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43章 四十三

几人抵达榕梧酒楼，还未下马，忽听一声长鸣，半人高的金赤凤鸟从窗口疾飞而出，直冲闻青郢而来。闻青郢腕间小蛇听到动静，兴奋地昂起头颅，小凤俯冲而来，伸展双翼，足有七尺，猛地踩在闻青郢头顶，加上惯性，闻青郢只觉脖颈不堪重负，又好笑又无奈，从头顶抓下小凤，抱在怀中，小蛇丝丝吐信，与小凤打了个招呼。

闻青郢抱着小凤，抚摸小凤光亮的羽毛，过了片刻，指了指肩膀，小凤立刻会意，缩成麻雀大小，金光闪闪的赤色小鸟趾高气昂，振翅飞上了闻青郢肩头。

“这才对嘛。”闻青郢含笑点头，“方才那般大，压都被你压死了。”

几人进了酒楼，厨娘和小二都来迎接，一起用过晚膳，闻青郢安排好住处，待众人回房，闻青郢进入榕梧仙府，又是一番叙旧。

期间倒是得知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原来华苍颜厉彩凤以为闻青郢死了，便收购了榕梧酒楼，中间失窃一次，后来酒楼盈余，二人便换成银票，随身携带。闻青郢带着苏小五赶路之时，穷困潦倒，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使用幻影术潜入自家酒楼偷钱，然而账房空空，无功而返，只能继续摆摊解忧，好在后来生意兴隆，买了马匹，才没有耽误过多时间。

“明日开始，又是一番奔波。”回房后，闻青郢躺在榻上，合上眼睛，叹道，“闻老板贪图安逸，等事情结束，便待在这里，永远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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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辛苦，闻青郢睡得很沉，不料三更半夜，被人拎起了衣领。

闻青郢半梦半醒，没有感到威胁，便懒得睁眼，试着唤了一声，“连无渡？”

“割血。”那人冷冷地道。

“好。”闻青郢起身，定了定神，披上外袍，走到桌边。刚一扯起衣袖，白玉镯映入眼帘，闻青郢登时清醒，转向连无渡，含笑道，“你可知这白玉镯是何人之物？”

“废话真多。”连无渡不耐地啧了一声，“想必是哪个红颜知己，给的定情信物吧。”

“哪来的红颜知己？连无渡，你倒是想象丰富。”闻青郢无奈一笑，“闻雁来心中绝无男女之情，余生只愿孑然一身，随心而行。天地苍茫，浮云朝露，何必定要与一人比翼连枝，白头偕老固然美好，孤云野鹤也未必不得善终。”

连无渡微微蹙眉，看着闻青郢，说道，“神爱世人，却不爱人，这句话放在你身上，一点不差。我不干涉你的志趣，只是担心你如此淡漠，了无牵挂，只怕有朝一日，终会为了你口中的苍生舍弃性命。”

“生而为神，不就是庇佑苍生么？”闻青郢淡淡一笑，“好了，说回玉镯，我也不卖关子了，上面附着花重烟的魂境。”

“花重烟？！”连无渡猛地站起，急声道，“我为何感应不到？此境如何进入！”

“莫急。”闻青郢摘下白玉镯，递给连无渡，“我在上面布了天罡阵，混淆视听，刚才已经解了，你直接进入便是……”

闻青郢话音未落，连无渡已经消失于原地。闻青郢微微一笑，烧一壶热水，沏了淡茶，慢慢抿起来。

“不知他们叙旧多久。”闻青郢自言自语，“茶冷色浑，难以下咽，想必血也如此。也罢，闻老板既已醒了，便在此处，等他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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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晨光熹微，连无渡才从魂境中出来。闻青郢等得乏了，正趴在桌上假寐，听到动静，迷迷糊糊支起了身子。

“军师的玉镯，便交给你了。”闻青郢褪下白玉镯，递给连无渡，“好好养护，有朝一日，军师的残魂许能从魂境中出来。”

“多谢。”连无渡重重说道，一戴白玉镯，却被掌骨卡住，于是将玉镯揣进了怀中。闻青郢欲言又止，本想询问连无渡不肯解契的缘由，思及花重烟的劝诫，叹了口气，只是说道，“连无渡，生死契约，你若想解，随时找我。哎，你莫生气，我只说这一句，血割好了，趁热喝吧。”

连无渡一口饮尽鲜血，看着闻青郢，说道，“闻雁来，解契之事，休要再提。你急于赶路，我便不久留，等事情了结，你我再切磋法术。”

连无渡翻窗离去，闻青郢见天色渐明，便不再休息。甫一进入酒楼大堂，只听人声鼎沸，昨夜竟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中原易主，皇权更替，大烨先帝驾崩，新皇灵前即位。嫁娶喜事，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禁大摆筵席，歌舞娱乐。

闻青郢自是不在意，不过华苍颜、厉彩凤不过二十出头，苏小五更是不到束发之年，都对此事极为关注。酒楼消息灵通，一顿饭工夫，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昨夜除了新皇登基，还有一件大事。西北边境，战事吃紧，传闻先帝崩殂，便因前线传来军情，三万精锐，中了敌军奸计，一朝覆灭，军心动摇，边境失守。先帝驾崩，新皇照理守孝二十一天，然而战事紧急，新皇连夜下旨，派骁骑将军火速支援，令朝中重臣心惊胆落的是，这骁骑将军，竟是名女将！

传闻这位骁骑将军，最初只是新皇的贴身女侍，不料极具武学天赋，自幼跟随新皇，熟读兵书，不知如何，竟一步步成为了有名有姓的将军。不过此人虽是将军，但只是朝中二流角色，哪知新皇即位，第一道圣旨，便是派她前往西北战场，一时间，朝中重臣痛心疾首，百姓人心惶惶。

“一旦选择修仙，便是一只脚踏出人间。”华苍颜感慨道，“虽然仙修与朝堂互不干涉，不过只听传闻，皇上此举，着实草率。”

“难道女将便不能领兵打仗么？”厉彩凤不满。

“不论男女，如此要事，派一名二流武将，还是曾经的贴身女侍，也不怪天下人多想。”华苍颜叹道。

“西北慕梁，民风彪悍，军队更是残暴不堪，占领城池后，奸掳烧杀，无恶不作，确实是一场苦战。”厉彩凤长叹一声，“可惜西北灵气稀薄，鲜有仙门，不然在仙修的庇护下，慕梁暴军，也能收敛一二吧。”

闻青郢默默听着，不言不语。身为神仙，凡人的疆土之争，他不该管，也不能管。只是神魔大战不过一年，凡间又如此动乱，着实让他惊讶，不过转念一想，神魔大战，实属天灾，百姓受苦受难，恐惧滋长，怨气蔓延，天灾对凡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原先稳定的秩序遭到破坏，在此种情况下，出现动乱，在所难免。

天灾之后，必有**。众生皆苦，神仙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避免天灾，便是庇佑苍生了。

闻青郢一口饮尽淡茶，起身说道，“时候不早，我即刻动身。苍颜，你勤加练习，待我回来，望你已能掌控灵力，解开全部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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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道别，闻青郢捏了个诀，风云突变，瞬间消失于原地。苏小五看着闻青郢离开的地方，怔怔出神，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预感，仿佛下次见面，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下次见面，阿来就打败温鸣涧，又变回第一战神了。苏小五啊苏小五，你高兴还来不及，还在担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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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羌镇。

西北荒漠，风沙漫天，寸草不生。闻青郢站在沙地之中，迎面扑来一口沙尘，呛得他连连咳嗽。

“根据感应，便在不远处了。”闻青郢信步前行，沙漠建筑与中原大不相同，路上三两行人，皆头戴缠巾，看到中原打扮的闻青郢，无一例外，满脸惊奇。

走到一家格外显眼宅院，闻青郢终于停住了脚步，神识感应，碎片就在里面。闻青郢正欲抬手敲门，思索片刻，忽然放下了手，绕到无人之处，双膝微曲，拔地而起，翻墙跃了进去。

“倒是与连无渡越来越像了。”闻青郢一笑，“不过确实不错，省得浪费口舌。”

闻青郢顺着感应一路前行，直到宅院深处，一座小楼出现在眼前。只见这楼与四周格格不入，若隐若现，散发着深深的诡异，恍若海市蜃楼，转眼便会消失不见。

闻青郢定定地看着这栋小楼，入口一道诡门，其上刻着诡异的图腾，无数人形纠缠，个个神情痛苦万分，有的只余狰狞的头颅，有的只余残肢断臂。此门没有寻常门栓，只见纠缠人形构成的图腾中央，赫然一个深深的楔形缺口，正是打开此门的关键。

“非神非魔，竟然是诡术。”闻青郢深吸一口气，“强行打开，只怕立即自毁，必须找到那楔形钥匙才行。”

不远处的另一栋小楼，窗户之中，一张阴恻恻的脸忽然出现，死死盯着闻青郢。过了半晌，那张脸诡异地扭曲了起来，嘴巴上下左右活动数圈，然后是鼻子，也是上下左右一遍遍活动，接着是眼睛，脖颈，肩膀，腰肢，膝盖，脚踝……好像一个许久不用的器具，又像一柄年久失修的老屋，然而那人肌肉丰盈，骨骼强健，不过四十有余。

那人活动完毕，眉眼舒展，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他从怀中掏出一捆漆黑的玄针，抽了一根，含于口中，对准闻青郢的后心，舌尖用力一顶，玄针破空而出，悄无声息，向闻青郢飞去。

闻青郢看着诡术图腾，正在沉思，忽然背后一寒，猛地转身，双指如电，一根漆黑玄针夹在指间，针尖泛着暗红，一看便经过毒水淬炼。

肩头小凤长鸣一声，直冲小楼的窗户，只听得一名男子连声惨叫，被小凤抓住衣领，扑通一声丢在了闻青郢面前。

“仙，仙修大人！”那人委顿在地，连连求饶道，“在下郭高义，乃是郭家家主，见大人误闯寒舍，小的一时糊涂，冒犯了大人，请大人饶命！”

“你且起身。”闻青郢皱眉，死死盯着郭高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天生神目，一眼看透凡人罪孽，但是眼前这人，魂魄重重叠叠，纠缠夹杂，竟然完全无法看清。

“仙修大人若不介意，请随我入室饮茶，小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郭高义弓腰曲背，露出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邀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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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