刚刚表现的太明显了吧?”
“应该不是。”卿若理智的说着自己的判断,“要是真和你有关,你早被腰斩了,不至于放咱们回去。应该是营地里出事了。”
绾儿也放轻了声音:“又出事了吗?戒备这么森严,能出什么事?”
是啊,能出什么事,让康熙看上去那么严肃。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四十七年….. 不会是,天哪!卿若一脸惊恐的看向语柔,最近她们只顾自己,完全忘记了十八阿哥的状况,他可是在这次狩猎途中病逝的啊!年仅八岁!语柔看着卿若,先是茫然,接着也反应过来。两人怔在路上不说话。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绾儿看着二人的模样,更着急:“到底怎么了?你俩快说呀!”
卿若木楞愣的回答:“明天,明天就知道了。”
次日午后,绾儿和卿若正在伺候着和嫔午睡,便接到康熙的旨意,让她们前往他的营帐。绾儿不知其缘故,不解的看向卿若。卿若不完全能揣摩康熙的心思,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期盼着事情不要如同她所想的那样。
“臣妾(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和嫔带着卿若和绾儿作福。卿若看见荣妃、语柔和众皇子、众大臣都在。
康熙缓缓抬了手,这才说道:“十八阿哥,病重。朕已派人快马加鞭请陈太医和李太医过来。”声音听上去苍老了几十岁。
果然!
十三爷和十四爷也许昨晚就得到消息,面色沉重,但没有惊讶之情。其余众人全都深感震惊,跪下来祈祷十八阿哥身体康健,望皇上保重龙体。康熙默默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的老人了,就扬手请众人出去等候。众皇子都站在帐前,不忍离去。大臣们也在帐前不停的请安问候。
和嫔被吓着了,拉着荣妃到一旁去:”十八阿哥身体一向健康,前几日还是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荣妃见惯了生死,又或者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孩子们,伤感的说:“常有的事。挺不挺得过,就靠他自己的造化了。”说完,就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绾儿不忍心,连忙在她身边安抚着。
卿若凑在语柔耳边悄声问:“你可知十八阿哥得的什么病?”
语柔无奈的摇摇头:“不能,至少我得见他一面,才能下定论。”
“就算见到了,结局已注定,咱们能做些什么啊?”卿若第一次感觉到历史的车轮从未停止过前进。
语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梁九功打断了:“卿如姑娘,十八皇子在病床上叫了您的名字,皇上说,让您过去一趟。”
卿若也不管皇上有没有叫语柔,连忙带着她来到十八阿哥的营帐。一进去,一股浓烈的中草药味齁的卿若鼻子疼。一扇帘子隔开了病床上的十八阿哥和众人。康熙静静的靠着一旁的茶几,此时的他,不再是皇帝,就是一个即将失去爱子的年迈父亲。大皇子、太子、十三爷、十四爷、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一旁伺候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一看就是刚哭过,还在擤鼻涕。那可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来了?”康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去看看老十八吧,他说想见你。”
“是。”卿若跪在地上请安,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起身后,快速撩开帘子走到十八阿哥旁,示意语柔上前观察。此时的十八阿哥闭着眼,不知道睡着没,两腮肿胀。
“十八阿哥?”卿若轻轻的唤他,“奴才是卿若,来看你了。还有你语柔姐姐,也来了。”
十八阿哥听后,慢慢的睁开眼,看见卿若后努力的微笑了下:“卿,卿若姐姐?”
“对,是卿若姐姐,十八阿哥感觉怎么样?”卿若看着心疼,声音里带着鼻音。上前摸摸他,身体滚烫。
“疼,又好饿。”十八阿哥很虚弱的回答。
“一会卿若姐姐给你熬完粥喝,喝完了再睡。”卿若摸着他的脸说。
十八阿哥很乖巧的点点头:“来时路上姐姐唱的歌,我没听完全。姐姐能再唱一遍吗?”
“好,十八阿哥说是什么,姐姐就唱什么。”卿若含着眼泪把《当》唱完。
一旁的语柔默默看着,走到一边问站在边上的大夫说:“可有什么病状?”
大夫满头的汗:“皇子他两腮肿胀,高烧不退,连吃饭都非常的困难。”
“依你看,是什么病?”语柔问道。接着又询问了大夫的用药、计量等等。
“胤衸!”康熙撩开帘子,大步走到床边,“怎么样?” 身后跟着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二位皇子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还要忍住不哭出声。
卿若连忙站到一边,把位置留给他们。一向持重的康熙把十八阿哥抱在怀中,喃喃自语,大家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卿若和绾柔见此,便退了出来,打算去为十八阿哥做点吃的。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路上,卿若不着边际的问。
语柔点点头:“嗯,应该是儿童春秋易发的腮腺炎,急性的,毕竟塞外的气候变化多端,十八阿哥年纪还小。”
“这个年代能治吗?”卿若小声的问。
“能,我刚问了大夫,用药都是对的。但不是最好的,需要等太医从宫里带些药来。”语柔说的很专业。
卿若本来还想问既然用药是对的,为什么历史上的十八阿哥还是没活下来,但话题太沉重,她不忍心知道原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语柔语气也很失落,“很大可能是因为腮腺炎引起的其他并发症,比如脑炎、脑膜炎之类的。这个年代,没有药医。”
”没有药医“四个字沉重的敲打在卿若的心上。此后,两人相顾无言。
晚上,卿若和语柔知道十八阿哥只能吃些流质食物,为他做了绿豆粥和蔬菜水果泥。康熙没再召见她俩,二人便把食物交给梁九功,拜托他去转交。
后来的几日,康熙不允许所有人在营地里肆意走动,并且决定停止这次行围,带领大队人马返回京城。为了避免十八阿哥病情加重,康熙特意命令随行队伍缓缓而行,一天的路程不得超过二十里。
听闻,康熙不分昼夜的亲自照料十八阿哥,十三、十四、十五和十六尽力的在一旁陪侍。
听闻,陈太医和李太医带着珍贵药材着急忙慌的从宫里赶来,医治及时,十八阿哥的病情一度好转,康熙松了口气。
听闻,大阿哥、太子没有表现出任何友爱之意,毫无兄长之情,被康熙斥责。
听闻,康熙发现太子夜晚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视。
听闻,十八阿哥的病情还是再度恶化,这次发病比之前更要凶猛。这次是持续的高烧不退,滴水不进。
听闻,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伤心过度,也染上风寒,卧床不起。
每一则消息,都牵动着三位丫头的心。卿若、语柔和绾儿很想去探视,但没有皇上的圣旨,谁都不能前去探视十八阿哥。三人每日伺候着两位娘娘,心里却担忧着老十八的病情,整天忧心忡忡的。荣妃和和嫔都看在眼里,知道三个丫头同理心很强,但大家都无能为力。卿若从刚认识十八阿哥时的情景反反复复的全部重新回忆了一下,他们每一次的排歌,每一次的演练,他那么小却那么认真,他说他要让他的皇阿玛高兴,他说他的额娘会很高兴......
“十八皇子,刚刚薨了。”晚饭后,下人派人来通报。
卿若再也忍不住眼泪,崩溃的哭出声来:“他才刚刚度过了自己八岁的生日!他还那么小!他明明还让我给他唱歌!他........”
和嫔一把搂住卿若:“姨娘知道你难过。答应姨娘,别再去想了。”
语柔低垂着头,不停的吸着鼻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卿若知道她在难过,在自责,在懊恼。身为医生,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绾儿走上前抱住她,为她擦干泪,自己却流出更多眼泪。
荣妃也拿出手绢抹抹泪:“这宫里啊,不断的出生着新的孩子,可是长大的、能活下去的又有多少呢?” 她失去了四个孩子,太能理解这样的感觉了。卿若有些许明白了她一向看破红尘、不争不抢的原因了。
和嫔也想到了自己肚子还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悲伤,哭出声来。
屋内五人,抱头痛哭,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