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47章 刀哥

小鬼王带着一群喽啰，穿过街市，来到一处甬道前。

甬道尽头是扇青铜巨门，门上纹印繁复，依稀可辨龙影。印痕处颜色偏深，隐有血痂。

小鬼王指使众鬼退开些，将掌心割了条破口，滴了血在门上。

鲜红色泽顺着印痕流淌，覆过陈旧血痂，在门上绽开一幅嘲风衔剑图。只是它口中的剑断成两截，掉落的剑身插在地上，看着像是座无字墓碑。

血纹骤亮！

伴着沉重摩擦声，青铜巨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密室。

“都搬进去，”小鬼王回身道，“把棺材在里头放好，你们就可以滚了。”

众鬼一阵应和，争先恐后把棺材都扛了进去，胡乱丢在地上，随后一溜烟跑不见了。小鬼王独自进了密室，等青铜门严丝合缝关紧实了，才回身审视这些棺材。

角落里，两只小鬼躲在暗处，屏息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小鬼王盯了棺材们许久，忽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衰。”他苦恼搓着头，自言自语，“刀哥让我招魂，可没告诉我这些尸体会发疯啊。现在倒好，跑了那么多，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扶小鬼戳了戳沉小鬼的肩，后者微一点头。

果然被他们猜中了。

小鬼王事先并不知道白凶诅的存在，稀里糊涂招了一波魂，结果白凶全跑了。他吃一堑长一智，这才把新挖的棺材全都锁在了密室里，防止悲剧重现。

“好烦啊，怎么跟刀哥说呢！”

小鬼王并不知道自己被视奸，旁若无人躺地打起了滚。他滚得还挺熟练，一鼓作气从密室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来来回回折腾老半天。

直到撞上一双靴尖，撒泼的势头才被生生止住。

“怎么又打滚，”靴子的主人嗓音含笑，“这回是闯什么祸了？”

“……刀哥？！”小鬼王吓了一跳，忙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角落里，两只小鬼绷紧神经。

这位刀哥也是黑衣黑靴，只是多了银锻的腰带和箭袖，此外没有任何能辨识身份的物件。身姿爽朗清举，容貌却被遮在镂银面具之下，露出的肤线苍白如纸。

“我若再不来，尸体怕是要跑空了。”刀哥的语气似乎并无责怪之意，“丢了多少？”

“额，原来你知道啊。”小鬼王讪讪挠头，“其实也还好……大概几十只吧。”

扶小鬼嘴角抽搐，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那就是上百只。”刀哥居然没被蒙过去。

小鬼王愣了愣，面露尴尬：“我已经派鬼出去找了，应该很快……”

“不必，”刀哥轻描淡写道，“已经有人找上门了。先接待客人吧。”

“啊？”小鬼王没懂，“什么客人，谁？”

角落里的客人默默叹了口气。

刀哥指尖一屈，凭空捏了团幽冥鬼火，将密室照得透亮发青。暗处两只小鬼被拢在了火光里，抬眼，刚好对上面具后一双诡眸。

“哟，造型还挺奇特。”刀哥居然笑了，“看来二位对我阴府颇有研究，化形这般缜密。”

“我去！”小鬼王大惊，“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缜密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看出来了。”扶小鬼摸了摸鼻子，直接忽略小鬼王，“请问阁下是？”

“不懂礼貌。”刀哥将鬼火抛开，“闯到别人的地盘，是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

鬼火落到一具棺材上，但它是冷的，并未将木头点燃。

扶小鬼盘算了一下，暴露身份倒没什么，但牵连到玉京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他摊手，“不太方便。要不你也别告诉我你是谁了，直接放我们走吧。”

刀哥笑吟吟道：“你觉得可能吗。”

“不太可能。”扶小鬼识趣地放弃了这个提议，“我就随便问问。”

“诶！等等。”小鬼王突然想起来了，“挖坟的时候，你俩不是也在吗？”

扶小鬼：“那还真是巧。”

“看来二位知道的不少，那就更不方便放你们走了。”刀哥缓步靠近，“死前真的不打算做个明白鬼？反正亡灵也要回阴府，我早晚会知道你们的身份。”

扶小鬼眯起眼。

鬼形会封印仙力，若真要打起来，他和沉冥必须现出仙身，透个底掉。他想了想，干脆捏了把身下人的肩，示意对方不要妄动，自己率先卸下了鬼皮。

“妈的，”小鬼王再次被震惊，“居然是你？？”

扶疏再次忽略了他。

“那就正式认识一下。”他撑着沉小鬼站直，“在下崇吾山主，这位是我的随侍。讲道理，你们这些尸体跑去崇吾山，不光把我的屋子砸了，还咬伤了我。我跟着它们想探个究竟，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并非有意冒犯。”

这么一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变成了他自作主张，彻底和玉京撇开了干系。

“崇吾山主？”面具后的眸光微动，“你是……扶疏？”

沉小鬼蓦地抬眼。

“嗯？”这回轮到扶疏惊讶了，“你认识我？”

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号还会传到阴府。

刀哥又问：“你爹是千岳大帝扶峦？”

原来是听过帝君的名号。

扶疏调侃：“你对我家谱就这么感兴趣。”

“山主说笑了。”面具下的声音恢复如常，“千岳大帝威名在外，阴府自然也有耳闻。玉京和阴府多年来相安无事，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翻脸。这些尸体，我可以解释。”

扶疏有点意外。

“好，”他煞有介事挺了挺胸，“说来听听。”

“阴府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在凡间挑选无后人在世的族墓，挖些陪葬宝物来扩充阴库。”刀哥慢条斯理道，“这一点，你可以跟天君核实。这次由于我们判断失误，错挖了玉京仙官的祖坟，才导致尸体变异出逃。实为抱歉。”

扶疏细一琢磨，合情合理。

青乌一族如今仅剩的血脉成了仙，凡间再无其他族人，在世人眼中已然绝后。小鬼王行事又大大咧咧，判断失误这种事，发生在他头上再正常不过。

“好，挖坟先不追究。”扶疏问，“招魂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怪他了。”刀哥在小鬼王脑袋上轻拍一巴掌，“早就叫这家伙钻研招魂术，他贪玩，一直不肯学。这次挖的坟里没有陪葬，他不想白费力气，就打算拿尸体来练练手。怎么说呢，只能怪这家伙倒霉。”

小鬼王：“……”

“拿别人的祖宗练手，怕是不太尊敬吧。”扶疏得寸进尺，“这些尸体是我同僚的家人，我得带回去。”

“好说。”刀哥居然一口答应了，“需要派鬼帮你们扛吗？”

“刀哥，”小鬼王难言震惊之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就你吧。”刀哥把他往前一推，“去，帮山主把棺材扛回去。”

小鬼王憋得脸通红，看起来要炸了。

“不用不用，”扶疏忙摆手，“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来。”

他早就做好准备，摸出腰间的铜罩，将密室内的棺材尽数收了去。

刀哥亲切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没有了，多谢。”

“那你出去之前，还是化回鬼身吧。”刀哥好心提醒，“免得被其他小鬼找麻烦。”

……

度朔山阴，桃木下。

沉冥刚搀着扶疏从树里出来，门神兄弟就拥上来关切：“二位事情办好了？”

“嗯。”扶疏点头，“多谢。”

“山主大人客气！”兄弟俩弯腰就给他鞠了个大的，“今后若有需要，随时吩咐便是。”

“……”

还真是不习惯。

告别了门神，扶疏一直绕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才问：“哥哥，方才那个刀哥说法，你怎么看？”

“单从挖坟一事来看，并无破绽。”沉冥重新将他背起，边走边思忖，“但布下歧舌那么大的局，肯定另有目的。”

“他虽未露出真容，但气度、举止、言谈都不令人反感，甚至隐隐有股将相之姿。”扶疏有些苦恼，“实在不像坏人。”

他满脑子都是小鬼王一声声“刀哥”，无意间摸到袖袋里的铜罩，才想起正事。

“青乌应该还在崇吾捡尸体，我们先回去找他吧。把祖宗还给人家。”扶疏习惯性夹了夹身下人的腰。

这一夹，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两腿间并不是小鬼的麻杆腰，非但触感结实宽厚，还有点弹。

沉冥同时停了步。

“你能不能……别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