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5章 五

闻青郢出了穆府，直奔榕梧酒楼，谁料背后多了一个影子，那华苍颜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闻青郢身后。

“事情已明，苍颜兄何苦紧追不放？”闻青郢无奈道。

“普天之下，一眼看透我修为的，不过五指之数。那落门主都认定我修为低下，你又从何看出我已臻半仙之境？”

“苍颜兄，实话实说，我天生神目，一般事情，瞒不了我。”闻青郢苦笑一声，“但在下对仙门之事了无兴趣，只愿做一介凡夫俗子，享凡间乐趣，苍颜兄不必好奇，放过在下吧。”

“我华苍颜向来不喜欠人情，今日之事，若非有你，定有一番苦战，弄不好，还会引来整个落英仙门的追杀。闻老板，日后有难，华某定会助你一次。”

“好好，闻老板现在无灾无难，这情欠着便是。”闻青郢摆摆手，翻过一个小山头，终于见到了榕梧酒楼的影子，“今日行这么多路，明日怕要脚痛，苍颜兄，若不到酒楼坐坐，那就在此别过吧。”

“之前所尝闻老板的清酒甚是美味，想必烈酒定也十分醇厚，华某此番事毕，自是不能错过了。”

“好，那便让你尝尝闻老板的烈酒。”闻青郢哈哈一笑，“此酒乃闻老板亲手调配而成，各种美酒按比例相兑，后劲极大，苍颜兄莫要贪杯才是。”

“以我修为，千杯不醉。”华苍颜一笑，脚下生风，带着闻青郢跃至酒楼门前，只见一个苍苍老儿站在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闻青郢。

“闻老板，看来有人找啊。”华苍颜笑道。

闻青郢却笑不出来，他一眼便看出此老人乃榕梧幻形而成，榕梧决计不会随意出现在凡人面前，此番鲁莽，定有要事。

“抱歉，华兄先行进屋，在下失陪一会，小二招呼。”闻青郢做了个“请”的手势。

华苍颜并非窥探秘密之徒，见闻青郢面色严肃，便不多说，转身进楼。

榕梧带着闻青郢走进内阁，四下无人之后，方才使出仙术，进入仙府。

“青郢，我这般急切，是有要事相求。”榕梧长鞠一躬。

“何事？”闻青郢连忙扶住躬身的榕梧，“到底何事，但说无妨，你我朋友相称，青郢定当义不容辞。”

“我有一位老友，同属功德小君，近日一直联系不上，我本以为神魔大战，公务缠身，只道他忙于公务，无暇回信。”榕梧说道，眉宇间满是担心，“谁知刚不久，他的灵鸽忽然出现在我的窗边，腿上绑着沾血布带。我怀疑他身有不测，然而功德小君不允擅离岗位，因此希望青郢替我前去一查究竟……”

“原来如此。你那位朋友身处何方？我即刻启程，替你一探究竟。”闻青郢说道。

“徐城。我那朋友名叫滕麟，我赠你一个信物，他见了自会知晓。”榕梧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笔，通体油亮，细滑莹润，触之生温，正是上好的暖玉打造而成。

闻青郢颔首，把玉笔放入怀中，也不多说，转身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青郢，”榕梧欲言又止，“你身无神力，此行凶险，只怕……”

“不必担心。”闻青郢回首一笑，“神魔大战，我都安然无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这酒楼，我着实放心不下，赵厨娘踏实肯干，可那小二好吃懒做，关键时刻，还请榕梧帮忙教训一二。”

“你放心，酒楼有我照顾。话说刚刚那姓华的小友，灵力高强，如若他愿陪你，我便放心了。”

“那位半仙？”闻青郢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他那一身灵力，并非自身修炼而成，实则他人自愿渡功。此人身负不少秘密，不宜与他纠缠过多。”

“他人渡功？”榕梧大惊，“难怪他小小年纪，竟臻此境！”

闻青郢点点头，收好行囊，背在身上，“那我便去了。青郢没有神力，脚程极慢，还望榕梧兄慢慢等待，不要心焦才是。”

“一路顺风。”榕梧作一长揖，“我在此地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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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梧酒楼，闻青郢换上了那一身白衣，腰间系着猩红飘带，深深看了一眼人声鼎沸的酒楼，转身便走。

“闻老板，去哪啊？”黑衣劲装青年从二楼翻身跃下，拦在了闻青郢身前。

“去找朋友。”闻青郢绕过华苍颜，继续往前走。

“何处？”

“徐城。”

“徐城？”华苍颜惊讶，“徐城距此数千里，你凭借一双脚，要走到何时？”

“谁说走过去了？前方市集，我自会买一匹好马。”闻青郢说道。

“白衣红绸，配一匹白马，闻老板，好一个快意江湖！”华苍颜笑道。

“快意不快意的，总之不会与你同行便是。”闻青郢毫不留情。

华苍颜被闻青郢气笑了，指指点点，说道，“路上风尘仆仆，你身着白衣，可曾想过极易变脏？”

“浣洗衣物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华苍颜无言，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推在闻青郢肩头，按着他跌在地上，“今日便让你体会一下这种乐趣。”

“无耻！”闻青郢被华苍颜使灵力按着，动弹不得，“我昨日刚洗的衣物！”

“那你可愿让我与你同行？”华苍颜问道。

“你你你，这是强行报恩吗？”闻青郢气道。

“徐城距此数千里，途经燧邑，燧邑乃混乱之地，无人管辖，杀人越货，屡见不鲜，你一介凡人，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华苍颜笑道，“我护你平安抵达徐城，这人情，也就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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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板着一张脸，穿着灰扑扑的白衣，背后跟着嬉皮笑脸的华苍颜。

“想不到闻老板如此爱洁，华某给你洗净，行了吧？”华苍颜勾住闻青郢脖子，说道。

“买马的银两，我出，给你买个日行千里的神驹，可好？”华苍颜继续讨好。

“你看这两匹，一黑一白，昂首挺胸，相当神骏。我们一人一匹，如何？”华苍颜拉着闻青郢，买下两匹骏马，说道，“闻老板，马也买了，再这般冷脸，可就不近人情了啊。”

“抱歉。”闻青郢揉揉眉心，说道。从刚开始，被华苍颜摔了一下，他的脑子里便纷繁杂乱，时不时闪过几帧画面，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

“……这般白衣不好，太过无趣，给你系个红色飘带……最好把束发的带子也换成红色……”

闻青郢不知那女子是何人，脑海中的画面也断断续续，只记得那女子悦耳的笑声，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银铃声。

“闻老板？”华苍颜伸手在闻青郢眼前晃了晃。

“哎，无事。多谢。”闻青郢牵过白马，冲华苍颜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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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人困马乏。

华苍颜灵力高强，不显疲态，闻青郢却捉襟见肘了。

没有神识的神体，当真如此孱弱？闻青郢皱着眉头，心中不虞。殊不知神识离体，寻常神仙早已昏迷不醒，如闻青郢这般行动自如，实乃绝世罕见也。

天色已暗，二人寻了客栈，在大堂要了些吃食，填饱肚子，各自回房休寝。独自回房后，闻青郢只觉头昏眼暗，无力沐浴更衣，直接躺在了榻上。

今日一早便与那穆氏折腾，紧接着又赶了半天路，闻青郢自下凡以来，从未如此受累，此刻躺在榻上，虽然合眼，却睡得并不踏实。

脑中似乎有人在喊他，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仔细捕捉时，又觉胸中空空荡荡，一种虚无感油然而生。闻青郢知是神识离体的作用，强迫自己静心凝神，心静之后，忽然听得窗边有点响动，闻青郢猛地睁眼，坐起身来，只见纸糊的窗纸，被戳了个洞，一只眼睛正偷偷窥伺着他。目光相接，闻青郢正欲起身，外面那人却倏忽不见了。

闻青郢急忙推门去寻，只见拐角处的人影一闪而过，穿着正是店小二的衣服。

“闻老板，发生何事？”华苍颜从隔壁推门出来，问道。

“有人暗中窥伺，这店有鬼。”闻青郢沉声道。

“鬼？”华苍颜本来睡眼惺忪，忽然打了个哆嗦，“闻老板莫要吓人。”

“我的意思是，这家店有问题。”闻青郢觉得好笑，紧张之情消散大半，“刚刚店小二戳破窗纸，窥伺于我，劳烦苍颜兄抓他过来，问个明白。”

华苍颜点头答应，正欲飞身下楼，忽然唰唰几道人影浮现，将二人包围起来。

“倒是自投罗网。”华苍颜冷笑一声。

“苍颜兄，是魔修，多加小心！”闻青郢喊道。

“哦？一眼看出我们是魔修，有点东西。”为首一人说道，不再收敛，魔气一瞬间暴涨，浓黑雾气向二人席卷而来。

华苍颜神色一凛，缠在腕间的玄黑布条纷纷散开，灵活如蛟龙，一条向后，捆住闻青郢丢了出去，其余全部前探，直取几名魔修的要害。

“苍颜兄，你何苦绑我？”闻青郢被布条缠住丢开，倒是避开了魔气，却结结实实摔在了楼梯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魔气剧毒，自己躲好！”华苍颜头也不回，大喝一声，那些布条仿佛被赋予了灵魂，角度刁钻，不知疲倦，与几人缠斗，竟缓缓占了上风。

“蛟龙玄带，你是华无双的传人！”为首的魔修大吼，“弟兄们不必顾及，那华无双乃是正道通缉榜榜首，杀了他，没人追究我们的责任！”

“原来这玄带是华苍颜的兵器，难怪他不佩刀剑。”闻青郢在楼下围观，赞叹道，“果真矫若游龙，对峙这许多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背后传来一丝响动，闻青郢回头，只见那店小二躲在一张木桌下，瑟瑟发抖。闻青郢走过去，坐在小凳上，弯腰冲小二招招手，温声道，“出来，我不伤你。”

店小二哆哆嗦嗦地抬头，见闻青郢笑着冲他点头，便慢慢爬了出来。

“坐。”闻青郢拖过一只小凳，示意店小二坐下，“为何窥伺于我？这些魔修又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偷偷瞄了眼楼上激战，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闻青郢，犹豫了再犹豫，没敢坐下，弓腰说道，“客官饶命，小的被这些魔修大人要挟，寻找路过的仙修，供他们练功，不然就杀了一家老小。小的见客官仙风道骨，因此一时糊涂……”

“仙修魔修，都是人族。虽有大仇，但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这种情况从何时开始？”

“数月前，神魔大战之后，魔修忽然实力大涨，本来此地也有仙门庇佑，但是很快便被魔修灭了门，如今已被魔修占领了。”

“神魔大战，”闻青郢沉思，“此地可受魔焰荼毒？”

“何止魔焰！第一天便开始下雨，那雨中全是魔气，淋到的人都疯了，还人传人，瘟疫一般，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再后来，又起了大火，被烧的人也染了魔病，又疯了一波。仙修们也束手无策，后来魔修大人们出山，把这些染了疯病的人关起来，此地才得了安宁。”

闻青郢听完，已经明了。魔修实力大涨，估计是吸收了“疯子”体内的魔气，然而魔气蕴含魔族之力，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炼化，他们不想爆体而亡，只能吸收仙修的灵力，互为中和，因此要挟店小二，一旦出现外来的仙修，便要为他们通风报信。

“既如此，你可知那些魔修势力几何？”闻青郢问。

“只怕，已经在路上了。”店小二忽然两眼无神，口吐魔气，露出了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