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78章 飞升宴

伶伦手里果然提着一个小食盒，品相精美。

他进殿后先给沉冥行了礼，叽里呱啦一顿感谢神君放他进来看人。转头拉着扶疏嘘寒问暖，啰嗦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把食盒递过去。

扶疏躺了几天没吃东西，闻到香味顿时饿了，迫不及待抽筷坐在桌边，美滋滋开吃。

食盒第一层是桃花酥，下边放着栗子糕、山药枣泥和红豆饼，还附了一小碗参鸡汤，都是扶疏爱吃的。伶伦看他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道：“慢点慢点，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君大人饿着你了。”

神君大人在一旁安静品茶。

“我这不是刚醒，还没来及吃。”扶疏塞了满嘴，含含糊糊问，“对了，棣华怎么样了？”

“昨天醒的。他还在适应神仙这个身份，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伶伦把吃空的两层食盒收回去，“不过他说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等伤好了要亲自来拜你。”

“不用了，”扶疏呷了口汤，“顺手的事。”

“那可太不顺手了！”伶伦叫起来，“你这一趟险些把命都搭进去，说是他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吧？当时我们听到消息立刻赶来，一看都吓呆了！神君大人抱着你，满手都是血……”

扶疏赶紧给他打眼色：闭嘴！

走了个诸余又来了个伶伦，他的哄人之路道阻且长。

“瞪什么眼睛？你噎到了啊。”伶伦好心拍他后背，“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他忘了扶疏背上有伤，一掌下去没轻没重，痛得扶疏闷哼出声。

沉冥立刻起身：“别碰他！”

这一声说是吼都不为过，桌上茶杯一震，扶疏和伶伦同时呆住。伶伦吓得爪子悬在半空，连连点头：“啊……啊不碰，不碰不碰。”

“人也看到了，话说完就走吧。”沉冥的声音还带着余怒，“他需要休息。”

“哦哦好，走，我这就走。”伶伦手忙脚乱去收食盒。

扶疏还有一小块肉卷没吃完，正要夹，被伶伦一胳膊肘挤开，直接把盘子抢走：“神君大人再见！”

“喂，”扶疏举着筷喊，“我还有一口呢！”

伶伦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扶疏：“……”

“想吃的话，我让膳房再做十份。”沉冥重新坐下，“吃饱为止。”

扶疏讪讪放下筷子。顿了顿，小声补了句：“做桃花酥就行。”

“好。”

“多放点糖。”

“……好。”

这边沉冥刚吩咐下去，侍卫又急匆匆来通报：“玄英神君，青阳、朱明和白藏三位神君来了。”

扶疏颇为意外：“绝喧殿平时这么热闹吗？”

他本以为照沉冥的性子，除了公事之外，私下不怎么爱跟人打交道。

沉冥扶额叹口气，似是有些苦恼：“来看你的。”

话音刚落，桑源的热情之势已经冲破大门，穿过院落，转瞬挤进殿内。他看都没看沉冥一眼，直接凑到扶疏身边，心疼道：“小山主啊，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没？”

像是在看受伤的灵宠。

“……好多了，”扶疏往后让了让，“多谢挂念。”

沉冥指着斜对角最远的座位：“桑源，坐。”

穆清和怜水刚好进门，朝扶疏颔首示意，就近坐了。侍卫端来热茶，给几人分别奉上，又匆匆退下。四尊大佛镇在这里，没人敢多作停留。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桑源熟门熟路捞来个凳子，挨着扶疏坐下，“小山主，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扶疏支吾半天，试探道：“桑……水？”

穆清和怜水噗嗤笑出声。

“桑什么水，玉京没这人。”桑源十分失望，戳着桌布道，“你记好了，我是朱明神君桑源，桑源！掌管夏律的！”

“那么大声做什么，”怜水满脸嫌弃，“小山主伤的是后背，又不是耳朵。吵死人了。”

桑源指着她和穆清，又问：“小山主，那你记得他们是谁吗？”

扶疏歪头想了想，道：“掌春律的青阳神君穆清，和掌秋律的白藏神君怜水。”

“瞧，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穆清笑容和煦，“人家只是不记得你罢了。”

“我记性本就不好，”扶疏抱歉地笑了笑，“不是针对谁。”

“可我怎么感觉被针对了？”桑源偏头去瞪主人，“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教他的？”

“我教这个做什么。”沉冥悠闲端起茶盏，吹了口气，“反省一下你自己。”

桑源哼了一声，也端起自己的茶，苦口婆心道：“小山主啊，你可得警惕这个家伙。别看他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其实憋一肚子坏水。你若是不留点心，说不定哪天就被吃干抹净了。”

扶疏正从侍卫手里接过热腾腾的桃花酥，话只听进只言片语。

留点心？

留什么点心，桃花酥吗？

这个桑源也真是的，堂堂神君，还要和一个重伤初愈的人抢点心吃，弄得跟自己殿里没有似的。

扶疏有些不悦，边擦筷子边道：“不好意思，我留不了。”

沉冥拨茶的手一顿。

“桑源，你怎么总爱挑拨人家感情。”穆清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这人不地道。”

“确实不地道。”怜水掩着笑搭腔，“我还想在有生之年吃到绝喧殿的喜宴呢。”

扶疏：“？”

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呸呸呸！”桑源忽然窜起来，“我这茶怎么是清水，茶叶呢？？”

剩下几人各自看了看自己的茶，都道：“是茶啊。”

桑源寻思半天，眯眼望着沉冥。

“我也不知道。”沉冥耸肩，“人品吧。”

扶疏闷声笑。

从前怎么没发现，沉冥也有如此小孩子心性的一面。

好像还……怪可爱的。

“说到吃宴，”穆清接过话茬，“明晚的飞升宴，你们都去吗？”

扶疏问：“什么飞升宴？”

“每届飞升之人归位后，玉京都会为他们举办欢迎宴。”怜水解释，“如今棣华也醒了，天君便将宴席定在明晚。届时众仙都会参加。”

沉冥问扶疏：“你想去么？”

扶疏不爱这种场合，张口要答不去，话到嘴边含住了。

不去傻啊！

这不正是他能光明正大离开绝喧殿的绝佳时机？到时候众仙齐聚，觥筹纷杂，他若要偷溜去坠仙牢见文昌一面，谁会发现。

“闲着也是闲着，去凑个热闹也不错。”扶疏欣然答应。

沉冥打量他片刻，颔首：“好。”

……

飞升宴当晚。

白云叠嶂，人间秋色在夕照中泛着金光。青空之上，紫霄殿悬满花烛，辉映灯火接替了昼阳。众仙三五成簇，或是恭贺刚飞升的新仙官，或是与久别重聚的老友对谈，或是在熟仙的牵线塔桥下结识新仙脉，热闹得紧。

扶疏随沉冥一同入殿，沉冥与他低语了几句，就前往神君上座了。

扶疏逛了半圈，成功在仙堆中捞到伶伦，随后就瞧见伶伦旁边的棣华。他伤势显然已经恢复，原本纨绔的眉宇如今覆了仙气，倒是颇为倜傥。

“扶疏！”棣华也瞧见了他，兴冲冲招手，“坐这边来！”

“小扶扶？你居然也会来这种场合。”伶伦替他把凳子拉开，“绝喧殿是有多闷得慌，把你都给逼来参宴了。”

“没办法，诸余不让我出门。”扶疏吐苦水，“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出来透口气。”

“这几天一直在养伤，没来得及谢你。”棣华端来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先敬你一杯！今后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我自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有点过了。”扶疏笑着接下，“这杯酒，就预祝你仙途一帆风顺吧。”

二人对饮完毕，诸余恰好到场。众仙于是纷纷归座，等待聆听天君一贯无聊的开场白。

诸余扫了眼大殿，见扶疏也来了，而且气色不错，神情放松了许多。他扬声道：“又是一届仙官飞升，呵呵。”

“天君感念诸位过去为玉京所做的贡献，同时也欢迎新的面孔融入玉京，共护九垓安宁。”宸衷照例立于天君椅侧，滚瓜烂熟开口，“这几日，新任仙官都熟悉了各自职位，明日将正式就任仙职。今夜便请诸位尽情享用晚宴，不醉不归！”

话毕，众仙纷纷抚掌。

伶伦平日操练的小乐僮们应声而入，叽叽喳喳涌向大殿一侧，各自摆好乐器，欢快奏起仙乐来。虽不及伶伦所奏那般惊如凤鸣，但烘托热闹氛围自是绰绰有余。

自飞升名簿丢失之后，所有人心里都绷着根弦，直到今夜才彻底松开。开宴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仙都已喝到微醺，气氛比往日仙宴更欢。

诸余和宸衷耳语了几句，后者看了眼月色，直起身道：“值此佳时，光吃饭未免不够尽兴。近日恰好有仙官在凡间巡游，听来个有趣的游戏，诸位要不要一起玩？”

众仙闻言，纷纷抬首道：“好啊！咱们来玩游戏！”“正好吃饱了，来个游戏消遣消遣！”“难得聚这么多仙，又有新来的，顺便让我认认脸呗！”

扶疏还在闷头吃，伶伦拍了拍他：“别吃了别吃了，要玩游戏了！”

扶疏恋恋不舍置筷，玩游戏哪有吃饭有意思。

只见宸衷从袖兜里摸出个玉牌，抛向空中。玉牌悬停在紫霄殿正上方，随后逐渐扩大数倍，成了一面闪着白光的环形玉简，殿内各个角落均能看见。

“这玉简只要被注入仙力，就会有字迹显现。”宸衷解释规则，“注入仙力者，需要照着上面的指示，挑选一位仙僚来完成任务。被选中的仙僚，即是下一位注入仙力者。”

众仙交头接耳：“听起来很好玩啊！”“我没听过这种游戏，会有些什么任务？”“管他是什么任务，还有什么能难倒神仙的？”“只要别取我香火就成！”

“谁愿意来当第一位？”宸衷朗声道，“第一位参与游戏的仙官，天君赏三万香火！”

这话像冷水滴进一锅热油。

大家原本还在犹豫，一听有香火，霎时争先恐后起来：“我来，那必须我来！”“我玩游戏最在行，选我！”“我先举的手！选我选我！”

争了一大圈，最后竟是青乌凭着尖嗓门脱颖而出，成了第一个玩游戏的仙官。

小道士激动得脸蛋通红，抬手就给玉简注入仙力。玉简吸入莹光，缓缓旋转起来，上头逐渐显出几排大字：

任选一位仙僚，喂对方吃下一颗龙息椒。

“……”

青乌还在瞪着这几个字发愣，玉简“啵”的一声，喷出个鲜红的龙息椒来，正好落在他手上。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龙息椒的威名，在座各位都有耳闻。此椒所生之处，方圆百里野兽不敢接近，寻常凡人若是不小心舔上一口，马上会被辣到休克。往年仙宴，它从未在任何菜品里出现过。

青乌捧着龙息椒都觉得辣手，茫然四顾一圈，懵懵问：“谁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