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郢雁来 第16章 十六

山风习习，月上梢头，闻青郢从客栈顺了只酒碗，与连无渡走到山间，寻了一块光滑巨石，席地而坐。

“那女子是强娶你的寨主吧？”连无渡问道。

“是。”闻青郢划破手腕，鲜血成股流下，淌进了酒碗里。

“那你是答应了？”连无渡嗤笑一声，“长得还算周正，性情火爆，倒是与你互补。”

“一派胡言！”闻青郢气道，“我与她约法三章，再不提嫁娶一事。连无渡，你明明看出我毫无此意，还拿此事取笑我！”

“取笑闻雁来，是我最大的乐趣。”连无渡丝毫不加掩饰，气得闻青郢翻了个白眼。

酒碗渐满，闻青郢递给连无渡，包扎了伤口。连无渡一口饮尽神血，不知餍足地眯着眼睛，仍是盯着闻青郢的手腕。

“没够？”闻青郢扶额，“这碗是小了点，但也不少了。也罢，今夜让你白跑一趟，就当赔礼谢罪了。”

“多谢。”连无渡的眼睛闪着暗红的微光，尖牙呲出嘴唇，轻轻舔了舔嘴角。

闻青郢认命地拾起匕首，在刚刚止血的伤口旁边再添一刀，鲜血涌出，闻青郢却神色如常。

“你倒是不怕痛。”连无渡说道。

“伤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闻青郢笑笑，“很久以前，天天受伤，从那以后，便不怕伤痛了。”

“我还以为你天纵奇才，没输过多少。”连无渡来了兴致，说道。

闻青郢轻笑一声，摇头，“我是有些天赋，但是依稀记得少时并不好过。打架需要积累经验，想必你也是这般过来的，不会觉得单凭修为，就能打赢高手吧。”

“对于魔族，天赋决定一切，我的确自幼没有敌手。”连无渡说道，“天上地下，打败我的，唯你一人，但你偏偏心软，从不下狠手。我第一次受重伤，便是饿晕之后，被那散修捡去，穿了琵琶骨斗兽。”

“抱歉。”闻青郢垂目，把满满一碗血递给连无渡，连无渡接了，一饮而尽，说道，“闻雁来，关于此事，你无需抱歉。你心肠太软，容易吃亏，日后不许这样。”

闻青郢不语，低头包扎伤口。连无渡莫名有些烦躁，气道，“闻雁来，你冥顽不化，迟早为此付出代价！不，也许你千年前意外陨落，便是由于心软才中的招！”

“应该不是。”闻青郢摇头，说道，“我虽不记得，但大抵不是你猜的那样。”

“那你可愿恢复神力，为自己讨回公道？”连无渡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是正在寻找神识么？”闻青郢微微一笑，“之前不愿查明真相，只是因为贪恋人间安逸，不愿回去蹚神界的浑水。连无渡，神性悲悯，我是心软，但并非软弱，如今事情尚未结束，还有人因此受苦，我已下定决心，杀回神界，肃清奸人，你尽管等着那日。”

“好，”连无渡颔首，缓缓说道，“那我便等着那日。”

“话说回来，”闻青郢叹一口气，说道，“有件事颇为棘手。厉家被温鸣涧灭门，厉彩凤直嚷嚷着大闹仙门大会，不过依我看，根本掀不起风浪，林悠远定会掌控局面，让此事无疾而终。而且还有可能惊动温鸣涧，他若下来查看，不单厉彩凤，对于你我也不是好事，我神力尚未恢复，此时不宜暴露。我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告知厉彩凤我的身份，不过解释起来甚是麻烦，她不一定相信，再者，私心来讲，我与厉彩凤并非朋友，不愿与她有过多交集……”

连无渡耐着性子听完，皱眉，说道，“闻雁来，我刚骂你心软，你就在此与我啰嗦。你不愿她大闹仙门大会，绑了扔在客栈便是，何须坦白身份，与旁人浪费口舌！”

“绑了扔在客栈？”闻青郢愣了一下，眼前一亮，“不失为一种办法。”

连无渡冷哼一声，拂袖而起，“每月之约，还有十日，你若找不到碎片，我便去找朝云仙子。”

闻青郢脸色一垮，“我自是记在心里，你不必天天提起朝云，朝云已有仙侣，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人？”

“我并非不尊重朝云，”连无渡一笑，“只是看你吃瘪，心情甚是美妙。”

“连无渡！”闻青郢怒。

“我走了。若有下次，再拿茶壶骗我，我便吸干你的血气，让你再变成一张皮。”连无渡压低声音，威胁道。

“好好，知道了。”这个威胁远没有上一个棘手，闻青郢摆摆手，“我累了，此时回去，还能睡三个时辰，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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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郢缓步走回客栈，只见屋内烛光荧荧，桌上点着蜡烛，华苍颜和厉彩凤躺在地铺上，听到闻青郢推门，均睁开了眼睛。

“闻老板，你回来了！”华苍颜支起上身，喜道。

“半夜三更，你们去吃什么？”厉彩凤问道。

“吃什么？”闻青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将受伤的手藏在袖子里，说道，“不过是去后厨拿些点心，垫垫肚子罢了。”

“莫名其妙。”厉彩凤冷哼一声。

“此刻尚早，不如再休息数个时辰，尤其是苍颜兄，今日怕是有很多苦战了。”

“无事，我灵力充沛，就算十日不睡，也不觉疲惫。”华苍颜笑道，“闻老板休息吧，你先过去，我再吹灭蜡烛。”

“好。”闻青郢讪笑一声，绕过华苍颜和厉彩凤，回到榻上。经此一遭，思绪翻涌，三人均没睡着，闭目养神直到天亮。

厉彩凤起身最早，她急于去仙门大会伸张真相，天才蒙蒙亮，厉彩凤便束好长发，腰佩大刀，端坐在桌前了。

华苍颜也睡在地铺，厉彩凤起了，他自然不能赖床，起身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喊闻青郢起床。

闻青郢掀开床帘，起猛了头晕，坐在床边发懵。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厉彩凤，闻青郢暗叹一声，向华苍颜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华苍颜凑过来，只听得闻青郢低声道，“绑了厉寨主，不许她去仙门大会。”

华苍颜大惊，猛地看向闻青郢，只见闻青郢面露无奈，冲他点头，华苍颜便不犹豫，腕间蛟龙玄带纷纷散开，直向厉彩凤飞去。

“你待如何！”厉彩凤吃了一惊，拔出大刀，挡开飞过来的蛟龙玄带，大声吼道。

华苍颜不做解释，汹涌的灵力全部爆发，蛟龙玄带仿佛有了生命，角度刁钻，四面八方向厉彩凤攻去。

闻青郢在二人打斗之时，好整以暇地穿衣束发，等他收拾完毕，厉彩凤也被华苍颜绑了个结实。

“还挺拼命。”华苍颜点了厉彩凤的各处大穴，又点了哑穴，笑道，“厉寨主，莫要生气，那日你绑了闻老板，我便帮他讨回来一次。”

厉彩凤口不能言，眼却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华苍颜，满脸仇恨。

“厉寨主，你别记恨苍颜兄，是我的主意。”闻青郢说道，“你今日便在此处待着，厉家的事，我会帮你去找林悠远问个清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不积累气力，待到有一战之力之时，再去讨回公道？”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闻青郢和华苍颜只怕已经死了无数次。华苍颜解了蛟龙玄带，用绳索捆住厉彩凤，放在了榻上。闻青郢略一思索，咬破指尖，在床帘上画了一个阵法，神血有灵，又被闻青郢悄悄灌注了一丝神力，只见那复杂的阵法泛着淡淡的金光，华苍颜好奇伸手，却被闻青郢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

“苍颜兄，画阵不易。”闻青郢无奈道。

“这是什么阵法？我竟从未见过。”华苍颜奇道，“看起来相当厉害，闻老板，你从何处习得？”

“家中藏书万千。”闻青郢微笑说道。

“闻老板，这般说辞，你骗我一次，骗不了十次。”华苍颜轻叹一声，“也罢，华某认了你这个朋友，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

“多谢苍颜兄体谅。”闻青郢拱手一揖。

“无需多礼！”华苍颜扶住闻青郢，笑道，“走吧，我便去见识见识，这天下仙门，到底能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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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会，世间修仙者均可参加。流霞仙门三长老立于门前，双目如电，审视入门之人，以防魔修混入作乱。

闻青郢和华苍颜以散修的身份，进入了流霞仙门。一进仙门，别有洞天，只见亭台楼阁，巧夺天工，云气缭绕，恍若仙境。

华苍颜左顾右盼，拽着闻青郢四处欣赏，啧啧称叹。

“不愧是仙门第一，空气中灵气充沛，遍地灵草，在此修炼，事半功倍。”

闻青郢也觉得满目美景，心情甚好。神识的感应愈发强烈，那块碎片，就在这流霞仙门之中。

“走，我们去报名。”华苍颜看到一处营帐，里面站着数名身着淡金色劲装的流霞子弟，还有一名外来的半仙，带着数名宗族弟子。

“闻老板，这次仙门大会，除了半仙之间竞选仙门盟主，还有年轻仙修的大比武，闻老板可要一试？”

“白白挨打么？”闻青郢微微一笑，“闻老板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非也，不参加实战，如何积累经验？”华苍颜正色道。

这话似曾相识，闻青郢心中好笑，摆手不语。华苍颜也不勉强，踏进营帐，那几名流霞子弟见到华苍颜，全部愣了，连招呼另一名半仙的仙修也呆在了原处。

“怎么了？”华苍颜奇道，“我今日洗过脸啊。”

“仙友……贵姓？”一名仙修小心翼翼地问。

“华，华山之华。”华苍颜说道。

几名流霞仙修全部松了口气，有几人甚至相视一笑。那名招呼华苍颜的仙修笑着说道，“无事，只是仙友长相与一位长辈甚是相似，我等吓了一跳。”

“哪位长辈？”华苍颜好奇。

“卖个关子，仙友过会便知。”那名仙修是一个心思活泼之辈，笑容甚是开朗，说道，“仙友可否告知姓名，我为你登记，上午选完仙门盟主，下午便是大比武了。”

“我便是来竞选仙门盟主的。”华苍颜哈哈一笑，不再隐藏灵力，修为压制一瞬即逝，在场的仙修，除了闻青郢，包括那位半仙，都不由自主一阵颤抖。

那名仙修大吃一惊，急忙拱手一揖，“不知前辈长相如此年轻，晚辈冒犯，前辈万万莫怪。”

“无事。”华苍颜甚是受用，笑道，“我叫华苍颜，想必你也听过此名，便不多说了，劳烦仙友登记。”