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郢被华苍颜拎着飞了二里地,这华苍颜的轻身功夫极轻巧奇诡,闻青郢没有神力蔽体,只觉七荤八素,晕得想吐。
“苍,苍颜兄,”闻青郢扶着膝盖,“在下只是一介酒楼老板,仙门之事,实在不愿插手,我俩还是就此别过,刚刚一事,在下权当无事发生,可好?”
“你觉得那如意追风犬寻不到我俩踪迹?”华苍颜嗤笑,“闻老板,你跑不了的。”
“一条小狗,闻老板还是能应付的。”
“一条小狗?那可是神犬,江湖尊称落英门主为半仙之人,大半功劳就在你口中的小狗!”
“人仗狗势,还是头一次听说。”闻青郢忍俊不禁,“那苍颜兄作何打算?”
“我华苍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今日头一次见那穆家小姐,就算是如意追风犬,也在穆如云身上闻不到丝毫我的气味!只是穆如云为何假意采花,此事甚是蹊跷,闻老板,你怎么看?”
“闻老板开酒楼,人多耳杂,只听说那县少爷长得肥头大耳,最爱去那青楼千金买笑,若不是县太爷乃当朝宰相的内侄,估计这门婚事,穆家是看不上的。”
“你是说,那穆如云宁愿自毁名节,也不愿嫁与县少爷?”华苍颜瞠目结舌,“怎有如此任性之人!她岂不知名节被毁,日后……”
“非也。那穆如云自有情郎,今日引我二人进门的家丁,曾无意掉落一块帕子,上绣鸳鸯戏水之雄鸟,而穆如云怀中藏着的帕子,上绣雌鸟,刚好凑成一对。怕是这二人串通一气,逼迫穆员外将女儿下嫁吧。”
华苍颜嘴巴都气歪了,“这二人私通,关我华苍颜何事!非让我背这骂名!”
闻青郢淡淡一笑,耳尖微动,摇头叹道,“只怕躲也不及,苍颜兄,你既害我卷入此事,烦请照顾一二,别让那狗咬坏了闻老板的衣裳。”
华苍颜眉头一皱,只见天际一只通体金黄的猛犬踏云而来,转眼间落在地上,俯低身子,冲二人低吼起来。
那猛犬肩高五尺,目如铜铃,双耳朝天,被毛发亮,毛尖带点金红,周身缭绕着金色祥云。
闻青郢在华苍颜背后探出个脑袋来,见此神犬,眼睛一亮,忍不住大呼一声,“好狗!”
“不得无礼!”一名鹤发老者紧随其后,大声喝道。
穆如风持剑立于老者身边,见到华苍颜和闻青郢,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如意,可是这二人污了穆小姐名声?”那老者向神犬问道。
神犬通灵,听得懂人言,硕大的脑袋摇了摇,竟是否认。
闻青郢松了口气,从华苍颜背后出来,拱手笑道,“都是误会。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落英门主,落临风老先生吧,久仰,久仰。”
落临风并不回礼,目光扫过华苍颜与闻青郢,皱眉道,“这二人修为甚低,如意,你再仔细闻闻,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二人今日去贵府送酒,叨扰片刻,想必这神犬嗅到我二人气味,跟来了罢。”闻青郢笑道。
“如意通神,怎会犯如此差错?”落临风大惑不解,“如意,既然不是此二人,那到底是谁污了穆小姐的名声?”
那神犬踟躇片刻,铜铃巨目中竟闪过迷茫,呜咽几声,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青郢摇头暗叹,在神犬眼里,穆如云并未受到欺辱,这番寻人,着实是难为神犬了。
这时,穆府方向忽然燃起信烟,穆如风目光一凝,冲落临风一揖,急声道,“师父,家中有变,父亲唤我回去!”
“难道是调虎离山?”
落临风也惊,指挥如意追风犬带上闻青郢二人,和穆如风御剑往穆府方向飞去。
如意追风犬猛地前跃,张开巨口,只待咬住二人,华苍颜一心隐瞒灵力,知神犬无意伤人,束手就擒,被神犬叼住了衣领。那犬正欲再咬闻青郢衣领,只见闻青郢右手抬起,手掌从犬头一路抚摸至后背,那神犬竟打了个哆嗦,双膝弯曲,乖乖伏在了地上。
华苍颜大惊,未及开口,闻青郢便一个飞身,骑在了犬背上。神犬直起身子,宽阔的脊背稳如平地,待闻青郢坐稳,双手抓住颈间长毛,才腾云驾雾,追随落临风而去。
神犬威猛,后发先至,数里之地,不过几个呼吸,便回到了穆府。闻青郢翻身下来,大力拍打犬头,那神犬也不生气,轻轻呜咽一声,伸舌轻轻舔舐闻青郢的掌心。
“说过了,闻老板不怕小狗。”闻青郢冲华苍颜扬了扬下巴。
华苍颜将信将疑,打算模仿闻青郢拍拍犬头,那神犬却呲出獠牙,吓得华苍颜连忙缩回了手。
“奇也怪也。”华苍颜撇嘴。
“如意的头,谁人也摸不得,我都不行,小心你的手!”落临风这才御剑赶到,瞅了华苍颜一眼,便与穆如风急匆匆推门进府。只见地下家丁倒了一片,哀嚎不绝,中间站了个精壮汉子,手持铁戟,身边站着一个肥胖的媒婆,手中不停地扇着一把羽毛扇子。
“落门主!”穆员外大喜。
“发生何事?”落临风眉头紧皱。
“那县少爷……欺人太甚!听闻云儿名节受损,竟要强娶云儿做妾!”穆员外悲痛道。
“岂有此理!”穆如风怒吼出声,看向落临风,“师父,他们欺人太甚!”
落临风目光钉在那手持铁戟的精壮汉子身上,沉声道,“黄钟,想不到堂堂铜臂铁戟手竟然沦落到别人府上家丁,你可辱了我等修仙者的名头!”
“黄某天资愚钝,不比落半仙,自知成神无望,赚点银子而已。”黄钟嘿嘿一笑,“今日媒婆上门好言提亲,谁料穆老儿出言不逊,给下人一点教训,不足为过吧?”
“穆员外,令女如今情状,嫁与县少爷做妾,再好不过了。”媒婆扇着小扇,说道,“今日落英门主大驾光临,我们便不再叨扰,来日登门拜访,还望穆员外准备好嫁妆。”
“滚!”穆员外沉声喝道。
黄钟和媒婆前脚刚走,穆如云便从内室奔跑出来,扶起了地上一名家丁。闻青郢双眼微眯,拿手指戳了戳华苍颜的腰眼,华苍颜心领神会,捏一道口诀,半空毫无预兆刮起一阵风,直奔穆如云而去,穆如云忙伸手去挡,怀中“啪嗒”掉出一块帕子来,上面正是绣着鸳鸯戏水的雌鸟。
穆如云慌忙去拾,华苍颜已经一个箭步,从地上的家丁怀中掏出了一模一样的帕子。上绣雄鸟,几人看得一清二楚,穆如云涨红了脸,那名家丁垂下了头。
“家贼难防,昨晚采花的,恐怕不是华苍颜,而是这位家丁吧。”华苍颜冷声道。
如此变故,惊得几人都哑了声。还是穆员外先反应过来,捶胸顿足道,“云儿,你糊涂!你心悦下人,也不能出此下策!如此倒好,穆家直接沦为笑柄!”
“爹爹,我不出此下策,如何能嫁与董郎?”穆如云恨声道,“你明知那县少爷日日沉迷青楼歌舞,却仍惧怕宰相之势,答应将我嫁与他,如今我身败名裂,你却只在乎穆家成为笑柄!”
“你!”穆员外大怒。
“我今日便与董郎远走高飞,”穆如云忽然抽出匕首,割断衣袖薄纱,对几欲晕厥的穆夫人俯身叩头,起身后,大声说道,“娘,孩儿不孝,从今日起,不再姓穆!”
穆如风上前一步,穆如云便拿匕首抵住了自身咽喉,“兄长,不必相留。兄长自幼奔赴落英仙门修仙,云儿深感骄傲,今日之事与兄长无关,还请兄长不要逼我,放云儿与董郎一条生路。”
“江湖险恶,云儿你久居深闺,怎能……”穆如风说道。
“江湖险恶,又怎险得过穆员外,将亲生女儿送去浪荡子弟家中受辱?”华苍颜双手抱胸,冷笑道。
“放肆小儿,闭嘴,此事与你无关!”落临风瞪了华苍颜一眼。
“相传落门主最为护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华苍颜嘲笑道。
眼看落临风就要发作,闻青郢连忙拉住华苍颜手臂,向落临风笑道,“落门主高风亮节,何须与小辈相争?此乃穆少侠的家事,我和天行兄不便插手,今日之事绝不说出半分,在下酒楼无人看管,还望就此别过。”
“你小子倒会说话,也罢,如风的家务事,我也不便插手。我手头还有要事,如风,为师先走一步。”
“是,师父。”穆如风一揖,送走落临风,转向穆如云,痛心疾首道,“云儿,兄长醉心仙术,没能陪你长大,是兄长错了。若你执意要走,兄长也无法挽留,只盼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定然不悔!”穆如云昂着头,拉住董郎的手,“兄长,就此别过,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说完,穆如云就挽着董郎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出了穆府。
“还望这丫头在江湖上少吃些苦。”闻青郢看着少女轻快的背影,摇头轻叹,“闻老板要打道回府了,不知我那不着调的小二又亏了多少银钱,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