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鱼 第1章 第一章

窗外下起了大雨。

安守墨泡好了一杯咖啡，他两手握着瓷杯，咖啡飘来的香气入鼻，掌心传来的温热让他在这场雨夜下感到些许暖意。

他搬了把椅子到窗前，拉开白色的窗帘，推开了一点窗户。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场久违的雨。临远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安守墨很喜欢雨天，他的脸和头发迎接透过窗缝吹来的凉风，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雨声滴落，光滑的玻璃沾染上圆形病毒，宛若分裂的孢子，又似是随风飘舞的蒲公英，纷纷扬扬的。

一点一滴，无差的，这片天地被不知多高的乌云覆盖了，抬头不见明月，只见这一界的土地被侵染成雨色。

他也仿佛化作了有声无色的雨，忘了过去的纷扰，只是滴落，滴落，以一去不复返的姿态毅然决然地滴落。

心本无相，相由心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几分钟，安守墨觉得自己接受了雨水的洗礼，心情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大地，舒缓多了。

手心里捧着的咖啡杯传来的余温提醒他尽快饮用。他一手拿起杯子的握柄，浅浅地喝了一口，咖啡的醇香在口齿间流芳，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今晚他本该要去酒吧当驻场歌手，但因心情不佳，便与关系不错的老板娘告了假，老板娘在电话里殷勤叮嘱他平日里少喝酒，多注意身体，别小小年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也是奇了，酒吧的老板娘劝人少喝酒，就跟抽烟的劝人戒烟似的。

他平日里是不碰酒的，但若是有人来请，他也来者不拒。

来酒吧玩的女生总因他的容貌和歌喉经常请他喝酒。他每晚只喝一杯，因这些请酒的女生，他也和吧台调酒的哥们相熟，那哥们总是擦着手上的杯具，带着调笑意味调侃道：“今晚安公子又想喝什么酒啊？”

安公子则是酒保哥们对他的打趣，只因每晚总是有不同的年轻姑娘请他喝酒，有不少人都好奇他是否名草有主。

但他只是喝酒，没有女孩能与他相熟，大部分只是有一酒之缘的酒客罢了。偶尔无人请的话，他就自掏腰包，买上一杯酒，在唱完几首歌后静静坐在台下喝着。这样瞧去，那年轻的外表下似乎有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更招人喜欢了。

许是今晚的夜过于寂寥，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聊了，好在手机还能打发些时间。他刷新了一下资讯。

滴的一声，他关注的同城风光摄影博主“Zeno”发布了新的推文。

这次配上的文案的风格不再是“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般显得文艺范儿，而是一个人像是与朋友推心置腹般的恳切。

“偶然在临远的十字路口遇到了这么一个姑娘，也许是缘分吧。我上前征得她同意后拍下了这么一张照片。她是很聪慧很有涵养的姑娘，听到我提出拍摄想法的时候也没有很惊讶，只是那么一站，无需点拨与配合，照片就成了。”

灰寂的城市中，如同墓碑般屹立的高楼间，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最亮眼的不是路过的行人，也不是行驶而过的车辆，而是一抹白衣倩影。那人儿穿着汉服，宛若现代城市里游荡的孤魂，她侧颜对着镜头，嘴角微扬，让人想起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她是格格不入的。

车灯自顾自地照向前方，路上的行人偶尔会投来好奇的一瞥。

她是孤独的。

没有同伴，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是美极的。

她一手撑着把黑红相间的油纸伞，黑红自古就是代表尊贵的颜色，姑娘撑伞，宛若在等待着什么。那微笑为姑娘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她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藏着一川秋水，只是这笑，细细思来，并不是出自内心的笑，而是带点幽幽的惆怅。

谁也不知道姑娘的心绪，安守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个风光摄影博主会发这样一张照片。

美则美矣，可惜这条推文的评论区让他失了兴趣。

“求小姐姐微信。”

“同求。”

Zeno亲自在评论区里回复说：“这姑娘不打算出名，大家就放过她吧。”

而另一条评论让更多人瞩目。

“这不我们学校的美女嘛？？？”这条评论底下有几十号人回复。

“兄弟，求小姐姐微信企鹅。”

“跪求，哭泣（表情包）×3。”

“啊啊啊啊，磕死我了！姐姐的颜太好磕了！！！呜呜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追逐美好的事物不是很正常么？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网络上的人浮躁到了极点。

或许网络是块自以为的遮羞布，即使打上什么样的标签都无人在意，就仿佛是一场属于狂热者的狂欢。

打发了一会儿时间，安守墨才发觉过去了半个小时，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刷了这么久的资讯，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他喝完有些凉了的咖啡，洗了杯子后仰躺在床上。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窗外依旧下着雨，雨声催眠，他关了手机，任由雨声包裹了他。

他闭了眼，准备将意识沉入雨声里。

忽然，一阵歌声在他脑海里回荡。

“Sankhe in khuli ho ya ho band。”

无论你的眼睛是张开还是闭上。

“Deedar unka hota hai。”

你都会梦见你所爱。

“Kaise kahoon ma in o yaara。”

我该如何告诉你我的爱人。

“Ye pyar kaise hota hai。”

爱情是怎样发生的。

曲声欢快，节拍清脆，他很清楚的记得这首歌是她和自己一起听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Ankham Khuli。”

终点站驶向临远的动车上，夏温柔睡醒了，她戴上蓝牙耳机，看着播放的歌曲的歌名，尽管外面下着雨，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此时正直秋冬交替之季，天气虽然转冷，但依旧挡不住她一颗火热的心。

她点开手机里的联系人，目光投向了“我”下面的那个名字——“墨”。

她可是请了假特意来临远找他玩呢。她的大学在南方，临远在北方，来前她看了临远的气温，特意准备了一番后便赶往动车站乘坐这趟时长八小时左右的动车。

妆是下午出门前匆匆化的，也不知在她睡着后有没有瑕疵。

她起身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确认了妆容。她本就生得明艳，远瞧着便是一团天上落下来的火，近看呢才发觉这是一束红得过了头的玫瑰。化妆一事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她还是想让自己显得更好看一些。

倒也不是不自信，而是她夏温柔出马，哪个男的不纳头便拜？

她细看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妆，确认无误后给自己补了下口红，再瞧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便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到了夏温柔这儿，那就是老娘要你们的视线都注视着我，就是要那种嘴合不拢的感觉。

打开手机，瞅了眼时间，时间刚好是八点整，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干嘛，想着想着，她就直接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电话接通。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你在干嘛？”夏温柔手心攥紧了电话问道。

男人的声音低沉，甚至还有些沙哑：“刚睡醒，怎么了？”

“睡多久了？”夏温柔关切地进一步追问。

“没一会儿，你电话打过来我就醒了。”安守墨如实告之。

“等会九点半来动车站接我，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

男人笑了一声问道：“最近不是没节假日么？”

“要你管？！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夏温柔微怒，音量不自觉地拔高，惹得周围的人将视线投向她，她尴尬地别过脸对着车窗，“都怪你！害得别人都看我！”

他的笑声透过电话传递到她耳畔，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似的。

“好——我知道了。”安守墨回道，“那我挂了？”

“你挂吧。”夏温柔说道。

随着电话挂断的嘟声传来，安守墨开了灯，明亮的灯光洒满房间。

他站在窗边，开大了窗，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又将窗合拢，他想起了一周前气象台发布的史上最早寒潮预警，不知道她衣服带够没，也不知道她能待多久，索性再晚些便换身衣服去接她。

时间缓缓流逝。

安守墨洗了把脸正准备出门，他提前预约好了网约车，穿好鞋子提了把伞便出门了。坐上车，报完手机尾号后，车辆载着安守墨离开了他的老房子，驶向了临远站。

中途，安守墨打了个电话给夏温柔：“动车几点到？”

“九点三十五。”

“好，挂了。”

现在九点十分，到动车站的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另一边，动车上的夏温柔啐了一口安守墨，这死人！打了几秒就挂了，搞得她跟抄作业的答案一样！

车子缓缓驶向动车站，安守墨已经透过车窗看到了大大的三个字“临远站”。随着司机将车停在指定地点后安守墨就撑开伞下了车。

雨相较刚下时的雨，更大了，宛若玉珠砸地，蹦弹的同时不忘发出声响，伞面上满是它们调皮的动静。

而顺着伞面滑落的珠子汇成切割空间的雨幕，将撑着伞的人们化作一座座遥遥相望的孤岛。

或许冷空气已经渗透了临远，连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一份冰冷在蠢蠢欲动。

他今晚的穿衣风格是all black，穿着黑色圆领针织衫，外罩一件黑色长大衣，大衣是双排扣的，很好的凸显了他腿长人高的特点，裤子是宽松的西装裤，脚踏一双马丁鞋，走起路也是大街上十分飘逸的男仔。

刚下车的他迈步向动车站的出口走去，他看见明亮的灯光驱逐了黑暗，也看见车辆远去溅起的水洼，而此刻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与动车到站的时间相差五分钟。

“我在出口等你。”安守墨在电话接通后对夏温柔说道。

“好，快到了，你等我一会儿。”

“嗯。”

电话安守墨没有挂，夏温柔也没继续说什么。他看着行人提着行李箱进了入站口，心中莫名的升起一种焦躁和期待混杂在一起的感觉。

上次见夏温柔是什么时候？

大半年了吧？

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在高中的时候，他们俩可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有夏温柔的地方必然有安守墨——这是高中听说过他们的人的共识。

如今上了大学，聚少离多。他仍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和她一起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快乐。

时间悄悄从安守墨的回忆中溜走，直到一旁传来动车进站的声响将安守墨惊醒。

等会就能见到她了。

那颗融入雨声中的心竟像野草被一缕火苗点燃般悸动着。

“我到了。准备下来了，你等我会儿。”耳机里传来夏温柔的声音。

“好。”他应了一声，低头又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没有脏的东西粘在衣服上。他又失笑一声，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呢？自己什么样子是她没见过的？

动车的车门打开，所有乘客下了车，往出站口走去。夏温柔没带包，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乘着自动扶梯到了一楼。

她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外走，过了安检后，正式出了站，她感到一股寒气直直地向她袭来，临远还在下着雨，这雨是寒冷而又无情的，它只是自顾自地落下，并不会因为人们带不带伞而给予优待。

“你在哪儿？”夏温柔对着电话说道。

“你出来了吗？”安守墨问道。

“我出来了，你呢？”

“你站在原地不动，我来找你。”

“好。”她乖巧地答道。

没过多久，夏温柔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先是瞧了一眼他的脸，接着下意识地笑出来，她就是忍不住开心。

夏温柔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安守墨面前。她今天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外套一件驼色大衣，内搭翻领的水蓝牛仔衬衫，一条深蓝的牛仔直筒裤，棕色的皮靴。

她的脸一如既往的好看。她有着标准的瓜子脸，闪烁着明光的眼眸，高挺如峰的鼻梁，以及一抹红润的唇。她的头发是烫过的，上次见面时她还没烫头发，她就这么披散着长发，笑着看着他。

安守墨觉得夏温柔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她好像是他世界里最美丽的女郎，只是看着她，所有烦恼都会被忘却，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他的心底升腾。

“临远太冷了，穿那么好看想干嘛呢？”

“嘿嘿。”夏温柔听他这么说，笑开了花，看来暂时要风度还是正确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跟他抱怨，“临远好冷啊，我们快点打车回去吧。”

“不住宾馆？”

“明知故问！我和你的关系还用得着那么见外吗？以前又不是没在你家睡过，真烦人。”

“好。”看她抱怨的样子，他满怀笑意地说道。

安守墨约了车，自然地接过夏温柔手里提着的行李箱，行李箱有些重，他边撑伞边问她：“你行李箱放了多少东西？”

伞很大，供两个人避雨是绰绰有余。

“没多少，带了几套衣服和一点零食就来找你了。”

两人肩并肩走着，忽的，夏温柔很自然地挽住他撑伞的那只手的手臂。

安守墨停了一步转头看她。

他们俩认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确定关系，但周边认识他们的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情侣。

夏温柔转过头与他对视：“走啊，都快要冷死我了。”

她的表情很自然，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怎么停下了。

这女人。

啧，叫她要风度不要温度，活该！

他们上车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两个人都坐在后面，安守墨把雨伞放好后听夏温柔在聊她最近的事。

她说她哥最近跟家里人说谈恋爱了，瞒了挺长时间的，用她的话说就是最少一年起步。她又说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想吃辣的，也想喝酒。

你不要看她外表光鲜亮丽，看上去是个走路带风的女娃，实际上她是一个酒罐子。嗯，跟兄弟一起聚餐，把所有人喝趴之后自己还清醒的货色。

照理说也是奇了，她的酒量居然比男生还好。虽然她爱喝酒，好在没有到嗜酒如命的地步，平常也就是小酒怡情一下的量。

安守墨问她：“你现在饿了吗？”

夏温柔瞥了眼自己的肚子，空荡荡的：“饿了。”

“回去如果早的话给你买点夜宵，家里有啤酒，喝一两瓶就够了。”

“好。”

本文不会给章节取章节题，如果有，那一定是那段剧情很关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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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