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71章 野猎

扶疏被耳边凉气一呵，陡然惊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睡意霎时跑得精光，见沉冥盯着自己，耳垂通红：“我方才还没醒透，听岔了。”

沉冥看了他好一会，闷声低笑。

“……”扶疏一头雾水，“你又笑什么？”

沉冥刮他鼻尖：“你怎么这么好逗？”

扶疏微愠：“你耍我。”

“生气了？”沉冥捞来凳子，在榻边坐下，“那我赔罪。”

“你要如何赔罪？”扶疏抱起胳膊，“我消气可是很慢的。”

沉冥想了想，拿起小叉戳了块蜜桃，送到他嘴边：“吃点甜？”

扶疏瞟了一眼，别过脸：“不吃。”

“真不吃？”沉冥叹口气，“那我只能自己吃了。”

扶疏瞪他：“好没诚——”

沉冥趁机把蜜桃塞进他嘴里。

话被噎回去，扶疏本能嚼了两口，咽下：“唔……还挺甜。”

沉冥问：“消气了么？”

扶疏装模作样思索片刻，摇头。

“看来还不够甜。”

沉冥将小叉悬在盘上停了会，又挑起一块脆梨：“这个呢？”

扶疏张嘴接了梨，津津有味吃完，接着摇头：“也不对。”

沉冥干脆将瓷盘直接端来，挨个喂给他吃，喂一口，问一句。直到一大盘水果都见了底，扶疏这才满意砸砸嘴，伸了个懒腰，回味道：“现在差不多消了。”

“还真是难哄。”沉冥将空盘放回桌上，“看来我今后得注意些。”

话里裹着几层意思，扶疏一时没琢磨透。忽有人在院里吹了声口哨，高喊：“起了没？”

是棣华。

“这兄妹俩怎么回事，”扶疏嘀嘀咕咕掀被起床，“一大早就不让人安生。”

沉冥打开门，问：“何事？”

扶疏在后头慢吞吞理了理衣袍。

“打猎去啊！”棣华一身干练束衣，手里握着把弓，背着箭筒，“中元前府上要祭祖，往年猎物都是我亲自打的。刚巧你们来了，陪我一起玩玩呗！”

“打猎？”扶疏的起床气一扫而光，“好啊！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他听闻凡间时常有秋猎，都是些王公贵族才玩得起的花样，热闹纷呈，可惜玉京从未举办过类似活动。当下挤开挡在门口的沉冥，匆匆跑回屋里，将房门砰地一关。

沉冥：“。”

“你呢？”棣华招呼沉冥，“要换行头吗？我等你们。”

沉冥望了扶疏房门片刻，颔首：“好。”

……

扶疏再出屋时，已换了身箭袖窄腰丝袍，干净清爽。长发用绸带全数高挽上去，望着比平日少了几分风雅，却多了几分活泼，年纪也更小，颇惹人怜爱。

沉冥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将广袖褪了，换成银护腕。瞧见扶疏出来，眼神在人身上停了一瞬。

“怎么了，”扶疏低头打量自己，“不习惯吗？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不奇怪。”沉冥道，“好看。”

扶疏就爱听这话，美滋滋从棣华手里接过弓和箭筒，又主动递了一套给沉冥。侍卫牵来三匹骏马，毛色油光蹭亮，一看就是上好的配种。

“走吧！”棣华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去林场！”

然而马还没跑起来，礼云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横冲出来，张臂拦在路中间：“我也要去！”

三人同时勒马，险些踩到她。

马抖着头喷了口粗气，在原地不耐烦地转圈圈。

“你瞎凑什么热闹？”棣华握着缰绳，觉得奇怪，“之前也从没见你去过啊。”

“你管我。”礼云白了他一眼，“就是突然想去玩了，不行？”

“我的大小姐，你倒是早点说。”棣华无奈，“我就备了三匹马，没你的份。”

“你也没说你要叫别人啊！”礼云叉腰怼他。

“也对。”棣华左右打量片刻，伸手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带你一起吧。上来。”

礼云没搭理他，绕着三匹马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沉冥的马前，伸手一指：“这匹看着比较乖。我想坐这个。”

沉冥转头对棣华道：“我跟你换马。”

“哎不用不用！”礼云忙摆手阻止，“我哥这人不靠谱，说不定故意把我摔下去，我不放心他。我能不能和你坐？”

扶疏眯起眼，心里莫名不大痛快。

“你哥在你心中就是这种烂人？？”棣华更不痛快，“宁愿信外人，都不肯信我！”

“那你还不好好反思！”礼云没好气，“谁让你平日总欺负我。”

“行吧行吧！说不过你。”棣华急着去打猎，懒得跟她掰扯，“那麻烦你了沉冥。我妹没怎么骑过马，你帮忙护着些。”

礼云仰头问沉冥：“可以吗？”

沉冥看了她一会，面无表情道：“好。”

礼云兴奋地伸手。

然而手在空中举了半天，并没有动静。

礼云有些急了：“那你倒是拉我一把啊。”

沉冥：“你不会上马？”

“我他……”礼云差点要骂人，好歹憋住了，“……特别擅长琴棋书画。不过骑射什么的，确实不太会。”

沉冥点了点头，可算是伸手带了她一把，将人扶到身前，低声道：“坐稳了。”

礼云羞涩又乖巧：“谢谢哥哥。”

扶疏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打猎也没想象中那么有趣。

他一夹马肚，率先冲了出去，连个招呼都没打。棣华忙追他，跟在后头喊：“喂！你跑那么快，知道怎么走吗！”

扶疏头也不回：“那你快点！”

沉冥带着人，顾虑到小姑娘没骑过马，多少控制了速度，在最后一路尾随。

三匹马先后驰过大道，穿过草野，在夏暮的尾绿中疾行向前。耳畔凉风将扶疏吹得神清气爽，方才那点不快也迅速被抛之脑后。

多大点事，他想。

跟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

午阳高照时，四人来到城郊的一片深林前。

这片林场是义林王的私产，寻常百姓都不许入内，因此树广人稀。棣华纵身跳下马，挥着弓得意道：“别处打猎都要争抢，这里没人会来打扰。咱们今日能玩个尽兴！”

礼云撑着沉冥的胳膊，下个马硬是下得步履蹒跚。棣华上前接住她，随口抱怨：“真是的，又菜又爱玩。”

“能不能闭嘴！”礼云落地立刻狠踩他一脚，“就你话多。”

棣华痛得直蹦：“姑奶奶，你要死啊！”

扶疏将马在林边马厩中栓好，捋顺了毛，又给马槽添了几捆干草。见它们开始吃了，回身道：“林中野物多，说不好会伤人。礼云等会要跟紧点，别跑丢了。”

“跑丢活该！”棣华正跟她怄气，转身就朝林中走，“我才不带拖后腿的。”

礼云朝棣华的背影捏拳头：“鬼才稀罕！”

“你再气他，你哥就真跑了。”扶疏失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没关系，”礼云往沉冥身边挪了挪，“我跟着你哥也行。”

沉冥：“？”

扶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哦了一声，转头去找棣华了。

爱跟谁跟谁。

谁管得着。

棣华溜得比野兔快，转眼就瞧不见踪影。扶疏惦记着他的安危，也分不出神再去想后头两个人，一路拨枝踏草，想尽快找到棣华。

密林渐深，周边很快静了下来，温度也比外面凉上许多。扶疏转了一圈，四下无人，于是闭眸探出仙力，试图感应棣华的位置。

然而他把仙力铺满山林，只能探到沉冥还停在边缘，其他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棣华还未飞升，身上并无仙力，靠这办法找不到人。

扶疏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只能听到空旷回音。阴云遮了过来，他有些心急，不由加快步伐。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迅疾脚步声，正快速接近！

扶疏猛地回身，掌中已开始蓄力，待看清来人后，又赶忙撤下去。对方却趁机扑上来，一手捂他嘴，一手搂他肩，强行将人按到树干上。

扶疏唔唔两声，棣华赶紧比了个“嘘”的口型，往旁边一歪头。扶疏顺着他目光看去，一只野猪正与他们隔着几棵树，正探头在草里嗅着什么。

棣华没松手，凑到扶疏耳边，用气声道：“老远就听见你在喊，把猎物都喊跑了！”

扶疏没打过猎，平时山中动物也从不避着他，不知还有这忌讳。于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出声，让棣华先松手。

咻！

两人还没来得及动，耳边箭矢破空，不偏不倚插在野猪腰上。野猪受了惊，嚎叫着跌跌撞撞窜出一小段，倒头挣扎几下，不动了。

好箭法！

扶疏心中惊叹。

“卧槽，好精准的箭法！”棣华直接喊出了声，嗓门是一点没压。这声音震得扶疏耳膜发麻，抬手抵住棣华的肩，想把人推开。

沉冥的话音从侧方传来：“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