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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之兰泽 第11章 北齐与东夷城

作者:冬日奇迹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03 06:52:41 来源:文学城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四年的时间,范落兰十七岁,已过了碧玉年华。按照这个时代来说,是能出嫁的年龄了,但还好,她现在正随着叶流云游历来到了北齐,成不了婚不说,范建不催,庆帝不催,这世上便无人能管她成不成婚了。

短短四年时间,范落兰就已修炼到了八品上,完全可以跻身武林高手行列。叶流云对此都十分惊奇,并表示这孩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天赋极佳,将来能成为大宗师也说不定。

但这其中受了多少苦和难,只有范落兰知道。

修炼流云散手并不是只需要练真气这么简单,招式、速度、理解、体能、反应力缺一不可。还好她儿时被五竹训练过一段时间,否则现在是绝对到达不了这个程度的。

当时还有些怨怼,现在想起来,却只有感谢和想念。

所以修炼的时候被叶流云打成猪头,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在江南的时候范落兰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所学到的文学经典和前世所背过的诗词歌赋全都教或抄录给了明月,明月对此天赋极高,每次所谓上课时范落兰都有些心惊,若不是她有前世那些诗人加持的buff,这庆国第一才女的名头,根本就轮不到自己身上。

但她同时也十分欣赏和佩服明月,也对她没法展现自己的才华而感到惋惜。

还好,在范落兰离开江南两年后,江南第一才女明家明月的传闻就传到了在西蛮的范落兰耳朵里。既然都能传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证明明月在庆国已经名声大噪了。

众人纷纷夸赞明家不光精通商贾之道,现在连文坛都有一席之地了。因此明青达和明老夫人开始极力推崇明月,还称她为“明家嫡长女”,将一切好资源都提供给了她,再没听说过有人说她是庶出的言论。

范落兰听到这个消息是既高兴又觉得可笑。

明家还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儿,见到明月有利用价值便巴巴地凑上去,往自己脸上贴金,之前却连入学堂的机会都不给她,怕是连哪天横死街头也无人在意。

吃人不吐骨头,范落兰这下是看到这句话的具象化了。

范落兰离开江南后,又随叶流云来到了儋州,她听从了师父的话,没敢去祖母那儿找范闲,但是有偷偷去见过一次五竹,发现他还在切萝卜丝。

五竹见到范落兰也没有惊讶,在他那家小铺子里还和范落兰练了几招,最后以范落兰被打趴在地为结局。

范落兰还很惊奇的发现,五竹的实力等同大宗师,但却没有真气傍身,是纯纯的物理攻击,太强悍了,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

她也向五竹打听过范闲,当然得到的只有三个字。

“他很好。”

好好好,果然是惜字如金五竹叔。要不是你说,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在儋州也听说了很多关于范闲的传言,什么司南伯在儋州老家不入流的私生子呀,野孩子在范家根本无人在意呀,在儋州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不服管教呀之类的。这传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谣言,范落兰虽没见到现在的范闲,但她心里认定自己的亲弟弟绝对不会成为那种人。

所以我们的范女侠将那些传谣言的和说范闲坏话的人在晚上一个个都将头上套了麻袋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当然没打出什么毛病。

从此以后儋州就开始流传一个鬼故事,只要是说了范家少爷范闲坏话的人,在深夜无风无雨无月光的时候,就会有看不见的恶鬼降临,在他们耳边低语,还会鼻青脸肿的倒在街边,直到第二日天亮起来被人发现。

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些关于范闲的谣言和坏话了,个个看见范闲出街便毕恭毕敬唯恐不及。

范落兰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心满意足地日日练功去了。

叶流云自然知道此事是谁搞的鬼,但他也没批评范落兰,而是告知她做事务必谨慎些,不要被别人看到,蒙面才好。

原来她每次晚上出门的时候叶流云都偷偷跟在后面,虽然这孩子当时是个六品,大部分的人都伤不到她,可叶流云还是放心不下,有次范落兰揍人的时候险些要被一个打更的路人看见,叶流云便出手将那人打晕。

范落兰知道后不免内心感动,从此以后她也是有师父护着的人了。

离开儋州后就去了西蛮,范落兰和大皇子李承儒已是多年未见了,此时的李承儒也从来历练的新兵蛋子成为了统领千人的校尉。

他们再次见面的氛围倒也和从前一样,只是李承儒看起来更有威严、眉宇间也透着肃杀之气。长得也更高,肤色因为久经沙场晒得黑了些,但依然挡不住他应有的帅气。

在无战事的时候,李承儒也常常在军营里宴请范落兰,还夸她长得比小时候更壮实了,果然练了武就是不一样,于是范落兰便又被拉去强行比试了一番,但她没用真气,那算作弊了,所以光是比招式的话,她和常年征战的李承儒还是有些差距,于是败下阵来。

但李承儒却十分欣赏她,甚至比当年学堂上更欣赏和钦佩些。

这西蛮边境的地貌和中原完全不同,大漠黄沙、悬崖峭壁,到了夜晚在军营里烤全羊,吃肉喝酒唱歌,月亮挂在空中毫无遮挡,又大又圆,星星铺满画布,银河闪耀着,风卷起沙粒扫在脸上,那是无拘无束自由的感觉。

范落兰也开始理解为什么李承儒在这里待的是乐不思蜀、如鱼得水了。

在一次营中夜宴时,范落兰被美景所震撼,不禁吟出“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与“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两首诗。

众人都听愣了,军士中不乏有懂文学的,那些不通文墨的听了也觉得大气磅礴,纷纷感叹和赞赏范家小姐气度不凡,所作之诗也豪放不羁,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待范落兰回过神来,已经被这些赞美之词淹没了。

很快她随口所吟的诗便被传入京都,再就是传遍庆国。

这两首诗的质量当然值得被传颂于世,毕竟是李贺和高适所作。只是这传播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很难不让范落兰怀疑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但想来能做这事的除了陛下以外,还会有谁呢?

这是故意将她捧上高位,可意欲何为?

这几年来范落兰也时常与李承泽通信,在她还在宫中之时便训练出了两只渡鸦用来送信,渡鸦要比信鸽聪明许多,经过多年训练和喂养,已经可以寻出范落兰的位置,而且这个世界上送信几乎都用信鸽,所以只要看到是渡鸦在送信便知道这是范落兰的。这也从源头阻止了别有用心之人替换鸽子和信件的事情。

李承泽几乎每半月便要和范落兰通一次信,因此范落兰得知,他十三岁被封为魏王,十四岁时在宫外修了宅子,表面上将其赶出宫,实则给予其自由交纳群臣的机会;十五岁时就入御书房旁听朝政。

这桩桩件件,哪件不是有意让他夺嫡?如今李承乾对待李承泽就如同几辈子的仇人,两人在朝堂之上便斗得势同水火,而咱们那位陛下却乐得见到这样的事。

李承泽将这些事都一并在信中告知了范落兰,就算他不说,这些事也迟早会传遍全国。但信中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纵使这样,范落兰也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他的疲惫与辛酸。

夺嫡是一件极凶险的事,这是在赌命。赢了自可稳坐高台,可输了,便是要以谋逆罪名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连名字都要被胜者和御史言官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让人怎能不怕、不惧?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朝堂之下明枪暗箭。每一日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深堀,丢了命李承泽不怕,他怕的是牵连母亲。

范落兰知道他不想夺嫡,但事情一步一步将他逼到这儿,他能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在外游历的范落兰也只能对此事干着急,她除了在信中安慰和开导李承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虽急得恨不得马上回到京都去帮他,但流云散手没有完全学成,如此半途而废,就算回去怕也是炮灰一枚。

因此范落兰只得每日更加努力潜心修炼,希望可以早日练成重返京都。

北齐

上京城郊外树林

范落兰坐在林间的一处大石头上打坐,身后是宽阔的瀑布,水流连绵不绝地砸到水潭之上,溅起的水珠高达三丈,却偏偏落不到她的身上。

浓厚细腻的真气围绕在范落兰身体周围,她闭着眼睛,神情十分专注。

叶流云不知去了哪,便留她自己在这修炼。

北齐的温度相较南庆来说还是冷些,但有真气护着,便也不会寒气入体。

只是范落兰在修炼时,却听到了非常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她现在武功了得,根本不会发觉。

她在脚步声逐渐接近之时,迅速睁眼,随后汇聚真气的一掌向身侧打去,这速度已经够快,可还是未中。

范落兰一下起身躲开对方的真气,从大石上起跳翻了个跟头站到一旁的树梢上,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姑娘。

那姑娘见她躲开也并未言语,以掌侧为剑打出一道气来,霎时将树枝劈断,范落兰只好借着断枝的力再次下跃和那姑娘对招。

两人对了数十招都未分胜负,皆累得气喘吁吁,周围的树丛已是一片狼藉,水花乱飞,将二人的服饰全都打湿了。

那女孩子穿着普通的布衣,发上着木簪,面容十分精致,虽穿搭上看像是那种农家女子,可细看便能读出其中气质,更何况范落兰如今是八品上的实力,能和她打成平手,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你挺厉害啊,和我打这么久,还能平局。”布衣姑娘在水潭对面叉着腰,边大喘气边说。

“不是,你谁啊?上来就开打,我和你有仇吗?”范落兰在她对面,扶着将倒未倒的树,也大口呼吸着,属实是累得不轻。

“我啊,海棠朵朵。”海棠朵朵笑着直起腰,三两步从水潭上脚尖轻点,飞跃到了范落兰的面前,抱拳一礼,“幸会。”

海棠朵朵……好像听过呢。这名倒真挺独特的,一般人取不出来这样的名字。

“呃,你,你是那个大宗师苦荷的关门弟子?北齐圣女?”范落兰看着她,有点儿不敢相信。

海棠瞧她的样子不禁笑了几声点点头道:“正是我本人。”

“瞧你刚才那几招,不像寻常习武之人,哪门哪派的?”海棠又问。

“在下范落兰,师承大宗师叶流云,幸会。”范落兰也抱拳一礼,自报家门。

海棠朵朵瞬间眼前一亮,道:“哦——!怪不得呢!原来你也是大宗师的徒弟,范落兰…”她思索了几秒,“我听过你的诗,写得极好,你还真是文武双修啊。”

范落兰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你现在也是八品?”海棠朵朵双手叉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

“嗯,前几日也才刚刚突破到八品上。”

“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海棠朵朵满不在意地拍了拍范落兰的胳膊,“诶对了,你吃饭了吗?”

“呃,未曾。”范落兰虽然是个自来熟的,可还从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明明初次相见,相处的态度就像认识几年一样,想来也是——

“一见如故!走,我前面不远有个住处,请你吃顿饭。”海棠朵朵也不等范落兰答应,便一把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到前方的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院子里。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海棠姑娘。”范落兰微笑道,感觉好莫名其妙的一段发展。

“诶呀谢什么,都是朋友。叫我海棠就行。”

“对了,你刚才为何对我出手?”

“嗯…”海棠边走边笑道,“我这人手痒,看见习武的就忍不住过两招,刚才路过正好看到你在那儿修炼,所以嘛。”

“原是这样,”范落兰失笑,“不过我们两个大宗师的弟子能相遇,也是缘分。”

“说的不就是吗。”海棠将她拉到一个石桌前坐下,“等着等着,我刚打了只野兔子,待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山药兔肉汤!”

“好。”范落兰也着实没想到在郊外打个坐还能混上一顿饭,便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了。

“海棠,谁啊?”一道清澈的少年音从屋内传来,在外面露天厨房忙碌的海棠朵朵大声道:“叶流云的外姓首徒!”

“啊?”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也从中传来,她探头探脑地从门中钻出来,范落兰只见一个长相极其美貌的女孩子,一袭紫裙,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

北齐还真是个奇妙的地方,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出现这么多神人,当然这个词并非贬义。

“你好,我叫范落兰,前来叨扰,还请莫怪。”范落兰起身行礼。

“你…”少女看着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屈膝一礼,道:“我是司理理,初次见面,范小姐。”

此时另一个少年也从屋里出来,看了一眼范落兰,又看了一眼海棠朵朵,笑道:“范小姐,久闻大名。”

我这大名是不是传得太远了些…

范落兰内心汗颜。

她观察了一下那名少年,长得倒是剑眉星目,皮肤又白又嫩,穿得也很好,很帅,只是…这个年纪应该发育了,怎么没有喉结?

“我…”他也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战豆豆。”

为什么北齐的人介绍自己都得想一会儿啊,难道是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吗?

不对,战豆豆?

战好像是北齐国姓啊…

那小皇帝叫什么来着……?

………………

不是我请问呢。

范落兰看着战豆豆的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什么运气啊?来趟北齐,又是遇大宗师苦荷关门弟子兼北齐圣女,又是遇北齐小皇帝的,这是干什么?这事儿可千万不能传回南庆,否则不得说她范落兰通敌叛国?

“啊?不是,呃,那个。”范落兰的语言模块在脑中修复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陛下…?”

战豆豆瞧她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手道:“这不是在皇宫,把我当普通人就好。今日无事,我是随海棠出来放松心情的。既然她信任你,我也就不在意了。”

我可是敌国司南伯的女儿、大宗师的徒弟啊…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

范落兰干笑了几声,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待在那。

“坐下吧。汤炖上了,一会儿就好。”海棠朵朵拍了拍手,将范落兰按到凳子上,随后司理理和战豆豆也都坐了下来,海棠朵朵坐到范落兰对面。“别担心了,虽然身份上来说你和我们是敌人,但现在呢我们只是在乡野间散心的普通人,他不会和你说任何政治上的事儿,你呢想刺杀他也得先过我这关,是吧?”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倒…也是?”范落兰笑了笑,也放松下来。

“说起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战豆豆问,他起身给几人都倒了一杯茶。

范落兰见状赶快举杯,这待遇是真上来了,北齐皇帝都给倒茶了,还好小皇帝没那么多弯弯绕,这要是庆帝保不准在这上给你下什么套呢。

“就刚刚我瞧她在打坐就上去想偷袭一下试试实力,结果就打起来了,还不相上下,之后才了解她是大宗师叶流云的徒弟。”海棠朵朵边喝茶边说。

“那还多亏海棠出了手,不然我们今日也不能在此遇见。”战豆豆笑说,看起来对海棠朵朵这种做法已然习以为常。

“海棠就是这样的人,范小姐别见怪。”司理理说话动作极其温婉可人,倒有些让范落兰想起皇家别院的婉儿妹妹了。更何况,司理理美得让人离不开眼睛。

“不会。”范落兰笑笑道,“今日能与各位在此相识,也是我的荣幸。”

“诶呀说话别那么文绉绉的了,听着都要起鸡皮疙瘩。”海棠朵朵上下摩挲着自己的双臂,表情皱在一起,范落兰此时瞧她趿拉着一双鞋,不禁有些惊讶。

她曾经听闻北齐圣女这个名号,脑中出现的想象是司理理这样的,没想到却是海棠朵朵这样的姑娘,倒是有趣,论懒散程度,和那位二殿下是不相上下。

之后山药兔子汤也好了,几人聊着天喝着茶吃着饭,在林间好不惬意。说话最多的是海棠朵朵,其次是战豆豆,司理理倒是比较安静,一直听着他们聊天。

不得不说,海棠朵朵这汤炖的是真好,若非范落兰不知道苦荷的功法是天一道,还以为北齐大宗师修炼的是厨道呢。

再之后,范落兰在北齐待了一年半的时间,她和北齐三人组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司理理也不再端着,渐渐信任起了范落兰。期间范落兰也经常去海棠朵朵那里做客,二人没事就过过招,只是海棠朵朵进步的要比范落兰快得多,在范落兰还苦苦卡在八品上的时候,海棠朵朵已经突破到九品下了。

海棠朵朵的林间小屋聚会也大部分时间人不是很齐,毕竟战豆豆有国事要处理,没多久司理理也不见了,范落兰问过,但海棠和战豆豆却说他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不想说。既然不想说,范落兰也就不问了。

范落兰本就怀疑战豆豆的性别问题,有次他们喝酒时酒盏不小心被打翻了,战豆豆的衣襟被酒水淋透了,只好去室内换衣服。海棠朵朵醉了,便趴在桌上睡着了,范落兰想起自己要给范若若带回去的北齐诗经拓本还在屋里放着,便起身去取。谁知这一去,却看到了小皇帝挂在屏风上的束胸。

这可是惊天大秘密,要是说出去是会颠覆北齐皇室的。

范落兰一声没吱,转身就走,也幸好她脚步轻,海棠朵朵睡了,战豆豆也有些醉,没注意有人来。

从此以后范落兰对战豆豆那是敬佩有加,女扮男装当皇帝,骗过整个天下的人,恐怕只有她战豆豆一人了,简直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楷模啊。

只是时日已到,范落兰要随师父去他们游历的最后一站——东夷城。也只好与海棠朵朵和战豆豆告别,二人表示,之后范落兰要再来北齐,定当以贵客身份招待。

东夷城

这东夷城比起北齐和南庆简直是小了太多,果然只是一座城。只不过这东夷城有大宗师四顾剑坐镇,镇守数十年,所以无人敢来犯。

东夷城是个港口城市,路上街边几乎都是摆摊做生意的,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简直比京都、江南、上京几座城镇加起来还要热闹,范落兰跟着叶流云在人群里挤着,叶流云倒是行动自如,只是范落兰觉得自己快被挤成二次元了——纸片人。

在这中间走,不仅要小心人,更要小心忽然迎面而来的马、骡子、驴,甚至还有骆驼。

太抽象了,实在是太抽象了。怎么没把大象拉街上来遛呢?

范落兰无奈地走着,时不时还能看一眼街边贩卖的东西。

各种新奇玩意儿琳琅满目,漂亮的水晶、珠宝和不要钱似的往上摆,这是什么源头市场,北京潘家园儿吗?

不过本地特产的东西倒是让范落兰想起前世的西域,甘肃和新疆这样的地方,民族特色很多,范落兰很喜欢。

不过她实在没办法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之中还能倒出空来和商家讨价还价买东西,只好待午后人少些再来,她随叶流云向前走着。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范落兰有气无力地问,完全不懂这到底是要去哪。

“就在这街上逛。”叶流云语气平静轻松地说,根本不像被堵在一辆驴车一辆牛车肇事现场前的样子,两位车主的吵架声几乎要盖过边儿上卖货的声音。

“啊?”范落兰大声道,“您是要买什么吗?”

叶流云难得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磨练你的意志力。”

……

我真服了!

范落兰在内心咆哮,确实磨练!太磨练了!

她在又挤又吵的环境下待了十分钟,结果前面肇事吵架的还没有吵完。

官府呢?交警呢?拍照取证一下让开好么??!交通堵塞了啊!!!

“师父,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去那边儿歇一会儿再来啊?”她实在崩溃了,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已经散落几缕头发。

叶流云瞧见她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点点头,带着范落兰去到一旁稍微空荡些的路边,树荫正好将能晒死人的阳光遮住。

范落兰靠在树干上狠狠抻了抻腰,感觉胸腔终于能畅快呼吸了。妈的,都快变成踩踏事件了。

只是范落兰刚挪了一下脚,就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在树下蹲着的小男孩儿。

“不好意思。”范落兰抿着嘴抱歉地笑了一下,那男孩儿转过头来,眼神无光地看了一眼范落兰,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这一转头,便让范落兰看得一愣。

这男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很瘦弱,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有的地方甚至连补丁都没有,脖颈处还有一道很浅的刀伤,手腕上戴着一个对他来说很宽大的玉镯,看起来并非凡品,但被他用破烂的衣袖努力藏起来,只是还是逃不过范落兰的眼睛。

范落兰下意识就认为,这孩子绝对有故事。

她干脆直接蹲下,和他一个高度,然后戳了戳他的手臂,见他看过来便笑着问:“你家住哪?”

那孩子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范落兰一眼,他微微蹙起眉,有些警惕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来行侠仗义的,并非坏人。若是为了金银财宝,也不会找上你这样的孩子。”范落兰没有生气,反而用更温柔的语气说着。

男孩子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依然警惕,他咽了咽口水,然后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范落兰,你呢?”

他听见这个名字,上下打量了一下范落兰,然后有些疑惑道:“这听起来像个女子名。哪个洛哪个澜?”

“落叶的落,兰花的兰。”范落兰将手肘放在膝上,稍微借力撑着自己的脸。“况且,我本就是个女子。”

“……”男孩子沉默地眨眨眼,随后抿了下嘴,偏过头去道:“顾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范落兰顺嘴接出这句话,话音刚落便给顾子衿弄的满脸通红瞪大了双眼看向她,猛地站起身道:“你、你胡说什么?身为一个女子,如此不知羞耻!”

哦。

范落兰瞧他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刚才随口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跟着起身,范落兰比他高半个头,轻笑道:“你的名字啊,子衿。”

“我和你很熟吗?别这么叫我。”他有些不敢看范落兰,将视线移到一边。

“好吧好吧,小顾公子。你这脖子上的伤,哪儿来的?”范落兰不再逗他,开始问起正事。

顾子衿斜睨了她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都说了我是来行侠仗义的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范落兰双手抱胸,一脸信誓旦旦地说。

“哼,说了有什么用,他们有很多人,你打不过的。还是少管闲事,保住你自己的命才好。”顾子衿在旁边小声说,他的神情里有着悲伤和恨意。

“没事,我不怕。多少人我都打得过,你告诉我,我真帮你。”她用手肘轻轻怼了怼顾子衿。

也不知是顾子衿被磨得无奈还是他确实走投无路只能相信范落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总之他沉吟了片刻便开了口。

“仇家干的。”他手里抓着颗草,两只手不断地掐着草叶,“我全家都被仇家杀了,我娘、我爹、我奶奶、还有我妹妹。”

范落兰心里一沉,这故事,倒是不出她所料。

“原因呢?”

顾子衿沉了沉眼眸,又道:“我娘本来是富家小姐,后来家道中落,遇上我爹,两人相爱便成了亲,但他们俩成亲之前,我娘的爹要将我娘许配给薛家那个恶霸,这样就能拿到很多彩礼,这样家里会宽裕很多。”

“但我娘不愿意,就跑了出来,和我爹私奔了。之后,薛家那些人也不知怎么找过来的,说我舅舅在他们那儿欠了钱,要是不还就把他腿打断,扔进海里喂鱼。”

“然后呢?”范落兰在一旁听着,心里直堵得慌。这种事其实一直都有,也时时刻刻在发生,但知道一件事的概念,远不如知道一件事的具体细节来得更痛些。

“然后,我娘不忍心,但我爹强烈拒绝了这事儿,我娘也听他的。可谁知我娘的娘家人忽然找了上来,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见我爹娘还是不从,便要硬生生把我娘绑走,说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就不算数。就算找来了官府,却也觉得他们是对的。”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我爹娘只好同意帮忙还钱,被迫签了字画了押,可……”顾子衿顿了顿,强压心中怒气,又道:“可欠薛家的钱足足有三千两!这些钱是我们全家这辈子都不可能还起的,我娘问起为什么会欠这么些钱,薛家人说是赌债。”

他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随后开始嗤笑起来,“呵,赌债。多可笑。”

顾子衿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又继续说:“我们家还不起,那之前要娶我娘的薛三便说,既然钱还不起,那就用人还吧。我娘当然宁死不从,我爹气得发疯,拿起菜刀便要将那些人赶出去。可争执间,刀刃不小心划伤了薛三的脸,其实根本没什么事。”

“但薛三发了狠,他第二天叫了很多很多人,我娘听到动静,便让我带着妹妹躲起来,我和妹妹躲在床底下,然后他们就闯了进来,说我爹要杀他,便让那群人一起拿剑,把我爹杀了。”眼泪随着话语落在地上,落进沙里,形成许多小小的漩涡,淹死了几只蚂蚁,他的手心被指甲掐出了血,滴在蚂蚁上,绽放出血色的花。

“我奶奶为了保护我爹,也没了。然后薛三要将我娘绑走,我娘受不了,在我爹的尸体前面,一头撞死了。”

范落兰在一旁也快听得落了泪,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子衿的后背,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然后呢,”顾子衿吸了吸鼻子,“我实在没忍住,就从床底下出来了,抱着我娘的尸体哭,我妹妹也在一旁哭。那薛三看见我娘宁可死都不从,就更生气了,提着剑,将我那三岁的妹妹……”

他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之后他又觉得无趣,就吩咐了另一个人,让他把我也处理掉,整个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我和那个人。”顾子衿抬手指了指脖子上的伤痕,“那人好像没忍心,他拿着匕首只在我脖子上轻轻划了一道,流了点血,就走了。”

“哼,我倒是希望他能直接杀了我,也好过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天守着仇恨度日。”

范落兰抚上他的肩,摇了摇头道:“不,只有你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会武功,去报官,那官府早就被收买了,当场就把我扔了出去。”顾子衿眼睛都有些肿了,“我是个废物而已,都是我,要不是我出来,我妹妹也不会死。”

“若不是你现在活着,我不会知道这件事,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你家的冤屈。”范落兰直接两手握住他的肩,迫使他转了过来,直视自己。

“活着才有希望。”

顾子衿应是将这段巨大的痛苦憋在心里很久了,从没向人吐露过,所以这痛苦便在心里扎根,越来越深。

而此时,那苦痛的种子似乎被面前这个女子一点一点的挖了出来。

随着眼泪,一起倾泻。

范落兰不禁将他揽在怀里,周围人声鼎沸、吵闹非凡,根本没人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顾子衿就在她怀里大声地哭嚎着,范落兰一点一点顺着他的后背。

当年的太平别院,她也是这样的。

范落兰看见顾子衿,就好像看见那时无助的自己。

淋过雨,便想为他人撑起一把伞。

顾子衿的哭声慢慢平歇,他将那些痛苦都发泄了出去,剩下的只有复仇的怒火。

“告诉我,薛家在哪儿?”范落兰松开了他,严肃地问。

“西边二十里,有处大宅。”顾子衿眼神里都是狠,咬着牙道:“薛三就在那。”

“屠满门,还是,只杀他一人?”范落兰问。

顾子衿听到这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家,人不少。也并非每个人都是错的。”他抬头看着范落兰的眼睛,“我想要他,还有那些开赌场、放高利贷的薛家人的命,可以吗?”

范落兰没有别的废话,只道:“可以。今夜我就动身,你,要去吗?”

顾子衿重重点了点头,“去。我要亲眼看到他死时的模样,我要看他忏悔。”

叶流云就在一旁不远处,一直听着。虽是大宗师,也看过这世间许多疾苦,可他终究也是人,对顾子衿的身世不自觉的有些心酸。他没阻止范落兰,当然,也没帮她。这件事,或许也是对范落兰历练的其中之一吧。

当晚,范落兰便身穿夜行衣,带着顾子衿来到了薛家大宅。她先飞到墙上,寻找着薛三的踪迹,等找到了他的住处,便让顾子衿来到墙那边等待。

薛三喝醉了酒,正揽着买来的青楼女子进了屋,欲行不轨之事。

范落兰悄声来到院子里,门外有两个五品剑士,范落兰没费什么力气,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两人,随后摸进屋里。

薛三正要享乐,就被范落兰拉住里衣后领,一把掀翻在地。床上的女子见状不禁要叫出声,被范落兰捂住了嘴,在她耳边轻声道:“离开这儿,要是出声,我不保证我的刀长不长眼。”

那女子拼了命地点头,见范落兰松手,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丝毫没管屋内躺在地上的薛三。

范落兰从床幔上随手撕下一块布,卷一卷就塞进薛三的嘴里,然后将他拎到柱子旁,用布条将他绑了起来。

薛三又惊又惧,可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声。

范落兰没再管他,翻墙出去将顾子衿带了进来,关上了门。

“还记得我吗?”顾子衿极力忍住自己想给他一刀捅死的心,咬牙切齿地问。

范落兰将薛三嘴里的布条拿出来扔到地上,随后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沉声道:“你最好别喊,不然你可能会死的痛苦些。”

薛三见到他眼皮子下的银光闪闪,便不敢造次,没理顾子衿,反而对着范落兰求饶:“大侠,这位大侠,他给你多少钱?我薛家三倍,五倍,不,十倍!十倍给你!你要多少钱都行,只要放了我。”

他讪笑着,范落兰只觉得作呕。

“回,答,问,题。”范落兰一字一顿,将刀刃又深入他皮肤几厘米,薛三只觉脖子处一疼,血液就流了下来。

“诶别别别!!!好,我我我回答问题,你别动手。”

薛三这下转头看向顾子衿,他使劲眨了眨眼,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不认识,我得罪过你吗?”

顾子衿气笑了,好好好,杀了他全家,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杀了那么些人,就和碾死几只蚂蚁那么简单吗?!

“不认识?我叫顾子衿,我娘叫许莲,我爹叫顾渊,你想起来了吗?”

“许…”薛三似乎是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个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时不是让人给这小子宰了的吗?!

“不是,你你你先放了我,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你爹是先动的手,对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我赔给你。”

“补偿?”顾子衿气红了眼,“你唯一能赔给我的,是你这条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我,”薛三愣了愣,随后又贱笑道:“后悔,当然后悔了。”

“那你就下去和我全家道歉去吧。”

范落兰听到这话,没等薛三再说什么,便将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咽喉,泊泊鲜血不断流出,他的声带、动脉皆被割断,薛三只能沉默地看着、感受着自己罪恶的生命慢慢流逝,在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一切都安静了。

顾子衿站在薛三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死去时扭曲的脸。

范落兰用布条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来到顾子衿身边。

“什么感觉?”

顾子衿眨了眨眼,他看了太久忘记眨眼,泪水溢在干涩的眼眶里,烛火的光将他的视线晃得看不清。

“爽,但是好像又没有想象的那么爽。”

“是啊。报仇是这样的。”范落兰叹了口气。“仇人死了,可曾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改变。唯一剩下的只有自己,和那些永不磨灭的记忆。”

“说得像你报过仇一样。”顾子衿轻笑了一声,偏头看向范落兰。

范落兰感受到他的视线,也回看过去,挑了挑眉,道:“我是有仇还没报。”她看着顾子衿的表情,也笑了笑,又看向薛三的尸体。“我的仇太多了,得一个一个报。”

顾子衿没说话,他抬手轻轻握住了范落兰的手腕。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这人啊,”范落兰俏皮地冲他笑了笑,“她善!”

顾子衿瞧着她被逗笑了,两个人在血泊里笑个没完,许是很多感情交织在一起。

“有病。”顾子衿道。

“你也不轻。”范落兰回。

那一夜之后,东夷城便有了个传闻,极富贵的薛家一夜之间所有儿子竟横死家中,府里的血流了满地,刷也刷不完。行凶者不得而知,但坊间传闻,是薛家作恶多端,老天惩罚了他家,断子绝孙。

曾经被薛家欺负过的人家知道后都高兴的不得了,甚至都买了炮仗庆祝。

范落兰听到这种传闻只是笑笑,薛家的女儿可都是好好活着呢,怎么能算断子绝孙?

顾子衿大仇得报,但无处可去。范落兰去求叶流云将顾子衿也收入门下,“这孩子太过可怜,读书又不多,自己一人实在难以生存于世,只求师父发发善心,给他一个机会。”

叶流云被范落兰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绷住,同意了这事儿。

从此以后,大宗师叶流云多了个外姓徒弟,范落兰多了个亲师弟。

在东夷城的一年半很快就过去了,范落兰也在其中突破到了九品下的实力,流云散手也几乎学了个透彻。

叶流云说她出师了,是时候回到京都,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顾子衿本来想和范落兰一起回京都,却被叶流云拦下,说他现在只学了个皮毛,不能随范落兰一起走,因此也只好作罢。

范落兰这七年时间和叶流云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冷漠不熟,到现在如同亲人一般。说真的,范落兰回京都还有些不舍,但她也只能暂放这些情感,有些事,她一定要回到京都去做。

七年之期已到,重返京都。

这章算是过渡章,但是东夷城那段给我写爽了,希望大家也都能看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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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北齐与东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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