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席墨生背着王药踏屋顶飞梭,王药是抗拒的,但他总不能要席墨生领着他跑,他哪能一口气跑去皇宫?
席墨生飞过大街后就取偏僻路线,直到进入深山,他小声告诉王药说这里是最近皇宫的狩猎围场,紧邻后宫一处湖泊,当然是有围墙隔离,但有一角落太近湖边,平时就不是普通人能靠近,若下过大雨的话,地面更是湿滑,轻功差一点就要掉湖里去,所以没人巡逻。
“要是我一个人进出,没必要走那么难的路,但要带人就得走那里。”席墨生是个话唠,一路讲了不少,他还讲这条路是个隐居在敦宗院扫地的高人跟他说的,那高人曾经是宫里人,很多年前奉主子的命令偷个被赐死的人出宫求活,就是走的那里,王药听席墨生说得随便,就当是个不真实的故事来听。
不久总算是到围墙,席墨生爬在地上往个黑漆漆的洞钻,他说越墙风险高,走地下隧道安全,王药心里吐嘈,那分明是狗洞。
为了顾依,王药顾不得脏污,他跟在席墨生后面爬,洞出乎意料地长,还真像个隧道,好不容易出来了,王药的手掌已经刮伤,膝盖也被石子磕得生疼。
席墨生在洞外拉起王药后又把王药背起来,他在湖面踏了两三步,就来到平稳的地面,王药对这轻功造诣很是惊叹,他曾好奇问过顾依能不能在水上走路?顾依说那境界还没法达到,顾依只能跳高跳远,但要落在水面借力再跳,得找正宗武学名师来教,王药便想这席墨生必定师出名门。
王药是个路痴,一个路线至少要走上超过三次才能记得,但若曲折太多的话,他就从来没法记得,这时席墨生带着他尽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路来走,他是害怕的,要是他在此处被灭口,恐怕变成白骨都不会被人发现,他就算能逃脱毒手,也不可能凭自己走得出去。
当视线之内开始有稀落的灯火照明,王药才不那么害怕,但反而是席墨生变得紧张,停下来的次数增加,抓王药抓得很紧,王药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甚至能听见他心跳。
席墨生把王药留在一处假山后,用简单的手势示意王药等候,还强调被发现就会杀头,王药点头允诺,他才离去。
席墨生的身影消失,王药又陷入森森恐惧,擅闯皇宫,是死罪。
死罪。
当初,顾依杀人,也是死罪。
顾依怕过吗?他不怕。他打仗那会儿就从来不怕踏上死亡之路。战鼓擂时,人人都是肃穆严谨,难免有人会藏不住害怕的情绪,但顾依他会期待,战后回营他就会和王药说,下次他要杀更多敌军,将军高兴,他就能多拿一碗饭。
顾依总是因为看到一点点生机就压根不在乎更大的危机,像飞蛾一样扑上去,王药从前一直讨厌他这样,直到此刻,王药才深切体会要克服恐惧、走向死亡,是何等艰难。
王药不曾称赞顾依的勇敢,王药曾经不承认顾依的所有行为配得上称作勇敢。
顾依一定很难受,一定很委屈,一定……一直以为他是还不够勇敢,才会一而再地把命舍出去。
席墨生回来时,王药慌张地把眼泪擦去。
“皇上已经见过顾依,今晚是不会再来,你披上这薄甲扮作我的属下,和我值班守夜,天亮换班之前,我带你出去。”
王药不假思索就答应,事到如今,他害怕还是怀疑都无用。
王药来之前就穿了顾依留在他家里的衣服,那是和席墨生薄甲下的衣服一样的,他绑的蹀躞带和佩刀也是顾依的东西,刀不是水月刀,只是很普通的侍卫用刀,水月刀乃御赐之物,和那血玉板指一样,顾依都是不带出来见光。
王药一路不敢抬头,只跟着席墨生脚步走,他不知道自己走进去的是什么殿堂,走了很久,席墨生才终于把他带进一房间,房间门内有两人,席墨生差遣他们去别处把守,那两人领命退下。
“去吧,我待在这儿,灯就不要点太多,你需要帮手才喊我。”席墨生往房内指。
王药顾不及道谢,匆匆绕过一屏风,见是个宽敞舒适的房间,放了两个火盆,很是温暖,房内一床榻遮起了帘子,他快步过去,拉起帘子,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顾依。”王药轻叫一声,顾依没有发应,看不出他有鼻息,暖灯下也难辨脸色,他从被子下找到顾依的手,十分冰冷,要不是有脉搏,真的就是个死人。
王药是有心理准备的,可顾依的情况仍然比他预想的还差,他知天气是一因素,但显然还有别的事情导致顾依这个铁人竟然挨不过三十板,过去的这几日,顾依究竟还经历过什么煎熬?
王药行医多年,临危不乱是必须,他逐一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用具,谨慎地把顾依上衣解开检查,顾依的外伤看似严重,但都已上药,当心养着就不会致命。
王药拿出针袋,替顾依骨伤旧患处施针,缓解天气导致的疼痛,他在床上爬来爬去,把顾依前后扎成刺猬,顾依始终没有醒,这是好事,难得终于有一次,他的精神和身体一起崩溃。
针疗进行了足有一个时辰,王药把针除下后就准备用药,他就地取材,用炭炉煮热水混入药粉,然后沾湿纱布,搓洗顾依身子,除了不能碰水的伤,每一处肌肤他都搓洗至正常发热,且一再重复,直到顾依的体温像个活人,那已近两个时辰,席墨生间中来提醒,说他只有三个时辰可待。
王药说很快就好,他得给顾依服药,昏迷的顾依吃不下药,王药早有准备,把搓成丸的药塞入顾依深喉,完成后,手指的余温令王药恋恋不舍,要不是席墨生说非走不可了,他真想再喂一颗药。
王药不知皇上会留顾依在皇宫多久,他满心不舍,席墨生没再催他,只问他顾依情况。
“外伤没有大问题,可他胸腔受过多次伤,忍耐不了过度的痛楚会换不上气,不及时诊治便会窒息,大人。”王药有求于人,便甘愿放低姿态,对席墨生拱手道:“请您提醒宫中太医,务必多留意他的呼吸。”
“要是他窒息,嘴对嘴过气是可以的吧?”席墨生这问题很突兀,王药面露好奇,他自发招供:“殿帅之前断气,我就那样给他过气。”
王药气得想撕烂席墨生的嘴,但还是镇定了下来,理智地说:“可以,若无太医在场,请您务必这么做。”
计时的沙漏已空,再不能逗留,王药凝视床上的人,俯下身,在那人额头盖上一吻,轻轻说:“依儿,你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来接你。”
王药刚收拾好医用品,换班把守的人就来到门外,席墨生若无其事带王药走出大殿,王药回头看,才知这是紫宸殿,他听顾依说过,皇上有时会寝于此殿,刚才那房间难不成是皇上的寝室?
这疑问在席墨生把王药安全带出宫后得到解答。
“殿帅睡的是皇上的寝室,那说明皇上很在乎殿帅伤情,这样吧,我想办法给皇上建议,让皇上请你进宫给殿帅看病。”
“那再好不过!谢谢你!太谢谢你!”王药激动地连连道谢。
席墨生没跟王药客气,他板着脸伸出手,“你得先给我解药,我脖子已经有点痒,是不是毒发了啊?”
王药笑,俊美的容颜在银白的月色下十分柔和,与席墨生在王家庄见到他时的冷峻模样判若两人。
“那只是一般蜜蜂的针,你拿热水擦一下就好啦。”王药说。
席墨生分了神感叹顾依和王药是英雄配美人,没抓准时机骂人,王药已向他作揖,和他道别。
堂堂武官不能和平民一般见识,那样太没风度!席墨生这么劝着自己,掉头赶回皇宫。
王药不多时就走回王家庄,他的一群弟弟在巷口便围住他,异口同声就先问:“王大哥有没有被欺负?”
弟弟们的关怀让王药瞬间就忘记疲惫,他对弟弟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安好,顾依也没事,这时候,王药才真正体会顾依对弟弟撒谎的心情。
八个人手牵手回到家门,门外站着不速之客,萧寅。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人面对面瞪了会儿眼,王药先开口:“你娶了顾依,请待他好,把他养肥,让他有力气跑回我这里。”
“就知道你没有好话。”萧寅开口有浓浓呛鼻酒味。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想和你再做无谓斗争,只是提醒你,顾秦不会轻易把顾依许给你,我劝你不用再炫耀黄金,你想娶顾依,就抢,把他带到顾秦抓不回来的地方,我会想办法让皇上放了顾依,你抓紧时间准备远走高飞!”
萧寅醉醺醺说完一串就甩着袖子大步离去。
“王大哥要娶大哥?”顾尔眨巴着眼睛看王药。
“嗯,你们同意?”王药望一圈弟弟。
七个弟弟一齐举起双手,大叫:“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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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好人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