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能嫁给我的夫君,完全是因为一副画的缘故。
一副画着我人物小像的画。
据说当年,我的夫君无可救药的爱上了画中的美人,所以这才将我娶了回来。
一时之间,那副画市逾千金,成为城中争相模仿的对象。
人人都说那画中的我实在惟妙惟俏,宛若真人。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画中的人并不是我……
我叫蒋清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人尽皆知的大才女,我的夫君韩宁,是当地闻名遐迩的大画师。
世人皆以为我是名门贵族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夸赞我谈吐文雅,举止端庄,和画师韩宁简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谁又能想到多年前的我不过是混在青楼最底层一个脏兮兮什么也不懂的丫头?
若不是遇见他,恐怕我终有一日会被青楼那种地方吞噬殆尽吧……
多年前的我不叫蒋清竹,那个时候,我还叫蒋小竹。
乡下人没什么见识,生了孩子一般看见什么就叫什么,什么狗蛋,羊粪,泥娃的,我想我的名字大抵就是我爹娘瞧见了门口有一株小竹子苗,于是就给我起名叫小竹。
在我出生时,上头已经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我实在不明白,明明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可是为什么还要一个接着一个的生。
可是后来我就明白了。
粮食不会越来越多,可是人却会越生越多,这家里的人口一旦多了,总能换点什么。
比如我的大姐姐,就换了一个嫂嫂回来,好给二哥哥当媳妇。
再比如我,换了一袋粮食,好让家里人不用饿着肚子过年。
是的,我被卖了!
我被自己的亲生爹娘卖了!
我被卖到泗水城里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
那个地方住着好多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大姐姐,她们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每天都穿着花枝招展的衣裳。
每天晚上,楼里的栏杆上都会挂上各色绢灯,迎来很多客人,这些客人大多都是男的,有老有少,而这些大姐姐每天的任务就是陪着那些男人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原来是一座青楼。
一个开在泗水河畔,文人密集的地方。
那年我十四岁,因为常年挨饿又风吹日晒的缘故,导致长得又黑又瘦,完全一个发育不良的模样。
青楼老鸨嫌弃的将我拎起来晃了又晃,骂骂咧咧朝我吐口水“就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从泔水桶里掏出来的脏猴子,要是吓坏了我的客人,老娘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我吓着浑身一个哆嗦。
说罢,她突然盯着着我的眼睛仔细瞅了瞅,若有所思道“嗯……这丑归丑,不过这双眼睛还耐看些,罢了,放到后院当个丫鬟使使伺候那些祖奶奶,等过两年长开了再挂牌接客,怎么着也要把老娘的银子挣回来再说!”
我听着又是一个哆嗦。
也多亏了这幅其貌不扬,我没有像其他一同买进来的姑娘一样一开始就挂牌接客,老鸨给我套上一件勉强干净的衣裳,将我安排在青楼最底层。
那时,我白日里在大堂里端茶送水,晚上就伺候辛苦了一天的姐姐们。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我什么也愿意干!
每日我穿梭在在青楼的大堂和后院,什么端茶送水,洒扫庭院,劈柴烧火,洗衣擦地这些我都干!
这一日,阳光正好,我拿着扫帚正脚不挨地在庭院里打扫。
一旁的春梅姐姐正斜倪着身子靠在一块晒得正好的大石头上嗑着瓜子,许是她磕的无聊的,随手朝我丢了一把瓜子壳“臭丫头,你过来!”
我看了看院子里再无旁人,再三肯定她叫的是我,我缩了缩脖子,压低脑袋,小心翼翼的来到她面前。
春梅姐姐人长得娇媚,一双狐狸眼轻轻一撇,一把纤腰一扭一晃,就能将男人的魂勾了去。
而且她还是楼里的新贵,据说她的相好郑老爷为了她一掷千金。
什么好看的珠宝首饰,名贵的绫罗绸缎跟不要钱似的往楼里送。
老鸨靠着这棵摇钱树赚的盆满钵满,简直乐的不可开支。
春梅姐姐撑着下巴,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就是那个叫小竹的?”
我浑身轻轻发着颤,结结巴巴应道“春梅姐……我叫……我叫蒋小竹。”
春梅姐姐嫌弃的瞥了我一眼“哼~果然是乡下来的臭丫头,什么小竹小猪的难听死了!”
我紧张的满脸满手都是汗水,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抓着灰旧的衣裙,脑袋低低压在胸前,丝毫不敢抬头看她。
过了好一会,春梅姐姐突然说道“对了,那个什么小竹,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我不明所以,可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头抬了起来。
春梅姐姐目不转睛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恍然道“听旁人说,老鸨是因为你这双眼睛才才买下你的,唔……这么看来,你这双眼睛的确长得凑合。”
我一听,竟吓出一身的冷汗,双腿一软,匍匐在她脚下。
原因无他,正因为楼里以前也有个丫鬟,有一日,她正服侍一位姐姐和恩客起床。
只因客人夸了两句她的手长得纤细灵巧,还忍不住摸了两把,谁知待客人走后没多久,那位姐姐就将她的手活生生的塞进烧的滚烫的炭盆中……
“春梅姐,我……我……”
我吓得浑身发抖,我生怕春梅姐姐也像当初那位姐姐一样,剜了我的眼睛。
春梅姐姐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将剩下的的瓜子壳全数抛在我脸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罢了,老娘今日心情好,暂且放过你,去,把这里收拾干净了!”说罢,就卧在石头上闭起了眼小憩。
我匍匐在地上,胆战心惊将的将混在土里的瓜子壳一颗一颗捡了起来,生怕打扰到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春梅姐姐所谓的好心情,是她那个相好的郑老爷,花了重金将她赎了出去,从此养在外室。
那郑老爷我见过一次,已经七八十了,头花花白,牙齿也掉的没剩几颗,就连走路还要人扶着,若按年龄,那郑老爷都可以当春梅姐姐的爷爷了。
可楼里的姐姐们还是羡慕春梅姐姐能遇上像郑老爷这种恩客,不仅赎了身,还专门为她买了一户居所养着。
楼里的姐妹羡慕,我也羡慕,那时我就在想,不知道我会不会也会遇上好心人愿意赎我?
想这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是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这怎么可能呢?
我长得又没有春梅姐姐好看,又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臭丫头,有谁会看上我肯花钱将我赎出去呢?
只怕迟早有一天,我会被这座青楼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是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开了眼,这好心人真让我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