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辞 第7章 瑶光镇

陵游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稳稳道：“属下遵旨。”

萧奕珩话锋一转，问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陵游这才松缓了紧绷的情绪，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疑惑的表情，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萧奕珩：“主上请过目。”

萧奕珩用莹白修长的手接过那只钱袋子，嘴角似有似无地扬起一抹弧度，无甚情绪道：“很好。”

“主上，属下不知您为何迟迟不回宫，如今时局动荡，文武百官这几日不见您上朝，已经颇有微词了。”陵游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说这番话，心已然悬了半截，但是萧奕珩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又如何？孤若一直在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怎么会露出尾巴？与其守着这半壁江山，不如孤退一步，引君入瓮。”

话是这么说没错，有几分道理，但是陵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江山是萧奕珩用尽手段拿命换来的，怎么现在连皇宫都不回了，天天在江湖游走？

最关键的是出门在外身上还不带钱，千里飞鸽传书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送钱来……

陵游自认跟了这个人十二年，依然没有看透他的心思。

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天际破晓，朝霞将云彩染成了金色。

离尘和萧奕珩继续按照星罗盘的指引赶路，朝霞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午的日光。

他们在正午时分赶到了名叫瑶光镇的一个地方。

根据星罗盘的指引，赤荒石应该就在附近。

起初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二人还以为这是一座繁华秀丽的小镇，但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明明是大白天，街上行人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脸上还都一副麻木的神情，萧奕珩想找个人问路都困难。

二人走了许久，发现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没有什么烟火气，甚至没有什么活人气息，整座小镇都仿佛浸泡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那种感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压抑。

萧奕珩道：“离尘，你说那只妖怪会不会就躲在这里？”

离尘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感受到妖气。”

有没有妖气不知道，反正萧奕珩先泄了气：“要不咱先找家客栈吧，我有点饿了。”

“……”

镇上的客栈大多都关着门，两人找了很久也只看见一家看上去有些老旧的客栈，想着只能凑合。

那匾额上的字已经模糊难辨，萧奕珩凭借着深厚的书**底依稀认出是“来福客栈”。

名字倒吉利，但是从里到外没哪一点跟这四个字沾边。

客栈里面的装潢跟门口的匾额一样，透露出年代的久远，桌子凳子都很陈旧，掉漆的掉漆，发霉的发霉，灯笼上全是灰，绿植一盆没有。

虽然陈旧了些，但是却意外的宽敞，萧奕珩大致留意了一下，客房挺多。

客栈里面的生意很冷清，老板是一位年纪大的老妪，她头发斑白，满脸皱纹，驼着背朝他们走来。

萧奕珩主动上前打招呼：“老人家，我们是来住店的，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肯定有，毕竟整座镇子都没什么人。

老妪似乎眼睛不太好，盯着虚空慢慢地回答道：“有的，请问客官需要几间？”

萧奕珩偏过头望了离尘一眼，后者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看我做甚？

片刻后，萧奕珩笑着说：“两间上房。”

“好，请跟我来。”老妪的声音苍老且喑哑，像粗砾的沙，行动也很吃力，几乎是慢慢地挪动腿脚，身后跟着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也只能放慢脚步。

路过庭院的时候，萧奕珩眼前一亮，因为他在这冷清的客栈中竟然看见了一棵桂花树，虽然不是很高大，但是结了很多桂花，庭院里也因此馨香四溢。

毫不夸张地说，这棵树比外面整条街都显得有生机。

“离尘你看！”萧奕珩满怀欣喜地指着桂花树道。

离尘瞟了一眼，语气极淡：“看见了。”

他不知道有什么可激动的，不就是一棵树吗？

老妪领着他俩来到楼上的客房，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又老旧，就一张桌子，两把凳子，还有一张床，除此之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老妪用沙哑的嗓音说：“就是这儿，你们随意。”

她本打算离开，挪了几步又停住，佝偻着补充道：“小店简陋，委屈二位了。”

萧奕珩爽朗地笑道：“没事儿，出门在外不讲究那些！”

老妪似乎应了一声，缓缓挪动沉重的脚步。

待她走后，萧奕珩关上房门：“离尘，你觉不觉得这家客栈怪怪的？”

离尘道：“这座镇子都透着古怪。”

“我也这么认为，你说那妖怪会不会就藏在附近？”

离尘似乎有些无奈：“把‘会不会’去了，他肯定在附近，否则星罗盘不会指引我们来这儿。”

萧奕珩干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想转移这个话题，遂一本正经道：“奔波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离尘没有说话，目送他离开了房间。待他走后，离尘才施展传音术跟远在落月城的离霜取得联系，将目前的状况汇报给了她，但并未提及有关陆泽的事。

离霜传达了玄阳道长的指示，让他顺着瑶光镇这条线索寻找赤荒石，末了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便结束了对话。

萧奕珩此去耗费了不少时间，当他再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离尘正在榻上打坐调息。

听见声响，离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人莹白的手中端着一盘糕点，面带微笑地朝他走来。

不等离尘开口，萧奕珩已然坐上了床榻，朝他这边微倾身子，右手递出那一盘糕点。

白瓷盘中放着几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表面碎碎地撒着桂花瓣儿，就那么星星点点地撒在上面，又铺了一层细细的花蜜，晶莹润泽，看得出下厨之人的用心。

萧奕珩盈盈地笑着：“离尘，尝尝我做的桂花糕，你一定喜欢。”

离尘清澈的眸中浮现出一抹亮色，对这句话感到诧异：“你做的？”

“对啊，新鲜出炉的，赶紧尝尝。”

在他的催促下，离尘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刚递到嘴边就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那味道似有似无，离尘咬了一小口，桂花香刹那间就萦绕在唇齿间，沁人心脾，口感软糯香甜，虽是很普通的糕点，但是蕴含着一份妙不可言的味道。

萧奕珩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离尘道：“清爽可口，你厨艺还不错。”

得到他的认可后，萧奕珩笑得更开怀：“其实我厨艺很一般，也就这桂花糕做得还行，你喜欢就好。”

“这世上糕点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只会做桂花糕？”

萧奕珩闻言，敛去了眼里的笑意，连语气都变得很寡淡：“那是因为……我小时候过得不好，经常吃不饱饭，恰好庭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每逢丹桂飘香，我娘就摇些下来给我做桂花糕，对于我而言，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娘做的桂花糕，只可惜——”

他话还未说完，离尘就皱了下眉头，抬手按住太阳穴，脸上的神情是极为罕见的痛苦。

在萧奕珩诉说往事的时候，他脑海里有根弦被狠狠拉扯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么一棵桂花树，但就是想不起来，反而头痛欲裂。

萧奕珩紧张道：“离尘，你怎么了？”

“我没事。”待缓过来后，离尘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朝他鬓边伸出手，萧奕珩不明所以，见他越来越近，心里还浮现出一丝暖意，最终，离尘微凉的手擦过他的耳畔，如微风拂过水面一样不留痕迹，萧奕珩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收回了手，并且轻飘飘地说道：“你头发上有桂花。”

萧奕珩嘴角抽了抽：“是吗？”

“嗯。”

“离尘，你方才怎么了？”

“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

“看你像是头痛，要不找个大夫瞧一瞧？”

“不用，我自己也略懂医术，没什么大碍。”

“好吧。”

“对了，我想去找那老人家询问一些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离尘道。

萧奕珩叹息似的说：“现在恐怕不行，我也想问她一些关于瑶光镇的事情来着，结果我在后厨前厅进出那么多次，根本没见着她的影。”

“她不在客栈里？”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按理说她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人，应该很少走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