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找到我 第8章 小狸

“你是看错了吧。”

路知和下意识反驳这突兀的话，上前一步与周舸并肩站着查看，的确像是血迹没错，抬头看了眼是从马路对面那片还没完成拆迁的平房区延伸过来的，经过这一点后最终目的地是那个大的铁皮垃圾箱。

记得后来搬家也有这片平房区的原因，在小区建设时就说要一起拆迁掉盖新楼，结果多年之后依旧是原样，季莲一直觉得这块平房区很影响美观，不仅破旧而且天气暖和的早晨那些居民都会在路边摆摊叫卖，贩卖些自家种植的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最后在升初中之前，这片又开始施工，整日噪音不断、尘土飞扬，再加之想要离学校近些便搬到了后来的家。

思及此，他又说：“这附近有很多人家里会养些鸡鸭什么的，因为临近过年杀鸡的很多吧？”

“如果是杀鸡放血的话没必要拎着鸡走这么远。”

周舸说的很肯定，路知和自然是不懂什么杀鸡细节的，顺着周舸的目光望过去，说是不远但若是杀鸡要从那边拎到这边来的确有些大费周章。

“或许是些肝脏肠子之类的东西。”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垃圾箱未堆满，但这个丢垃圾的人大概是图省事直接将那个看起来没装什么东西黑色垃圾袋放在了箱角处，此刻正在缓慢地向外渗着血迹，应该是有些时候了，在袋子底部已经形成了深红色的印子。

周舸蹲下身作势就要去解垃圾袋，路知和仍是有些排斥，掩住口鼻试图隔绝一点垃圾箱散发出的臭味，“你确定我们要在这扒垃圾吗？”

“那说不定是油漆颜料之类的东西，我们总不可能是碰上什么杀人案件之类吧？那种事的几率比中彩票还要...”

路知和的话语被周舸接下来的话猛地赌回嗓子眼里。

周舸轻声说：“是小猫。”

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间从脊背爬上来，路知和呼吸一滞，心跳的极快，往前跨了一步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却又被周舸的声音拦住，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末尾处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心情，他说：“路知和你要看就做好心理准备，好像是之前那只小狸花。”

“我不害怕。”

路知和喃喃道，走近挨着周舸慢慢蹲下了身，刚离近就被一股恶臭熏得皱起眉，猫咪被掩埋在袋子里一时间也没看清，稳住心神再看过去，这下真正看清了袋子里装的东西。

那团东西冲进眼里的一瞬间路知和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周舸扶了他一把险些跪在地上。

小臂加整只手差不多长度的小猫几乎呈折叠状躺在袋口围成的小圆之中，身体像是从中间被撕开再折起一般，细细小小的骨头一部分从薄薄的皮肉中戳刺了出来，还有一部分从翻着深红色皮肉的伤口处露出来，实际上不止有白森森的骨头，还混着一堆肠子内脏之类分不清楚的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四肢都被切掉，尾巴也被切成一段一段的了，只余一小节在身体上连接着，而头部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眼球被挖了出来，耳朵也只剩下一只，整个脸上的皮肉被刀划的接近破碎，张开的嘴除了少了几颗牙齿似乎还有被烫伤的痕迹，上颚和舌头的皮肉已经溃烂有些发黑。

身体上缺失东西全部与头部处堆的那团碎肉混在一起了，血肉模糊在一起，混着毛发，指甲，骨头，环绕着那颗小小的头。

路知和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放在膝前的手不自觉收得很紧，不断有呕意涌上来，眼睛也痛得要命，却迟迟不肯移开半点目光，不是因为无法辨认，曾经以为同品种的猫都一个样子，可现在即使身体被毁坏成这样也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

周舸一直看着路知和，发觉他在轻轻颤抖，喊了声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应答，又连着喊了几声也仍像是没听见一般，便伸手去拉他，可这个人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用尽全力与自己对抗着。

周舸不想太用力去拉他，可稍稍一用力这个固执的人宁愿跪到地上也不愿意起来，只好弯下腰双手揽住他的腰将这个人捞了起来，扳正他的肩，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提高音量质问：“路知和，你要做什么？”

路知和平静的脸仿佛刚刚执拗地在地上不愿起来的人不是他一般，可周舸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残忍，转瞬即逝之后听到了声音。

路知和轻轻挣开周舸的手，语气平淡地问：“你说，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周舸立刻就猜到了路知和在想什么，微微皱起眉，“即使这里是虚拟存在着的世界，也不可以杀人。”

路知和流露出了点失望的神情，应了声之后自言自语般地，“那要怎么办呢？”

周舸认真思索了一下路知和的困扰，认真道：“如果非要寻求一个以牙还牙的解决办法的话，就是去找到这个人然后揍他一顿，我说不准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路知和想都不想就否决，“你以为你所谓的正面决斗会多有效吗？到时候反过来被打一顿才好笑。”

周舸不说话了，他确实不能说自己打架天下第一，毕竟他连刘青都没打过。

过了会他仍是不死心，“那就让他打我一顿好了，殴打儿童应该是犯法的吧。”

“变数太大，而且一天解决不了。”

周舸彻底不吭声了。

“如果一定要用正常解决办法的思维，我想我们应该先去报警。”

说着，路知和抬步往反方向走去，周舸追上去，“那小猫怎么办？”

路知和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里，语气凝重地，“作为证据，提着去警察局实在奇怪，只能先放到那里了。”

几分钟就走到了警察局门口，周舸大喇喇地就往台阶上跨的时候路知和忽然拽住他的袖子，“等一下。”

“你有没有纸或是湿巾什么的？我的手有点脏。”

闻言，周舸低头开始翻衣服口袋，翻完棉服口袋翻裤子口袋，终究一无所获。

路知和低下头用指背开始揉眼睛，低声说了句“算了。”

“你眼睛不舒服吗？”

见路知和迟迟不抬头，周舸弯腰凑近去看他的脸，结果他忽地抬头，两人距离挨得极近，几乎要鼻尖碰鼻尖，这亲密的距离把周舸吓了一跳，跟训练有素的士兵似的，“咻”地一下站直了身体，脊背绷得特直，差点原地来个稍息立正向左看齐了。

撤开了距离才小心翼翼地去看路知和，没想到更加吃惊了。

路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哭得这么的...稀里哗啦，不对，是...可怜兮兮的了，他的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泪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蓄着泪水，随着眨眼的动作，簌簌地往下落。

只不过哭得如此惹人同情，他的表情却是完全的淡漠，甚至好像在骂周舸一般，果然下一秒冷冰冰地丢了句“你的眼神很让人讨厌。”就直直进了警察局大门。

接着周舸就看到路知和拉住一个正在值班的年轻男警察，掉着眼泪说了什么之后就看到那位警察蹲下帮他擦眼泪，然后将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安慰着。

周舸看到这幅场景跟见了鬼一样，脚步定在原地久久挪动不了一步，直到路知和博取同情的目的达成，眼神扫射过来，与刚才委屈的表情截然相反，语气不耐地，“还不过来么？”

“你都跟警察说什么了？他们会去找那个人吗？”

“我说我的猫被杀了。”路知和用讨要来的湿巾擦拭着眼睛和脸颊，慢慢地开口：“我告诉他我的家庭住址、年龄以及读的小学以表示我不是在骗人，然后说家里的猫从中午起就不见了，家门口还放了饭，父母在外地家里没有人所以自己出来找的时候发现了垃圾箱那里的尸体。”

“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他们派人去查看了。”

路知和手里把玩着湿巾，低垂着眼睛，“有时候小孩的身份还是挺好用的，只不过能起多大作用就不清楚了。”

周舸似乎看得很开，语气也比路知和轻松不少，“成功当然好，不成功就回去把小狸葬了去。”

“小狸？”路知和轻轻笑出声，“这是你给它起的名字吗？”

“是啊，如果没有名字的话墓碑都写不了。”

年纪小又长得漂亮的孩子光是坐着就很招人喜欢，周舸和路知和在大厅坐着的将近四十分钟里，路过了两位男辅警、一位女警察以及两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穿着便服的男人，看他们的走路姿势和说话语气周舸猜测大概是较高一点职位的人。

总之，他们都主动向路知和搭话，问他怎么了，摸摸他的头或是捏捏他的脸，作为回报，路知和往往也会不吝啬地露出微笑，十分有礼貌地回复他们的问题。

相反周舸，此刻的脸的确稚气未脱，但身高已到达某些成年人的水平，就显得没那么可爱了起来，换句话说，就是没人搭理他，反而还觉得他是那种欺负小孩的不良少年。

周舸心情不佳，这会也乐得清闲，只支着脑袋偏头盯着路知和看，看了会想到了什么，像是失了兴趣一般转过头将无焦距的目光投向大门处。

等人都走了，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之后，周舸终于逮到机会，冷不丁冒了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怎么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

路知和面无表情地看他，讽刺道：“怎么，以前的事记这么清楚，是忘不掉吗？”

“也没有记的很清楚！”几乎是立刻，周舸提高音量大声反驳了一句，然后就别过头嘟嘟囔囔地抱怨，“本来就是，天天都在生气，不知道在气什么...”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没一会周舸就看到两个警察带着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人进来了，这个人上身裹着破旧、脏兮兮的黑色紧身棉服下身穿着臃肿的黑色棉裤和军绿色劳改鞋，看起来不大健康且瘦弱，面相则是给人一种十分老实怯懦的感觉。

其中一位警官向他们这边招了招手，路知和率先站起身，眼神牢牢锁在那个人身上，没想到那人原本唯唯诺诺害怕的神情在接触到路知和的眼神时瞬间变了，变成轻蔑和不屑，他慢慢歪斜嘴角，那干瘦黏连着皱巴巴耷拉的皮的脸上露出个丑陋的笑。

周舸很清楚这个笑的含义，啊...原来是个小孩啊，或者说，只是个小孩啊。

周舸站起身，微微斜过身子将路知和挡在自己身后，扬声问道：“就是这个人杀了我们的猫吗？”

调解室有一张长方形形状的桌子，来调解的有些年纪的赵警官坐在其中一头，其余两方一方一边。

待人都入座之后，赵警官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便开口了，“李其德是吧，刚听带你过来的小陈说了，你承认那只猫是你杀死的是不？”

“那猫在我家乱窜，把我家院子里放的菜和米袋子全给咬坏了，我今年身体不好打工没赚几个钱，就靠这点粮食过年呢，赶又赶不走一时情急就...”

李其德一面对严肃的警察又换上了老实巴交的样子，说话时既急迫又有些结巴，配上他那身破烂衣服乍一看真以为是个辛苦讨生活的可怜人。

周舸压根不相信这个人的话，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转头看向身边的路知和，他正神情很平静地看着李其德，便将怒气压了下去。

赵警官敛起眉，“一时情急也不能把猫杀了啊，你以为是你家养的鸡啊说宰就宰！”

“一时激动就...”李其德被吓得抖了一下，嗫嚅着从嘴里吐字。

“你不是一时激动，也不是简单的杀，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虐杀。”

一直一言不发的路知和突然开口，转头看向赵警官，“您应该没看到尸体，那我来给您描述一下，身体被割成两半，尾巴耳朵四肢都被切断，眼球被挖出来，牙齿被拔掉，嘴里被烫伤，这就是你的一时激动。”

明明是自己做的事，李其德却露出害怕的眼神，向赵警官求助道：“一只牲畜而已，赵警官，这孩子也不用说的这么吓人吧？”

周舸一直在忍耐情绪，这会也忍不住语气尖锐地反问：“自己做的时候不害怕现在怕人说了？”

“李其德你注意你的措辞。”赵警官皱起眉瞪视着他，“那是人家家的猫，宠物也是别人的私有财产，你这是犯罪行为知不知道？”

“什么私有财产！那野东西明明就是附近的流浪猫，都快有一年了天天都在附近转悠。”听到这话，李其德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锤了一下桌子，面容扭曲地冲路知和吼，“你怎么证明那是你的猫！”

路知和也猛地站起身，手指用力扣住桌边，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那你又怎么证明它是流浪猫？”

“李其德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警察局！”

情况变得麻烦了，周舸本能地感觉到了，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赵警官打断。

似是思索过后仍觉得有些难办，赵警官语气温和地，“小朋友这样，你爸爸妈妈在家吗？我跟他们通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好不好？”

路知和抿紧嘴巴不应声，只死死咬着牙关完全不掩饰眼中的愤恨盯着对面的人看。

最终又变成两个人坐在大厅长椅处，路知和轻声道谢接过某个工作人员递来的一包糖果，人一走表情就立马收起来，臭着脸将不满发泄在周舸身上，把糖往他身上一扔，“他那什么语气？把我当小孩子打发吗？”

周舸闲散地将半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吸了吸鼻涕，随手拨开一颗糖丢嘴里，含糊不清地，“你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路知和肉眼可见的更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