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墨的梦里。
一个人影自高空坠入碧蓝的海中,海面上浪花起伏,细碎的白沫被冲到沙滩,又随海水褪去。
尽情畅想,他坠入了海中,好似回归大海温柔的怀抱里的孩子。
他的头发浸湿,宛若海藻般摇摆。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如水般沉浮。
阳光透过海面照亮了他,快乐与幸福应环绕着他。
但他只是闭着眼,任由身体不断下沉,阴暗逐渐吞没阳光,他像是无视了水压与氧气,一直沉入到了未被人类探索到的深度。
有人说,大海是浪漫。有人说,大海是冒险。对于他而言,大海是一张无底的嘴,吞噬了所有光芒。
安守墨睁开了眼。
四周并没有任何声音。处于漆黑一片的他无法视物,也不能走动,只是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镜头定格了般。如果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有名字,那一定会是“无为者”。
不知底的深海里,安守墨飘浮了好久,忽然,他感觉一股水流在推动着他。
远方,有一个明亮的轮廓在逐渐被勾勒。
那似是深海里的太阳般,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光芒。
而这个仅仅露出一点的轮廓就不知道有多大了。这是一个庞然大物,或许用行走在海底的巨人才更为合适吧。它每走一步,无数的水流因它的脚步而产生,这样一个让人见了就颤栗的东西,安守墨看了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它似乎是朝着自己而来的。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令人恐惧的黑暗在此刻被驱逐。
那耀眼的东西停在了他眼前几百米的地方。
他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自己心里说话,那声音是浩大而又深远的。
“你闯入了无人能到达的无底之海,小家伙。”
“无底之海?”
“看似静止的你实际上仍在下沉,你会坠入这片无底的海,沉沦在黑暗与寂静里。”
也许是眼下正在谈论着,安守墨并不感到害怕,而是有几分好奇。
“我早在以前就知晓了我的命运,对于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他的心里响起了一声嘲弄的轻笑:“人总是这样。你不明白的太多了,你看到的也太少了。作为来到这里的嘉奖,当你后悔的时候,只要你说一声后悔,我会给予你重返这个节点的机会。”
接着,安守墨看到一道白光划过,眼前的海被劈成了两半,再然后,好似玻璃被打破的声音响起。这古怪的情景一时让他反应不过来。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块碎片,不停往下坠,离破碎的时刻越来越近。
梦醒了。
自屋檐上滴落的水滴“滴答滴答”的响着,有些暗淡的光线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进了屋子。天空不再落泪,但今天是个阴天。
安守墨开了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十五分,去看看夏温柔醒没醒吧,再问问她要吃什么。
他穿着睡衣下了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开了门。
七点十五分的老房子寂静得只有雨滴声,由于开了地暖,安守墨还觉得屋子里有点热。他走过过道,来到夏温柔睡的客房门前,推门而入。
客房里很暗,没有一丝光线透露进来。夏温柔睡觉前有拉窗帘的习惯。躺在床上的她面容安详,走近了还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只是她的睡相很不好,被子有一半在她身上,有一半在地上。
他将被子给她掖好,再晃了晃她的肩:“醒醒,早餐想吃什么?”
夏温柔的睫毛眨了眨,有一丝清醒的她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咕哝道:“随便买点……”
安守墨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他是步行出门的,地上有些湿,空气是寒冷而又无孔不入的。自天空之上透出的光芒并不让人觉得温暖,但人们的生活的齿轮并没有因此停止运转。
他看见骑着电动车的人驶过马路,他看见人们都穿起了厚实的衣服,他看见早餐铺里冒出的腾腾热气。
他搓了搓有些红的手,又两手贴近脸颊,呼出一口暖气:“老板娘,两笼小笼包,两瓶牛奶,打包带走,二十二是吧?”
忙着手上的活儿的老板娘应了声便不再作答。
安守墨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静静注视着围在案台前的人们。他看到一个年长一点的小女孩牵着年幼的弟弟朝早餐铺跑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目光始终追逐着这两个好动的孩子,嘴里还抱怨道:“你们两个给我跑慢点!”
一旁,还传来了老板娘有些大的喊声:“两笼小笼包好了!”
安守墨没听到,直到老板娘将打包好的小笼包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他才意识到东西好了。
他提起袋子,拿过牛奶和吸管就迈开步子离开了。
安守墨回到老房子,他把早餐先放在餐桌上,又去夏温柔的房间喊她起床。
一进房间,他的右眼不由得一跳,之前刚给她盖好的被子又被她一脚踹了。不过屋子里开了地暖,倒也不用像在南方一样担心她冻着。
临远在北方。安守墨幼年在临远长大,少年时被爷爷接回南方的家。南方的冬天可不像北方一样开地暖或者开暖气,一条棉被就够了。
他坐在床边上,用手晃了晃夏温柔。
睡梦中的夏温柔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头翻个身,又用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夏温柔——”
“嗯……”她轻轻地哼唧了一声。
“醒醒,起床吃早餐了。”
夏温柔没有反应。
于是安守墨好心地打开她的手机,为她设置了起床闹钟。闹钟音量调至最大,每间隔五分钟响一次,一共有六个起床铃。可以预想的是夏温柔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绝对不会睡得安稳了。做完这些后他就下了楼,准备享用早餐了。
吃小笼包,他习惯沾着醋吃。他不紧不慢地夹了一个小笼包,轻轻地沾了下醋,塞进嘴里,细嚼慢咽着,感受着紧实的肉与醋混合在一起的口味,再不时地喝一口牛奶。而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从楼上传来的歌声,这还是他喜欢的歌手唱的歌。
她应该会很喜欢吧?
突然,美妙的音乐消失了——几乎是同一时刻的——楼上响起了如怒雷一般熟悉的声音:“安守墨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安守墨抬头,笑着看她穿着睡衣走下楼:“快点过来吃早餐,我买过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你要是还不起床,再热一下的话口感就不好了。”
还未近身,夏温柔的怒气便消了几分,不过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在走近他之后敲了一下他的头:“叫你以后还敢打扰我睡觉!为了补偿我,今天你最好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好玩地方都带我去一趟。”
“快吃吧。”安守墨催促了一声,脑中却在思考临远市内好玩的地方。
电影院?最近没什么好让人期待的电影。能去的也就游乐园,公园,可大冬天谁去外面玩啊?早上就待在家里,中午带她去一家他去过的网红餐厅吃饭,吃完还可以去附近的面包店买面包,这样的话一下午就陪她去逛街好了,晚上倒是可以带她去自己驻唱的酒吧玩,不过酒吧里的熟人见了她之后估计就要打趣他了,毕竟平常来酒吧的女生有不少是冲着这个酒吧的驻唱歌手是帅哥的名头来的。
夏温柔边吃边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样子:“想什么呢?”
“没。早上就待在家里吧,下午带你去逛街,你还没好好来临远玩过。”
夏温柔看了他一眼,那水光潋滟的一瞥让他的心忍不住停了一拍。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她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因此,他需要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才能让她发现不了。
“好。”她答应下来。
安守墨起身把垃圾扔到厨房的垃圾桶,调整好心态之后又重新坐在了夏温柔旁边。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看了一下来电人,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喂。”他先开口。
“守墨吗?”电话是外放的,夏温柔能听到声音。她放慢了嚼的速度,静静听着。
“嗯,是我。”
“你姐过半个月要结婚了,请假回家一趟吧。”
安守墨不自觉地皱着眉,他和这个所谓的姐姐的关系从小就不好。
上次母亲打电话说订婚的时候他就没去。
安守墨没有出声。
柳舒云继续说道:“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的,要是你爷爷还在,肯定又会说我没管教好你们两个了。”
“好吧。”安守墨勉强答应下来了。
“最近在临远过得怎么样?我寄了点包好的饺子还有奶奶做的咸菜饼给你,过两天应该会到。”
“还挺好的,都没什么问题。”
生计上他能自己养活自己,尽管谋生的地方会为传统一点的人所不齿,可没什么好丢人的。
社交上,学校里他没认识能交心的朋友,反倒是驻唱的酒吧有一群真性情的朋友。
一切都很好,一切他都能应付得过来。
“那我就放心了,要是缺钱就说,别自己硬撑着。”
“我知道的。妈,那我先挂了。”
“好。”
随着手机被收起,安守墨发现夏温柔一直看着他。
“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夏温柔的两手搭在了他的脸上,像拉面皮一样扯着他的脸:“不要想那些了,我陪你一起去。”
她知道他跟家里的关系不好,但他没有告诉她太多。
“那跟你扯我脸上的肉有什么关系吗?”
安守墨问。
“就算没有也要有啊,我想,就扯一下。你不会那么小气吧?连让我碰一下都不行了?”
“呸,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碰一下?你的……手现在还放我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