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我听人说前些日子有人在城边见到一尸首,你说……会不会就是那人杀的。”
徐叔见着陆瑃,主动向她提起这事,又将那日的几枚铜钱拿出来。
他小心保存着,并未将其上的血迹擦去。
陆瑃正同徐果说笑,一听见徐叔提起这事,脸上的笑顿时消散。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官府正在查吧。”
她说着,又偏头朝徐果笑笑,想要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元人出现在洛州城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定会引起恐慌。
“那要不要将这些铜钱送到官府?”徐叔将手中的几枚铜钱颠了颠。
陆瑃不想让他们惹上这件烂摊子。
“还是不要,仅凭几枚铜钱,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那人已经被官府捉住,如今恐怕正在牢狱受审。”
刚说完,陆瑃才意识到自己说出那人就是凶手这件事。可话已说出,她不能收回,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他们不会有所怀疑。
“原来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他又松口气,“幸好被捉住,否则我真不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祸来。”
听见徐叔这么说,陆瑃也松一口气。
想起那日的事,徐叔仍有些后怕。
“陆姐姐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徐果突然问一句。
只这一问,陆瑃瞬间哑然。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些日子常在外面买菜,摊贩知道的多,我便跟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些。”
她找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
“也是。”
两人也不觉奇怪。
“诶?”徐叔突然想到什么。
“这些日子怎么不见陆姑娘身边那人。”
自那日后,徐叔已很久没再见何绍,往常他都是会待在陆瑃身边的。
徐果率先回答:“他在陆姐姐家里。”
“他受了伤,不便外出。”陆瑃解释一句。
徐叔有些担心,“受伤?那他现在可好些?”
“他已修养近半月,好了许多。”
陆瑃心里暗自庆幸徐叔没再问何绍是如何受的伤,否则自己又得当场编个理由蒙混过去。
“陆姑娘也不早说,不然我肯定会去看看他。”
“徐叔客气了,徐果这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忙,我都没来得及谢呢。”
陆瑃看一眼徐果,这孩子一脸得意,她没忍住笑。
“那大人和陆姑娘你……是什么关系?”徐叔一脸笑意,没忍住多问。
什么关系?
陆瑃微微有些发愣,“我和他……”
“是夫妻?”
徐叔抢先一步说出来。
“是,只是我们现在还未成婚。”她的声音很小,耳畔也不自觉地烫起来。
“那陆姐姐什么时候和他成婚?”徐果一脸天真无邪。
这个问题倒是将陆瑃难住了。
“还没商量好。”
她回去得问问他。
“那就等候陆姑娘和他的好消息了。”
陆瑃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连连含笑点头。
天色渐暗,陆瑃想起今日是有事要请徐果帮忙的。
“陆姐姐,你要我做什么?”
虽然不知究竟要做些什么,可徐果依旧跟在陆瑃身后,随着她往前走。
陆瑃忽地停步,徐果差点撞上,“我要你帮我拦一个人。”
“拦谁?”
“卢子萧,也就是让你传信的人。”
灯火通明,酒楼内也是热闹万分。
陆瑃并不确定卢子萧会在里面,毕竟他的堂哥才死不久。若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恐怕不会在外花天酒地。
可陆瑃觉得,他不是个有良心的人。
酒气深重,陆瑃忍不住掩鼻。
“陆姐姐,是不是那人?”徐果扯扯陆瑃的袖子,又朝不远处在人群中划拳喝酒的人指了指。
陆瑃一望。
他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酒拿来。”
陆瑃抱着酒坛,闻一闻,忍不住拧眉。
她不是个会喝酒的人,可这酒一闻她便知是个烈酒。
徐果将卢子萧引入雅间,他刚进去,徐果便瞬间将门关上,自己守在外面。
卢子萧虽是醉的,可他不是个傻子,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
可门关得牢,他根本打不开。
“你就是卢子萧?”
陆瑃脸上掩着一层纱,只露出眉眼来。
卢子萧回头望去,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是谁?”
陆瑃莞尔一笑,“我想请你喝酒。”
说着,她便坐下将酒盏中斟满酒,垂头抿一口。
这酒太辣,还有些涩口,陆瑃实在欣赏不来,可为了不让卢子萧起疑,还是拼尽全力装作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她为他倒上一杯,又将自己手上那杯喝光。
见她喝下,卢子萧也不再怀疑,慢慢走到陆瑃跟前,接过她手中酒。
一饮而尽,他眉目舒展,只觉酣畅。
“这酒,可好?”
卢子萧挑眉,话语间既是醉意又是笑意,“姑娘所赐之酒,怎会不好?”
陆瑃咽咽喉,一脸呆滞。
他还真是有些厚颜无耻。
“呵。”
她轻笑一声。
“公子喜欢,那便是最好。”
眉眼似笑非笑,陆瑃同他演起来。
卢子萧脸上红晕更深,挑手将陆瑃面前的纱掀起一寸。
陆瑃往后一退。
“公子就这么想见我容颜?”
卢子萧又喝下一杯酒,“姑娘眉眼如纤凝,这纱下,定是天仙容貌。”
陆瑃垂眸笑笑,他还真是油嘴滑舌。
不过这话,她倒是爱听。
她将酒坛推到卢子萧跟前,“公子将这坛酒喝下,我便将面纱揭下。”
一听这话,卢子萧也不顾形象,举起酒坛就是喝。
一坛酒下肚,他更醉了。
“姑娘现在可以让我看么?”
若是往常,一坛酒他是不会醉的,可在此之前,他已喝了不少酒,已然接近极限。
“当然不行。”
卢子萧有些恼,却还是克制住。
“在这之前,公子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现在正是时机,若再不问,卢子萧恐怕要睡过去。
“姑娘问吧。”
“这几日啊,我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个女子说自己被人杀害,她还让我来找公子你。我若不来寻公子,她便不会放过我,我怕得很,公子可一定要来帮我啊。”
陆瑃说着,又掩面拭泪,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姑娘只怕真是天仙,连说的话都这么玄乎。”
“公子不要再打趣我了。”
“那姑娘要问些什么?”
陆瑃收回脸上虚假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公子可还记得去年在扬州,有位姑娘坠入湖中?”
卢子萧眼神有些飘忽,“姑娘为何要问这个?”
“这都是梦里那位姑娘告诉我的,她让我一定要问问公子你。”
他有些支吾,“我……”
“公子一定要帮帮我啊。”
陆瑃挤出几滴泪来,吸吸鼻子。
卢子萧一下子软了心,“这事,我自然是记得的。”
“那公子能同我说她是如何死的么?”
“这……”
他有些不想说,可看着陆瑃梨花带雨的样子,也顾不上太多。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重要。
陆瑃一下子来气,可为了再套他的话,不得不忍住心中的怒意。
“那她为何会死?”
“她自己跳湖的,这可不能怪我,都怪她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听了不该听的话。”
卢子萧后背一阵发凉,恍然想起之前在药铺见的那人,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陆瑃有些心急,大脑一阵眩晕,“她看了什么?她又听了什么?”
“我伯父和乐阳侯,不知她怎会出现在那,将他们说的话全听进去了。”
卢子萧已醉,并未察觉到这件事不能外传。
卢丰与乐阳侯?
陆瑃蹙眉,自成州一事后,乐阳侯便被贬为庶民,一年过去,这个称号显然有些陌生。
他们的对话之下,恐怕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而这些事,一定非常重要。
她再追问下去,“什么话?”
“好像是关于成州的,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因为她听了这些,你们便要置她于死地?”
陆瑃攥紧拳,眼底怒意难藏。
卢子萧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姑娘想问的已问,现在可以将纱取下么?”
他伸手就要去取。
他现在竟还想着这些。
陆瑃站起来,朝他狠狠扇了一耳光。
被她一扇,卢子萧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陆瑃早已开门离开了。
陆瑃已不清楚自己在酒楼待了多久,与徐果出来后夜色更浓。
她将徐果送回家,又独自一人回去。
何绍坐在榻上,“你回来了。”
陆瑃有些诧异,他竟没问自己去了哪,又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刚才,找了卢子萧。”
她主动将这件事说出口,她不想再对他有所隐瞒。
陆瑃向他走近,“今夜,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何绍闻见她身上的酒气,“你喝了酒?”
“是,可是我没醉。”
“我的伤好了很多,不疼,也……不怕会被扯开。”
他没直答,可陆瑃已然领会。
陆瑃洗漱一番,身上的酒气也散了许多,更多的则是肥皂的留下的清香。
她将灯烛吹灭,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身侧人始终沉默,陆瑃能察觉到他的无措。
她向他凑近,将他手拉住。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些许反应,陆瑃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我有很多话想要同你说。”
她主动打破这片宁静。
“我……听着。”
“今日在酒楼,我从卢子萧口中得知,成州一事早在我回京两月前便已被卢丰知晓,卢丰与乐阳侯也曾私下里论过。”
“卢丰?”何绍皱眉,成州一事竟也与他有关?
“对,这都是我从卢子萧口中套出的,不过再细的,我不知道。”
“这已经够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事想要告诉你。”
陆瑃侧过身,看着他。
何绍偏头与她目光相触,“是成州么?”
“不是,是我。”
“其实我……是个怪人。”
说完,陆瑃便将自己整个人藏在被中,眼睛也有些发酸。
离得很近,何绍不难察觉到她的悲伤。
他慢慢挪动身子,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若是觉得难,那便不要说。”
他的声音很轻微,可这一句,若轻风拂尘,扫去陆瑃心里的酸痛。
“可是我想说。”
“那我便会听着。”
陆瑃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一千年后。”
何绍有些沉默,他并不能理解陆瑃的话,只觉有些迷茫。
“一千年?”
她突然有些恍惚,“是,一千年,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一千年以后是什么样子?”
陆瑃想了想,“那是个民有所居,人人平等的时代,而那时的我,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无比幸福。”
“那还真是个好时代、好国家。”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说着疯话?”
“不会。”他摇摇头。
陆瑃能察觉到他的真挚。
“虽然我一时无法相信,可我想,这世上或许就是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而那股力量,让你来到这儿,让我能遇见你。”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瑃忽然觉得内心已不再酸涩,更多的则是安宁。
“今日在饼铺,徐叔问我,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陆瑃突然想起这事。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他有些紧张,却也很期待她的回答。
陆瑃笑一声,语气有些顽皮,“你猜。”
何绍垂头,贴近她的耳。
“夫妻。”
温热的气息让她浑身酥痒,自己本是想要调戏他的,结果最后自己竟败了下风。
“可我们还未成婚,还没有……”
她有些忸怩,没再说下去。
“等我们回京,到时候我会去府上提亲,求你……嫁给我。”
他衔住陆瑃的唇。
“这些并非只是我今日所想,我已想了许久。”
他一直都在计划着。
陆瑃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好。”
“除了这个,我们还没有……”
黑夜,总是会让人胆大起来。
何绍失笑,看着她的一双眼,忍不住敲敲她脑袋。
“好啊你,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她也没否认,壮着胆子说下去:“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我是人,总会想想的,你难道没有么?”
她竟问起他来。
“我有。”
倏尔,他将陆瑃的手拉紧。
“等我将伤养好。”
陆瑃“哦”一声,蹭蹭他的胸膛。
何绍咽咽喉,分明的喉结一上一下。
“你这样让我……”
“让你什么?”
她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话音刚落,她的两只手便被紧紧抓住,挣脱不出他的掌心。
“让我很难熬。”
他的一双眼深似渊,盛满难以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