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引人归 第4章 天师

此次下山回到山上，竹青跟着叶知秋走进竹屋，指着叶知秋的床说：“我也要这个。”。以前他还是条蟒蛇，总是盘在她的床边休息，她说等他化形了就给他做张床。

“行。”虽然叶知秋只负责指挥，事全部是由竹青干的，但竹青还是很高兴，终究是有床了。

床刚做好竹青就四仰八叉地摆成“大”字躺在上面，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开心得飞奔了出去，叶知秋还能听见他开心的吼叫声，但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山货。

“谢谢你。”竹青将两只山货递到叶知秋手里。

“谢我什么。”叶知秋不解，明明活都是竹青自己干的。他不知道的事，干活竹青也很乐意，毕竟蛇傻，力气又大。

很快就到了除夕，之前竹青还以为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叶知秋还刻意询问起，没想到是那么普通的一天，甚至在那天晚上叶知秋入寝还比平常更早。

只是远在山中的竹青不知道，在除夕的晚上山下的人家张灯结彩，哪怕半夜也有欢声笑语从窗户传出。至于叶知秋为何在那天过得那般惨淡，那是因为除夕正是他师傅的忌日，上午他在堂屋祭拜了师傅的灵位之后，就一直坐到了晚上。

自从上次尝过叶知秋做的烧兔子后，竹青就爱上了人类的美食，隔三差五出去狩猎一只山货回来让叶知秋做，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野鸡，有时候是小鹿，偶尔也有野猪。

自从竹青开始狩猎后，那几只喜欢碎碎念的麻雀都不敢靠近竹青了，殊不知竹青压根懒得搭理它们，原因是肉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就这样过去了一旬，这天竹青正在竹屋前给刚捉的松鸡拔毛，就见两个农夫装扮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请问是叶天师么？”其中稍矮戴着毛毡帽子的男子，看着正在劳作的竹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喘过气来问。

屋内的叶知秋闻言，眉头皱了一下，并未出声。

竹青闻言爽朗地笑了，摇了摇头，“我不是，没听过。”

“才哥，他说他不是。莫非我们真是找错地方了？”毛毡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他抬头看着旁边比自己稍高的斗笠男子，一脸担忧。

“这山头我们兄弟二人都跑遍了，就只见到你一人，还请叶天师不要推辞，帮帮忙。”斗笠男子并未理会毛毡男子的话。

“山上怎么就我一个人了，那屋里还有一个你们没有看见吗？”竹青听了斗笠男子的话觉得好笑，屋里那么大个人是看不见么，然后用手指了指。

竹青的手正对着窗户，二人顺着看过去，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有人坐在窗内。

斗笠男人上前几步作揖道：“叶天师，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我兄弟二人就住在山下，最近连日大雪 ，山中黄鼠狼下山祸害牲畜，这种事时常能遇到，把黄鼠狼赶走就是。可是今年这只，和往年不同，今年这，成精了。 ”

“成精了？”竹青怀疑地重复着。

“是呀，年前就来过两次，伤了三个大人，叼走了一个孩子，大家组织起来找了三天也未发现孩子，原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了。没想到初六那晚，它又来了，咬死了一个村民的羊，还抓伤了一个村民，幸好那个村民身强体壮，堪堪逃过一劫。现在村里人心惶惶，哪怕是白天，都不敢一个人出门。”

“那为何不报官？”叶知秋抬头喝了一口茶，才知道杯子中的茶已经凉了。只得重新摸索着倒满，又喝了一口。

“报了。派了官兵来过，可是发现是妖，全都跑了，说是回去禀告大人，派遣捉妖师来，这都是年前的事了。年后再去官府的时候，被告知还未招募到捉妖师，得再等等。官府等得起，可是我们村等不起呀，谁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事。请叶天师跟我们走一趟，救救我们吧。”斗笠男子说完声泪俱下的跪下了，还拉了拉旁边的男人，后者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两人都神情恳切地看着叶知秋，虽然叶知秋看不见，可是从男人描述的腔调感受到了他们的绝望和恐惧。

“黄鼠狼精。”竹青完全没有听两个男人后面的描述，他在脑中搜索着“黄鼠狼”相关的信息。可是他在山上住了这么久，没见过山上的黄鼠狼成精呀。

“叶天师，求求你了。”见叶知秋没有动静，二人又磕起头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山上的？”

“本来是不知道的，可是我们村有个曾经外出闯荡的小伙，他说知涯楼无所不知，什么消息都能打探道，于是我们就……”

还未等斗笠男子说完，叶知秋已来到了门口处打断了他的话：“好的，知道了。我们准备准备下山吧。”第二句则是对着竹青说的。

二人这才看清叶知秋：身着一身黑衣，显得很是清瘦。双眼用黑色束带遮住，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头上部分的发髻用木簪固定，余下长发过腰，左手拄着一根未经雕琢的木质拐杖，腰间挂着一个长不过到一尺，宽不过长一半的刀鞘，里边似是放了一把短刀。

看见叶知秋本人，毛毡帽男子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这不就一个瞎子么？瞎子能行么？”

“下山？那我这鸡怎么办？”竹青看着毛才拔一半的松鸡犯起难来。

“嗨，兄弟，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这……”听出了竹青话里的惋惜，毛毡猫男子语气有些不耐烦和不友善，想要站起来和竹青理论。

旁边的的斗笠男子觉察到了他的意图连忙拉住了他，笑看着竹青道：“别担心，这天寒地冻的，放上几天也不会坏。”

竹青看向叶知秋，他在问询叶知秋的意见。感受到来自竹青的目光，叶知秋点了点头。

叶知秋与竹青跟着二人下山，途中经过交谈才知道斗笠男子叫做陈才，是个渔人。而毛毡帽男子叫做陈斌，是个农人。他们要去的这个村子叫做“陈家村”，村中多是陈姓人。

“原来你姓叶。”竹青听了陈氏二人的介绍后，突然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地对叶知秋道。

“是的，我姓叶。” 陈氏二人听着叶知秋和竹青的对话面面相觑，最初见到他二人以为他们很熟络，现在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不过这也不奇怪，叶知秋和竹青二人平时交谈不多，偶有交谈不用称呼就能知道对方在和自己说话。

“我叫竹青。”竹青见陈氏二人介绍了自己，他也跟着介绍了起来。

一路上叶知秋和竹青都很安静，倒是陈氏二人相互小声地讨论着庄稼、收成。也不是陈氏二人不愿和他们两人说话，只是一抬头就看见清冷的叶知秋，“捉妖师”本就让人觉得神秘，让陈氏二人望而却步。

到达陈家村后，村长带着村民隆重地欢迎了叶知秋二人的来到，便将二人留在了自己家。

村长已年过五十，有三儿一女，四人都已成家。女儿嫁到隔壁村，三个儿子本已分家，但是因二儿子英年早逝，留下一儿一女，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也就和村长夫妇二人生活在一起，能帮村一下。

陈村长的大儿子，也就是上山去请叶知秋的那个斗笠男子，陈才。

村长的孙子和孙女，一个唤作“禾苗”，一个唤作“狗娃”，名字贱，好养活。

村长家的房屋在村子的西南角，背靠着一座小山，门前就是几畦菜地，还有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溪流。山下虽冷，却并无积雪，因此溪流缓缓地流动着，菜地也稀稀拉拉地种着菜。

大老远就见屋内蜡烛还亮着，村长二儿媳妇担忧地道：“娘，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不要自己吓自己。他们是去迎接天师，有天师在，肯定不会出岔子的。”村长媳妇周大娘慈祥的声音传来。

“祖母，娘，祖父他们回来了。”一直扒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狗娃远远地看见有一团光亮慢慢靠近，那是村长一行人提着灯笼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我要去看看捉妖师长什么样子。”禾苗听见狗娃的话，连忙从炕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就跑了出来。

“禾苗，小心，别着凉了。”周大娘的声音刚落，竹青就看见一个扎着两个鞭子的小女孩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伯，祖父，你们可回来了，我们等了好久了。”女孩看似在和陈村长和陈才打招呼，眼神却一直在叶知秋和竹青身上来回。

“这是我的孙女。”陈村长连忙介绍道。

“长得和我们也差不多呀。”禾苗纳闷道，她还以为能够捉妖的定和普通人不一样呢。

听了禾苗的话，陈村长和陈才都尴尬地笑了起来，陈村长连忙说：“小孩子乱说话，请天师们不要往心里去。”随后又驱赶禾苗，让她赶紧进自己的屋里去。

叶知秋和竹青在周大娘特意收拾好的房内安顿下来，叶知秋就听见门口传来些许声音，辨析出并无妖气后，叶知秋就放任不管了。

竹青好奇是谁躲在门外，便悄悄地走过去，突然拉开了门，只见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外面躲闪不及。

“你在干嘛？”竹青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摸了摸狗娃红扑扑的脸。

“我想……”狗娃刚开口，就被他娘亲发现拉了回去。

竹青只得回到叶知秋身边：“不知道那个黄鼠狼精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还惦记着山上门口挂着的松鸡。

“听他们的描述，最近它出现得很频繁，应该等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吧。”叶知秋淡淡地说道。他去到山上是打算避世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山请他。

“他又来了。”随着门口轻微的声音响起，二人同时向门口看去，狗娃又将门偷偷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东张西望。

竹青走过去，将门打开，这个举动显然是狗娃始料未及的，看见他恐惧地呆住的样子，竹青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让过身子，小声道：“快进来，别被你娘亲发现了。”

见竹青并未凶他，狗娃也不再害怕，连忙进到屋子里，竹青连忙把门关上。

“你在好奇什么？”叶知秋不解，难道他也和他姐姐一样，认为捉妖师应该有三头六臂？

“我……我也想成为捉妖师，以后为民除害。”狗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想要拜二人为师。

听了狗娃的话，叶知秋和竹青都很吃惊，这个男孩才六七岁的样子，就有着如此宏伟的理想目标了。

竹青没有说话，毕竟他不是捉妖师，对此没有发言权。

狗娃的话，倒是让叶知秋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也不过狗娃这般大小，因为总是跟着在外师傅风餐露宿，一天他忍不住问：“师傅，为什么你要当捉妖师呀？”

“因为我的师傅是个捉妖师呀。我是他捡的孩子，那自然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个捉妖师。”

“那我呢？”

“你是为师捡到养大的孩子，你自然是要继承为师的衣钵，也成为一个捉妖师。”师傅笑着摸着他的头说道。

“可是师傅，我不想成为捉妖师。我想过安定的生活，不想到处奔波。你看你四海为家，所以我都没有师娘，有哪个女子愿意跟着居无定所的你呀。”叶知秋有些委屈。

“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被你父母放在那个岔路口，每天经过岔路口的人那么多，好巧不巧，你被为师捡到了，为师是个捉妖师，只能教授你捉妖的本事，这就是你的天命。但是你若不愿成为捉妖师，你也可以离开为师，去开创属于你的一番天地，那也是你的命数。你未来想成为什么样子，是可以由你自己决定的。”

“当然，你如果继续跟着为师学习捉妖之术，为师自然是高兴的，毕竟这也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为师毕生之愿就是清尽天下妖孽污秽，还世间清明。”师傅说得坦坦荡荡，小小的叶知秋当即被师傅的豪言壮志惊到了，他一直以为师傅就吊儿郎当一个人，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高远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